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這個提議,着實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包括蘇慕歌在內。
“裴翊你腦子沒毛病吧?”秦崢當然不同意,指了指裴翊,又指着自己的鼻子,“咱們也算處了不少年,我什麼水平你不知道,你竟讓我留下答題?!”
“對。”
“我不同意!”
裴翊卻堅持己見:“來的時候已經說過,我身爲領隊,必須聽從我的安排。”
秦崢倒不是衝動的非要和蘇慕歌一起進去,只是他知道自己的水平,教他進入九宮天梭內抵抗幻陣摧殘,絕對比答題什麼的有用。
他瞪大一雙鳳目,望向厲三娘三人:“你們同意嗎?”
千蛛子和厲三娘早以認定他扮豬吃老虎,再看裴翊如此肯定,便更加確定,自然不反對。
秦崢嘴角抽了抽,又望向蘇慕歌:“慕歌,你也同意啊?”
別人不知道他的斤兩,她總該知道吧?
其實裴翊如此決定,蘇慕歌是最納悶的,但她覺得裴翊既然堅持,肯定有他的理由,便上前拍了拍秦崢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秦崢,我的命,可是交在你手中了,你得加油好好答題啊。”
秦崢心裡的小人,眼淚嘩啦啦的淌。
讓他去打架他當仁不讓,答題什麼的,是在逗他玩麼?
但事已至此,瞧着裴翊的模樣,是不可能改變主意了,擺明了要讓自己出洋相。
行,算他狠!
秦崢抱着劍,冷眼一睨,劍眉豎挑:“留下答題便留下答題,怎麼說道爺也是堂堂一國太子,自幼博覽羣書,舌戰羣儒,還怕他區區一個洛河小仙!”
洛河大仙撇撇嘴:“大言不慚。”
裴翊掃了厲三娘三人一眼:“那還缺一個。”
三人沉默了陣,最終還是無塵和尚笑着出列:“貧僧去吧!”
裴翊微微頷首:“行。”
兩組人選敲定之後,洛河大仙手臂一擡,九宮天梭便在半空旋轉起來。
終於閒下來之後,蘇慕歌忍不住傳音給裴翊:“你既來過希望之井,還闖到第六層,不是應該知道他問題的答案麼,爲何不留下答題?”
裴翊搖頭:“經過我的調查,洛河仙所出過的難題,完全沒有重樣過。”
“那……”
“但所有難題擁有同一個特點。”
“哦?”
“非常無聊。”
裴翊勾了勾脣角,展袖飛入九宮天梭。
蘇慕歌和無塵和尚緊接着入內。
穿透一層薄薄的結界之後,蘇慕歌落在一處綠油油軟綿綿的草地上。不見裴翊和無塵和尚的蹤影,不知他們被傳去了九面骰子的哪一面。
蘇慕歌築起防護罩,祭出鐮刀握在手中。
哪怕身處幻境,幻獸的殺傷力也是驚人的,不可掉以輕心。
但她一路向前走去,卻連一隻幻獸都沒見到,更沒有瘴氣和瘴毒。走着走着,她終於發現這幻境的奧妙,心中不能擁有愛恨貪嗔癡等雜念,否則靈氣不斷流逝,而且完全不能補充。
發現這一點時,蘇慕歌立刻擇了一處地方坐下,不再耗費體能。
“靈犀。”
也不知坐了多久,裴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蘇慕歌微微一怔,眉頭緊緊蹙起,心思一動,靈氣便又外泄幾分。連忙收斂心神,閉目養神,這分明就是迷惑自己的幻覺,不必理會。
裴翊沒有再喊,而是走來她對面,一同坐下,也不說話。
蘇慕歌靜坐了小半個多時辰,再度睜開眼睛,正對着裴翊的視線。
“裴翊,你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假的你分不出來?”
“但這九宮天梭,咱們不是都要分開走上一輪的?”
“我既然進來過,自然知曉如何破解。”
“那你過來我這裡做什麼?”
裴翊頓了頓,攏着眉道:“擔心你不成麼?”
說話間,那眉目還糅雜着幾分不滿,倒是頗有裴翊的風格。
不愧是仙人的法器,連幻覺的高人一等,蘇慕歌根本不信,翹起脣角:“那我這裡應該如何破解,我絲毫不能妄動心思,甚至連思考都很難,否則靈氣就會外泄。”
裴翊幽深的瞳孔微微一縮,擡手覆上她的靈臺。
倏地,一道道靈氣源源不斷的涌入她的靈臺:“消耗乾淨你的靈氣也沒關係。這是我的真魔之氣,幻境也無法吸收。”
蘇慕歌頓時覺得精力充沛起來。
身體的感覺,也能作假?
蘇慕歌開始有些迷瞪,難道這真的是裴翊?
“不過下面還有兩關,留些靈氣沒有壞處,閉目養神吧。”裴翊說完,自己也將雙手合抱至紫府,閉目打坐,“別再猜測我是真的還是假的了,疑慮之心,也屬於貪嗔癡怨,會損耗你的靈氣。”
“唔……”
蘇慕歌的心思又被看穿,便停止猜測。
不管真的還是假的,只要她保持心神寧靜,在幻境內,便是百無禁忌。
“哈哈哈……”
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頭頂傳出洛河大仙爽朗的笑聲。蘇慕歌擡起頭,只見洛河大仙衣袂飄飄,在半空撕裂一道虛空:“恭喜兩位,九宮飛梭已經重新轉動,這一面的試煉已經通過,你們可以進入下一面了。”
蘇慕歌沒有動作。
裴翊起身道:“走吧。”
蘇慕歌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反而重新闔上眼。
洛河大仙不滿道:“你這是什麼態度,再不走,想走都走不了,此地稍後將會發生異變,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說音一落,地面便開始有些輕微的顫動。倏地,從地下鑽出一條三頭巨蟒,張着血盆大口,就去撕咬二人。裴翊出劍擋下,同那三頭巨蟒搏鬥起來。
不一會兒,便有淡淡的血腥味刺入鼻腔。
洛河大仙冷笑道:“你再不出手,他便死了。”
蘇慕歌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扼住自己的心念,默唸清心咒。
假象再怎樣逼真,總歸不是真實。
與此同時,九宮天梭之外。
秦崢三人已經足足等了六個時辰,見半空的九面骰子微微發光,洛河大仙終於開了口:“老夫開始出題了,你們且聽好。”
三人凝神屏息。
“從前有一位金丹修士,他走路從來腳不沾地,原因?”
“啊?”
三人聽完題目,表情一個賽一個的滑稽。
厲三娘抽着嘴角道:“大仙,您確定這就是您出的問題?”
洛河大仙“哼”了一聲:“老夫自己出的問題,怎會不確定?”
厲三娘有種被戲耍的感覺,不耐煩道:“因爲他有飛行法器或者代步獸!”
洛河大仙得意搖頭:“不對。”
千蛛子想了想:“莫非這位前輩,修習了某種特殊功法?”
“特殊你個頭。”
“難道……”
兩人又先後說了十幾個答案,就沒一箇中的。
眼見洛河大仙愈發得意,他們有些沒轍,望向一直沒吭聲的秦崢。
這修真界的事情,總是神神叨叨的,秦崢哪裡知道,只好硬着頭皮道:“咳咳,因爲……因爲他是殘廢,沒有腳。”
洛河大仙瞥他一眼:“說話能過過腦子嗎,沒有腳,還怎麼走路?”
秦崢就知道不對,被他毫不留情的戳穿,臉上掛不住,吼道:“你出的題目,邏輯上根本存在問題,人又不是妖獸,穿着鞋子,雙腳當然不沾地了!”
“居然被你答對了?”洛河大仙神情一愕,捋着長鬚笑了笑,“小子,不錯嘛。”
“答案竟如此簡單?”千蛛子和厲三娘下巴都快要掉下來,看來是他們想的太多,太複雜,只需要換一種思維,這題其實也不難。
“哈,我答對了啊?”
秦崢都不知道自己答的什麼,竟就答對了,一直緊繃的臉皮兒頓時綻成一朵花。
洛河大仙挑挑眉:“別得意大早,且聽下一題。”
秦崢一拍胸脯:“還有什麼題目,放馬過來吧!”
……
——咔咔!
須臾間,幻境坍塌,場景變化。
蘇慕歌再次睜開眼睛時,哪裡還有裴翊和三頭蟒的影子。
看來她的堅持無錯,果然一切都是幻覺。
蘇慕歌放出神識一覷,這一次她身處的幻境,瞧着有些眼熟,在識海內搜索片刻,她心頭便是一涼。這裡是融天洞,正是當年程天養慘死之地!
蘇慕歌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下一刻出現在眼前的是什麼。
“大姐,你爲何要殺我?”
“刷!”
程靈璧一腳踩在程天養的肩胛骨上,手中寶劍淺淺一挑,便挑斷了程天養的左手手筋。她臉上洋溢着笑容,美豔中透着一股陰邪:“你和你那個不要臉的姐姐,根本就不該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你們都該死!”
伴隨着程天養一聲慘叫,蘇慕歌一顆心倏地被抓緊,抽痛起來。
無比確定,眼前一切盡是假象。但這股痛,實在錐心蝕骨。
蘇慕歌深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收回神識。
這柄九宮天梭,倒是個修煉道心的好地方。
只是未免太過殘忍。
活活將已經結痂的傷口,重新撕裂開來。
——嘶嘶。
手筋腳筋盡數被挑斷的聲音,鮮血噴涌的聲音,利器剜入血肉的聲音,以及程天養一聲聲慘叫、呼喊。大滴大滴的汗珠,從蘇慕歌額頭滑落,合抱的手在微微顫抖,靈氣外泄的速度開始加快。
已經全都過去了,程靈璧早就殞命,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
蘇慕歌不斷告誡自己,最後乾脆封閉耳識。
人都被自己殺了,爲何竟能教她化爲心魔,陰魂不散的影響自己?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究竟還怕她什麼?!
怕她做什麼?!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爲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蘇慕歌穩穩盤膝而坐,不動如山。
這廂秦崢一連蒙對八道題,頭頂上的九面骰子已經翻了足足八面。
洛河大仙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黑。
按照之前的約定,這已經是最後一道題了,於是他提高難度:“一個秘境發生異變,發生了嚴重扭曲爆炸,秘境內當時一共有三十名弟子沒能跑出來,但當掌門入內搜救時,卻發現沒有一名弟子受傷,爲什麼?”
厲三娘搶答:“因爲他們當中有一位高階丹修?”
洛河大仙搖頭,目不斜視,盯住秦崢。
千蛛子也道:“因爲他們在秘境內破碎了一處虛空,躲藏了起來?”
洛河大仙依舊盯着秦崢,很明顯千蛛子也沒答對。
秦崢捉摸片刻,也有些不太確定的道:“沒有發現一名傷者,莫非全都已經死啦?”
洛河大仙沒有說話,那張臉就像吞了一整個雞蛋,噎的不上不下。
一看這表情,秦崢知道自己又蒙對了。
巴掌一拍,朗聲大笑:“原來我不只英俊,學識竟還如此淵博啊!”
厲三娘和千蛛子都快哭了,雖然這答案怎麼都和學識淵博沾不上邊,但秦崢答出了整整九道怪題,卻是不爭的事實。
秦崢得意完畢,掰着手指頭數了數,揚眉道:“老頭,我已經答對了九道題,可以放我家慕歌出來了吧!”
“不行!”洛河大仙不服氣,“一共十九題,還有十道未答!”
“之前不是說好答對九題就可以嗎!”秦崢火道,“道爺我最恨別人騙我!堂堂一個仙人,豈可說話不算話,簡直比我師父還可惡!”
“老夫定的規矩,老夫想改變改,豎子小兒,你又能奈我何?”
“我再問一次,你究竟放不放人?!”
“不放,”洛河大仙哼道,“有種打我啊!”
“這麼賤的要求,不滿足你真是過意不去!”秦崢一聽這話,拔劍就要衝上去,被千蛛子和厲三娘一人扣住一條手臂,“放開我,我要去砍死他!”
“大仙只是一抹虛幻之影,你砍不死。”千蛛子一個頭兩個大,他開始懷疑,這一次是不是看錯了人,“九道題都答對了,再來十道,也未必難得到你。”
“沒錯,別中了他拖延時間之計。”厲三娘也跟着勸。
“行,你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秦崢掙脫他們的鉗制,正了正銀冠,臉頰因爲慍怒而微微泛紅,“道爺不用武力打敗你,道爺要用智慧征服你,通俗點說,就是道爺砍不死你,道爺氣死你!”
在外人看來,九宮天梭的轉動速度極爲緩慢。
但對於九宮天梭之內的人來說,整個世界幾乎是地覆天翻。
愛恨貪嗔癡,一個個輪了一遭,整整將九面骰子全部轉了一遍。蘇慕歌一招沒出,卻像是被扒了一層皮,臉色慘白,狼狽不堪。
她想起之前出去的三人,那渾身的傷口,有些明白裴翊爲何會說,之前受傷是件好事。
或許因爲受傷,所以她的幻境是心魔試煉。
而裴翊和無塵和尚那一面,必定是打的十分兇殘。
其實,相比較鑽心蝕骨的心魔,蘇慕歌寧願選擇簡單粗暴的鬥法。
不過這九場心魔幻境輪下來,她心智堅定的程度,比之從前不知又邁進了多少臺階。恩,也算一次難得的心境修行吧,對日後結丹,大有裨益。
待第九個幻境煙幕消散,蘇慕歌知道一切終於結束了。
她鬆了口氣,均勻着自己的呼吸,等待出口打開。
可惜左等右等,周遭彷彿陷入一片死寂,絲毫不見動靜。
蘇慕歌納悶極了,她從地上爬起來,衝着天幕高喝一聲:“洛河大仙,不是已經結束了,爲何還不放我出去?”
此時洛河大仙正同秦崢吵架,吵的臉紅脖子粗,哪裡有空理會她。
蘇慕歌並不知情,又連喝兩聲。
幻境上空,終於傳出洛河大仙一聲憤怒咆哮:“吵什麼吵!年輕人,一點點耐性也沒有,等等會死嗎!會死嗎?!”
蘇慕歌被震的一縮脖子,心道這老頭是怎麼了,吃了炸藥一樣。
她便不再多言,攤開手臂躺在草地上,閉目小憩。
九面幻境雖然已經結束,伴着秦崢回答問題越來越快,九宮天梭的運轉速度卻是越來越快。蘇慕歌身處內部,幾乎是感知不到的,頂多覺得有些昏眩。
便在這股昏眩之中,蘇慕歌漸漸陷入了淺眠。
最後是被一個輕細的哭聲給驚醒的。
甫一睜開眼睛,就瞧見一張梨花帶雨的臉,而且還是一張陌生的臉。
蘇慕歌驀地一驚,想要站起身防備,卻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有種被夢魘住的感覺。下一秒,她的表情詭異而又驚奇,因爲那個哭泣的女人,居然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抱、抱了起來?!
蘇慕歌終於明白,自己竟變成了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孩兒!
“小犀,你說娘該怎麼辦?”
女人微微垂下頭,溫暖溼潤的臉頰輕輕觸碰她臉,觸感真實到可怕,令蘇慕歌心裡發寒。原來又是幻境,竟連素未謀面的親孃江墨白,也出現了。
江墨白的眼淚還在不斷滑落,斷斷續續的抽噎:“你爹終究還是走了。或許,當初我就不該救他,不該拿着他的靈器來強迫他留下,更不該生下你……我以爲,時間終究可以溫暖他那顆冷漠的心,但最後,依舊沒能讓他愛上我,可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六哥?”門外響起江和正的聲音,“你在麼?”
“在。”
江墨白將懷裡的孩子放下,擦了擦眼淚,掐了個訣,換了一套男裝出門去。
蘇慕歌躺在搖籃內,歷經九場幻境,她其實已經麻木了。
只盼着外頭那三個趕緊回答問題,自己才能脫離苦海。
倏然一道光芒刺了進來。
蘇慕歌的眼睛被扎的生疼,空氣中彷彿凝滯了一般,連呼吸都覺得詭異。她微微皺着眉頭,因爲房間裡突然冒出來一道身影,定眸一看,是個冷豔絕美的女人。
女人一出手,就要扼住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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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而已,淡定淡定,蘇慕歌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嗖!
她出招的手突然被一道光芒擊中,彷彿觸電一般。赫然轉頭,待瞧見來人,她臉上帶着一絲驚恐,連連後退:“歿,你怎麼……”
蘇慕歌毫不意外,娘都出來了,爹還會遠嗎?
她欠了欠身,想要看幻境中的親爹究竟長的什麼模樣。唔,身着一襲凜冽黑衣,五官輪廓較深,似雕琢而成。相貌倒是很英俊,但周身散發出的陣陣寒氣,讓人不寒而慄。
他一手負後,居高臨下望着蘇慕歌,瞳底一片冰涼。
看親生女兒的目光,同看一塊兒豬肉沒有區別。
“你要殺我女兒?”
“女兒?”那女人聽罷笑了起來,“你我都是器靈,只有區區一魂,而沒有其他兩魂七魄,哪裡來的子嗣傳承?她根本一點靈族的天賦也沒有,不過因爲江墨白體質特殊,她的肉身沾了點兒你的靈體,歸根究底,仍只是一個普通人類。”
“既然是個普通人類,那你殺她做甚?”
“痕趁你前往幽池淬鍊靈器之際,處心積慮的算計你,誰知道江墨白是不是同他一夥的。咱們不能在人間久待,必須回到零渡,萬一痕將她搶走……她肉身上這一點靈氣,足夠他作爲載體寄生。”
“有本事,你去將痕找出來。而非矯枉過正,殺死一個無辜的孩子。”
蘇慕歌聽着聽着,逐漸聽出來些許門道。
原來她父親也是被痕給算計了,而不是兩個器靈聯手算計她母親。
哪怕一切只是幻境,信息的真實性幾乎爲零,但蘇慕歌心裡頭明顯舒坦很多,或許她在潛意識裡,一直也是這樣爲父親開脫的,纔會滋生出如此一個幻境來。
“歿,難道你都不生氣的麼,江墨白拘禁你這麼些年。”
“在哪裡待着,不是待着。在哪裡被拘禁,不是拘禁。生氣是一種什麼情緒,我早就不知道了。”
男人緩緩伸出手,指尖涼的可怕,在蘇慕歌靈臺微微一點,“痕,遲早是要抓的,但並非爲了報仇。不能由着他任意妄爲,給靈族帶來更大的災難。我會在這孩子魂魄內設下禁制,如果他敢奪舍,一旦傷及魂魄,我就能感知他的位置……”
蘇慕歌聽的微微一怔。
怪不得痕在奪舍之後,一直將自己的魂魄囚禁在身體內,而非毀掉。
原來是父親在自己的魂魄內,設下了一道禁制,不過設下這禁制的目的不是爲了保護自己,而是爲了抓到痕。
天下間,竟有這樣的爹?
連程不滅這樣的人渣都知道護着程靈璧,她的親生父親,原來就是這樣一個人?
蘇慕歌瞪大雙眼,雙目灼灼的同他對視,真就在他眼眸中看不到一絲波瀾。
怪道靈族無情,果真無情!
痕同他一比,都顯得有血有肉起來!
蘇慕歌只覺得心頭拔涼拔涼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但她很快警醒過來。
這只是一場幻境而已,切莫影響到心境。
“第十八題!”
洛河大仙雙目赤紅,鬍子快要翹上天,“從北麓明光山乘騎獸車,前往南疆妖域界內共需要六個時辰,那麼老夫出發三個時辰後停下,老夫身在何處?”
千蛛子閉嘴,他不是北麓人士,對北麓版圖絲毫不熟。
厲三娘也搖頭:“這太籠統了,誰知道您的路線。”
洛河大仙冷笑:“臭小子,答不出來了吧?”
秦崢也冷笑:“還能在哪兒,在路上唄。”
洛河大仙一口老血快要噴出來。
“第十九題!”
“等等,”秦崢揚手阻止他,“老頭,這是最後一題了吧?可不許再耍賴!”
“等你答出來再說!”洛河大仙怒目而視,“一名五靈根、沒有家族背景的練氣境小修士,想在一夜裡將修爲提至元嬰境界,他該怎麼辦?”
千蛛子和厲三娘答也答不對,索性不答了,三雙眼睛齊刷刷望向秦崢。
秦崢不假思索的道:“做夢!”
之後其中兩雙眼睛轉向洛河大仙。
洛河大仙死死抿住脣,白鬍子一抖一抖。
秦崢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的正確性,起初答題全靠蒙,爾後漸漸便掌握了這些題目的規律:“老頭,題目全都答完了,還不速速放人!”
洛河大仙同他僵持許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一揮袖子,旋轉着的九宮天梭驟然停下。
星幕之下裂開一道口子,第一個出來的是裴翊。
胳膊上被幻獸劃出一道蜈蚣狀的血痕,精神狀態倒還好。
第二個出來的是無塵和尚,一屁股摔在地上,震的腳下骰子晃三晃。人還不曾坐起來,便連連撫着胸口:“好傢伙,仙人的幻陣,果真名不虛傳!”
“老頭,我家慕歌人呢?”
秦崢盯着星幕,好一會兒也沒瞧見蘇慕歌的影子,他足下一點,便向星幕飛去,打算進去找人。豈料飛到半途,就瞧見一個身影從星幕內被扔了出來,他趕緊停下。
蘇慕歌是被一股力量硬生生從夢境中吸出來的,手腳僵硬,想要運氣而不得。
裴翊一個瞬移接住她:“你怎麼樣?”
蘇慕歌的神識依舊有些渙散,從他懷中掙扎下地:“還好。”
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了。
裴翊扶了她一把:“怎麼搞成這樣。”
蘇慕歌皺眉:“還不是拜你所賜?”
裴翊動了動脣,嚥下到口的話。
希望之井,絕望之地,這才只是一個開始。當年他入的也是心魔陣,而且差點死在裡面。對於一般人來說,心魔陣都是難以承受的,更何況是他們這種自地獄爬回來的人。
但對於恐懼,沒有比直面它更好的解決辦法。
所以裴翊一開始,便想着藉由這個機會磨練一下蘇慕歌的心智。同銀霄商量好,讓它們此時閉關,而且在先前戰鬥時,悄然在她身上撒了藥魔特製的引獸粉。
因爲只有身體受到重創者,纔會進入心魔陣。
秦崢落下來,湊上前,劍鞘敲了敲裴翊扶住她手腕的手:“喂,姓裴的,說話就好,可不要趁機佔便宜啊。”
裴翊的手雖然鬆開,卻冷冷瞥他一眼:“我同我道侶之間,不存在佔便宜一說吧?”
秦崢腦子一懵,有些難以反應:“你、你說什麼?”
“哈哈,你小子什麼時候成的親?”無塵和尚快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仗義啊,咱們認識也有些年頭了,居然不告知貧僧一聲,讓貧僧也去討杯水酒嚐嚐!”
“很久了。”裴翊不着痕跡的躲開他的手。
他們這邊聊了幾句之後,秦崢才終於從迷瞪中反應過來,不由劍眉倒豎:“裴翊,你胡說八道什麼,誰是你道侶?!”
裴翊沒有理他。
秦崢去問蘇慕歌:“你聽見他亂說話,爲何不反駁?”
一連串心魔的折磨,尤其是最後那重重一擊,蘇慕歌此刻心緒煩亂。但她好不容易同秦崢修補好關係,不想再生什麼矛盾,便壓着性子道:“既知是亂說話,何須計較?”
“怎能不計較,你也太……”
“能不能讓我安靜一下!”蘇慕歌忍了幾忍,終究忍不住,喝道,“沒看見我現在心情非常不好?!”
“我現在……”秦崢本想說本太子眼下心情更差,但看蘇慕歌確實很不好受的模樣,便將一口怒氣壓在心頭,“行,你好好安靜!”
裴翊拱手道:“大仙,我們是不是可以進入第五層了?”
洛河大仙本來正處於嚴重的挫敗感之中,正想着如何給自己出口氣,殺一殺他們的威風。一看秦崢這臭小子如今這副吃癟的模樣,頓感暢快無比,揮揮手道:“走吧!走吧!”
話音一落,腳下的九面骰子倏然抽空。
一行人重新回到古井之中。
“這便是地下第五層了?”每一層的幻境都是一模一樣,根本難以分辨,厲三娘環顧一圈,問道,“這一層,就是三井仙之二,混元仙的領地?”
“混元仙是考驗五行元素陣的地方,需要團結和鬥法,大家謹慎。”
“我們是沒關係,”千蛛子指了指衆人身後的蘇慕歌,“她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妙。”
裴翊也轉了頭,望向蘇慕歌,目色沉穩:“慕歌,你需要休息麼?”
蘇慕歌攥了攥拳頭,撐開防護罩:“沒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