秦舒和凌波來的時候,看見封城正站在走廊邊上抽菸,臉色依舊平靜,眼神卻格外落寞。
封城在許多人眼裡,尤其是烏鴉樓內所有同仁心裡面都是近乎於神的存在,所以乍一看見這樣的封城,凌波不禁愣了一下,秦舒則皺了皺眉,封城這個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死了老婆呢,這樣一想,秦舒立刻就想起了肖寧,秦舒畢竟是官宦出身,上流社會總是充斥着一些禁忌,所以秦舒對同性戀並不陌生,從他的角度看,要說封城對阿寧沒有想法那絕對是騙人的。
可是秦舒想不通,封城跟阿寧這兩個八杆子都打不到一撇的人是怎麼碰在一起的?肖寧在秦舒心裡雖然一直都是優秀得無人取代的,但是封城怎麼會看上阿寧這件事還是讓秦舒百思不得其解。
“城哥。”兩人走到封城跟前,凌波立馬化身小綿羊。
秦舒看見封城明顯冒出來的青色鬍渣和身上皺巴巴的衣服,提議道:“封大哥,要不你先回去吧,這兒有我和凌波呢。”
封城杵熄手裡的煙,朝病房看了一眼,才說:“早餐他已經吃過了,你們進去陪他說說話,午餐和晚餐會有人送過來,肖寧似乎有心事,你們年紀相當,勸勸他。”
秦舒和凌波趕緊答應下來,封城這才大步離開。
直到那道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後,凌波才撞了撞秦舒的手臂,“你說城哥是不是喜歡肖寧啊?”
秦舒挑了挑眉,“你也看出來了?”
凌波聽了,非常糾結的皺起眉頭,“喜歡男人這事兒吧雖然有點奇怪,可是咱們身邊也不是沒有,我只是覺得,肖寧還那麼小,等他長大城哥得等到頭髮都白了吧?”凌波是個粗神經的人,這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就可見一斑,什麼叫喜歡男人有點奇怪,在當時那個社會是非常奇怪好吧,甚至可以說是大逆不道,違背常倫。
凡是喜歡男人者,都會被一杆子打翻在地,被冠上變態、神經病之類的頭銜。
所以秦舒聽了凌波的話後,忍不住嘴角抽搐,然後又笑了笑,“沒那麼誇張,若封城真願意等,最多也就熬個四五年。”至少也得等阿寧成年不是,否則那就是侵犯未成年兒童!
兩人推開病房門進去的時候,肖寧還保持着剛剛封城離開的那個姿勢,秦舒走過去拉住他放在眼睛上的手,肖寧立刻猛地睜開了眼睛,看見是秦舒後才放鬆下來,秦舒對他的反應有些不解,隨即道:“你這麼躺着不怕把傷口壓着啊?起來我看看傷口繃開沒有!”
肖寧順從的被他扶抱起來,凌波就湊過去看了看,笑道:“沒事兒,繃帶上面沒血。”
秦舒這才放心,卻是不肯再讓肖寧躺下去了。
“肖羽上學去了吧?”肖寧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起肖羽聽說自己可能暫時回不了家一定很着急,然後又心不甘情不願的去上學的樣子。
凌波揮一揮手,“去了,早上還是我送的他呢。”
肖寧將視線拉回來,看着凌波,“你昨晚住在我家?”
“對呀,昨晚太晚了,所以我就跟秦舒在你牀上湊合了一晚。”凌波剛說完,就吃了秦舒一拳,“什麼叫湊合?本少爺跟你一起睡那才叫湊合!”
“嘿,大少爺,你的睡相真是不咋地,以後誰要跟你在一塊兒睡覺那冬天鐵定每天都會感冒。”凌波說得煞有介事,肖寧微微一笑,秦舒的睡相真不是普通的差,晚上睡的時候明明是在牀頭,早上醒來在牀尾是很正常的事。
真相被揭穿,大少爺有點下不來臉,一梗脖子耍賴到底:“哼!誰跟我一塊兒睡覺那是他的福氣!老子不嫌他就好了!”一副沒心沒肺的痞子樣,若加上兩撇鬍子就直接成那欺男霸女的土財主了!
要比不要臉,凌波覺得自己還有待加強,所以扯皮時間到此爲止,幾個人說了會兒話,肖寧突然說口渴了,病房裡推了很多水果,早上封城拿來的那壺水剛好喝完了,秦舒便拿着空水壺出去打開水,等人走了,肖寧纔看着凌波,平靜的說:“凌波,有話你別憋着,直說了吧。”
凌波臉上早已沒了剛纔的談笑風聲,頭低低的垂着,讓肖寧輕易看見他那一頭散亂的雞窩頭,“肖寧,對不住,是我害的你,除了這句我想不出別的話來,這次是因爲我才害你受傷的,所以你的醫藥費和休養費我全權負責,另外如果要打要罵隨便你,只是希望你消氣之後我們還是哥們兒。”
肖寧半天沒出聲,凌波不確定的擡頭偷看了一眼,就發現牀上的少年正揚着嘴角笑。
“你笑什麼呀?我很認真的!”凌波鬱悶的大叫。
肖寧依舊在笑,用對待老友似的熟稔語氣說:“這又不是你的錯,更何況我也從不怪你,你別往心裡去。”
“真的?”凌波睜大了眼睛,肖寧這才發現其實凌波眼睛還挺大的,就是平時愛眯着眼睛又帶點邪氣的看人,所以才顯得有點細長細長的,現在這麼一瞪圓了眼睛,肖寧立刻就又笑了出來,“凌波,你別把你的眼睛瞪太大了,這樣子看着很像哈奇士。”
“什麼哈奇士?”
“沒……沒什麼,就是一種,嗯,餅乾的名字。”
“真的?”
“真的。”
“……可是我爲什麼會像餅乾?!”
“噗……”
秦舒這一去去了很久,差不多過了半小時纔回來,身後還拖着個意想不到的尾巴,門纔剛推開,一個人影就像風似的捲了進來,直奔肖寧的牀頭,“哥,你怎麼樣了?是哪裡受傷了?給我看看,嚴不嚴重啊,現在還痛不痛?”肖羽緊張兮兮的抓着哥哥的手,東瞧西看的,眼睛裡盡是擔憂。
肖寧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髮,“沒事,就一點小傷,在後頸那裡。”
肖羽便站起身來,看着哥哥的腦袋後面,那裡果然纏着幾圈繃帶,上面很乾淨,沒有可疑的紅色東西,肖羽這才鬆了口氣,“哥,你怎麼會受傷呢?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沒有,就是不小心摔了。”肖寧笑着安撫弟弟。
肖羽卻不依,嘟着嘴巴瞪了凌波和秦舒兩人一眼,“秦舒哥和凌大哥竟然騙我說你臨時去同學家玩了,哼!以爲我是這麼好騙的嗎?!兩個大壞蛋!”
“我是怕你和曾祖母擔心,才讓他們那樣說的,這事不能怪他們。”肖寧拉着快要暴走的肖羽,輕聲說道,又想一件事來,“你今天不用上課嗎?”
肖羽氣焰立刻矮了一截,支吾了半天才說,今早凌波把他送到學校後他就沒進校門,反而跟在凌波的車後面一路尾隨到了醫院,可是莫家的醫院很大,他問了前臺哥哥所在的病房,護士卻說沒這個人,肖羽自然不相信,就在亂得團團轉的時候碰見出來打水的秦舒,秦舒拗不住他,只得把人帶了上來。
“小羽呀,有沒有想過做個偵探什麼的?瞧你這跟蹤的技術,連我都沒有發現!”凌波一掌拍在肖羽肩上,笑得很愉快。
肖羽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髮,“我哪有那麼厲害,你們昨晚說我哥去同學家了我就不相信,我哥從來不去同學家玩兒的,你們怎麼可能比我清楚這一點?”
肖寧安靜的聽着,陽光下,那張與自己神似的臉上是動人的色彩,聲音也是極動聽的,這個時候的肖羽是真正的快樂着,不似前世那樣,即使臉上帶着笑容,聲音卻隱藏不了心底的鬱結和悲傷。
肖羽呆了一會兒後,就被肖寧趕去上課了,讓他順便幫自己請幾天假,後頸的傷怕得需要幾天才能拆線。
肖羽看見哥哥如今安然無恙,也放下心來的乖乖聽話走了,臨出門時又不放心的說:“哥,真的不是什麼人欺負了你嗎?”
“真不是。”肖寧笑着輕聲說:“沒人敢欺負你哥。”
在秦舒的記憶裡,肖寧雖然總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可是打起架來沒人狠得過他,那股狠勁完全是在玩命,打架的時候最怕的就是這種人,他連命都不想要了還怕什麼,所以往往在氣勢上人家就弱了一大截,秦舒遙想當年,他與肖寧聯手打架的時候,從來沒輸過。
赫然又想前昨晚在酒樓裡,肖寧拿凳子往李宏頭上的那一下子,光看着就肉疼,李宏被打得直接就人事不分了。
肖羽安心的走後,病房裡好半天沒人說話,肖寧又拿起擱在櫃子上的武俠小說看,沒一會兒秦舒湊過來看了看書的封面,問道:“阿寧,這書是封城送來的?”
“對。”肖寧頭也不擡的回答,秦舒就跟凌波對視一眼,裡面的狡黠光芒閃閃發着光,肖寧突然擡起頭來看着他倆,“你們有事就去做吧,別呆在這兒,我眼暈。”
秦舒當然想賴着不走,肖寧淡淡的看他一眼,“如果你沒事就替我回家陪曾祖母說說話,她一個人在家裡我不放心。”
最後,秦舒跟着凌波走了,病房裡又安靜下來,肖寧捧着小說往下看,外面是盛大的陽光,室裡一派寧靜,肖寧的心也跟着平和下來,卻再看不進一行文字,腦子裡全是封城的身影,這樣的一個人,若是前世遇見,他應該就不會糾着一個靳楓不放了吧?
果然,有比較纔有結論啊。
肖寧這樣心思兜兜轉轉的也混過了一上午,中午有人敲門,進來的是某飯店的服務生,手裡端着精緻的托盤,放下托盤後才恭敬的退出去,肖寧看着托盤裡與早上花紋相同的碗筷,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拿起勺子,跟早上一樣的粥,只不過肉沫被體貼的換成了枸杞和紅棗,在白白的米粒中煞是好看,旁邊碟子裡的幾樣配菜也是一副討喜的樣子。
肖寧午餐吃得還算愉快,飯後不久護士過來替他重新換了藥,後來實在是有點支撐不住,才重新趴回牀上睡了過去。
封城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黑色的頭顱以及頸上那一圈白色的繃帶,枕上的人睡得很香甜,在夢裡嘴角也是微微翹着的,封城輕手輕腳的坐在椅子上,低下頭去認真的打量這張清秀的臉龐,五官並不精緻,不知爲什麼組合在一起卻又這麼耐看,大概是被自己這想法逗笑了,俊美的男人猶自勾脣,笑了起來。
寧靜的午後,他坐在牀前,修長的手指撫過少年沉靜的臉頰,小心的、細膩的甚至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珍視意味,從眉尖到嘴脣,無一遺漏,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君子但也不喜趁人之危,可是,面對着這樣毫無防備的肖寧,他卻忍不住俯身下去,親吻那微微翹起來的嘴角,少年的嘴脣柔軟而甜美,就像剛剛結出來的櫻桃,色澤飽滿又誘人十足。
所以,忍不住一再留連,直到牀上的人輕輕皺起了眉頭,饜足的某人才心滿意足的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