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西簡直苦比透了。
直到現在,他也沒寫出來這篇稿子。
看看電腦右下角顯示的時間,已經是下半夜一點半了,明天早晨八點,老大就要在全市大會上用了,從現在到明天早晨,還有不到6個半小時的時間了,可是,他到現在,也沒有個清晰的思路。
何西是某機關的文字綜合,說白了,就是寫材料的。
這是個極爲苦比的工作,39歲的何西已經在文字綜合的崗位上幹了10年,日復一日的熬夜,日復一日地與文字爲伴,讓他的身體處於亞健康狀態,讓他的心態比實際年齡要蒼老許多。
昨天,何西的老大交給他一個任務,要寫一個理論講稿,說是今早晨在全縣理論中心組學習會上發言。可是,何西整個晚上都完全不在狀態,抽了一晚上的煙,把自己都抽噁心了,還是沒思路。
他寫不出來的時候,喜歡在網上調出部英文電影來,換換腦子。
有時候,他還願意看看英文小說,用這個方式,逼迫自己別忘了自己的專業。
何西的嗓子不錯,唱搖滾很有感覺,趁沒人的時候,就吼上兩聲。
何西在屋裡吼了好幾個段子,也沒吼出點思路來。估計是,跟他的心情有關係。
跟何西同期進機關的,現在大多都混了點差事,唯獨何西到現在還是個苦哈哈,什麼原因這裡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但是,統而言之就是在機關裡混,需要實力。
說起實力來,何西能哭死。
何西其實當年沒考上大學,是家裡想辦法,把他送去了一家成人教育高校,學了英語,回到家鄉後,正好趕上農村缺少外語人才,何西就到了農村當了一名外語教師。後來,趕上一個好機遇,何西轉爲正式教師,在鄉鎮中學幹了幾年,
但是一次教師定級,本來屬於何西的機會,卻被上級給了別人,這改變了何西的心境,他覺得就是因爲自己沒地位,才被別人欺負,爲此,他發下毒誓,一定要混出點地位來,於是,想盡一切辦法,改行到了機關工作。
那一陣子,何西很慶幸,自己終於從政了,不管如何,自己也是有機會跳一下龍門了。
可是真的進了機關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錢沒幾個,地位也不高,受得管限卻不少,上飯店吃飯也得東張西望,怕被人舉報。喝點小酒,侃侃大山,也要看看有沒有人拿手機,怕被人弄到網上。
也就是說,費了好大的勁,頭上沒戴上烏沙帽,倒戴上了緊箍咒。用老百姓的話說,好不容易當上了賊,不僅沒吃上肉,卻是捱了打。
反倒是當初那些沒工作的,在商海里撲通出了不小的浪花,一個個的人五人六的,活得挺滋潤。
看着人家那麼自在,再看看自己,買個房子是二手的,就算這樣,還欠着房貸。至於汽車就更敢想了,人家寶馬悍馬都換了好幾回了,何西愣是把個自行車騎了十幾年。
不是他不想買,是他實在沒錢啊。
他一個碼字兒的,加上老婆的工資,才六千大毛,一個月去了房貸,去了人情往來,去了花銷,什麼都剩不下。
可是要說在綏東縣這個地方沒錢,還真怪不得別人,只能怪自己。綏東縣這個地方發財的機會太多了,以至於綏東在龍省的名氣都很大。
綏東人發財有三次機遇,而何西卻有四次。
第一次是中俄開通邊境貿易那一陣子,那些年,綏東人不是賺錢,那是撿錢,或者是從地上卷錢。在短短的五年間的時間裡,綏東人就冒出來幾千個百萬富翁,上百個千萬富翁,十幾個億萬富翁。
說這個還是太抽象,說點感性的吧,有個姓米的農民,有一年從俄羅斯回家過年,晚上八點多鐘,這傢伙敲開家裡的門,家裡人開門一看,是這個傢伙扛着個麻袋,一步闖了進來。
老父親很是不高興,人家的孩子出去做生意,回來都是珠光寶氣的,買了那麼多的年貨。自己的兒子可倒好,出去的時候是個農民,回來的時候還是個農民。你沒賺着錢也不要緊,何苦傻乎乎地扛回來一袋子糧食?尼瑪,我種了一輩子地,還缺糧食嗎?
這個姓米的年輕人也不說話,待到吃完飯,他才示意老父親把麻袋解開,他的老父親很不情願地解開麻袋,當時就嚇傻了,原來兒子扛回來整整一麻袋錢。
那個時候,何西還在村裡教書,縣裡曾經*過一個政策,公職人員可以下海搞邊貿,縣裡給保留公職三年。何西跟家人商量,也要去下海搞邊貿,卻被訓斥了一番,無非是怕何西丟了鐵飯碗。
第二個機會是房地產,何西進城的時候,縣城裡正開發樓房,價格都不是很高,很多公職人員趁機囤房,或者貸款買門市房,結果幾年下來,賺了個盆滿鉢盈。
而何西那個時候,總是感到不把握,怕貸款,怕賠本,就一直沒敢動心思,結果等周圍的人都賺到的時候,再想做這個生意了,房市開始臭了。
第三個機會就是煤礦,有人在對俄邊貿中賺了錢,回過頭來去收購煤礦,有的煤礦才幾萬塊錢,甚至幾千塊錢就收購過來,到了05年到11年,煤礦行市大漲,有的煤老闆幾年時間就賺到了幾個億。
當然,這個跟何西關係不大,何西連房子都不敢買,就更不敢說煤礦了。但是,那些開煤礦的人有的當初連何西都不如,有的農民在煤礦最低谷的時候,就是用了十幾袋大豆當賭資,把個後來賺了幾千萬的煤礦一夜的功夫贏到手裡。
說起來,就是個膽量和見識的問題。現在說這個,都是些馬後炮的事,當年哪個地段,哪個門市,哪個車庫才幾百塊錢一平,要是貸款拿下,現在淨賺多少萬。
是啊,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除了把大腿拍得生疼,別的一點好處都沒有。
屬於何西的機遇是,03年的時候,有個同學專程回綏東拽着何西一起搞互聯網,何西因爲自己不懂互聯網,他問同學:“我能幹什麼啊?”
對方回答:“互聯網就是媒體與信息平臺的雜交,你懂媒體啊。”何西還是感到不太靠譜,又推了。
結果幾年後,同學開着大奔回來時,何西又拍大腿。
再往後,何西的歲數也看大了,就算有想法也不敢折騰了,這輩子就這樣了,要是能重新活一回,一定把這些遺憾補上。
何西在辦公室裡待到下半夜2點,仍然沒有思路,可是這個材料要的真的很急,第二天一早八點,老大要用的。
何西幾乎要發瘋了,他瘋狂地撕扯着自己的頭髮,忽然,電腦裡發出一陣刺眼的白光,然後何西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過了好久好久,何西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一下坐了起來,嚷嚷道:“誰啊?真缺德,撓我腳心幹什麼玩意兒?”
“還不起牀?你看都幾點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站在他牀前。
“靠,怎麼是你?我媳婦呢?”何西發現站在面前的不是妻子安麗娟,懵懵懂懂地問了一句。
“哈哈哈哈,這小子做夢娶媳婦了。”屋裡七八個少年鬨堂大笑起來。
何西突然不說話了,他惶惑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這好像是個學生宿舍,簡陋的木牀,到處亂堆的書箱,臭哄哄的襪子,眼前的幾個少年,依稀他還能認出來,全部都是他的高中同學,剛纔站在面前,催促自己起牀的,那不就是劉敏嗎?
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到了這裡?自己這是做夢嗎?或者說,這是幻覺?
但是眼前的一幕,不像是幻覺,也不像是在夢裡,眼前的人和環境太真實了。
“別發愣了,快起來吧,要上課了,再不起牀就遲到了!”劉敏又催促道。
“上課?你是說開會吧?”何西嘟囔了一句。
“開什麼會?上課,今天第一節是班任的課,要點名。”劉敏很有耐心。
“啊,壞了,我的材料呢?”何西猛然想起,今天上午八點,縣裡要開大會,單位老大要用材料,可是,自己好像沒寫完。
他噌地從牀上跳下來,四處翻找,可是眼前根本沒有辦公桌,沒有電腦,也沒有自己寫的什麼材料。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簡直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自己昨天晚上,不是在辦公室裡加班寫材料了嗎?可是,自己現在怎麼會在高中宿舍裡?究竟是現在在夢裡,還是昨天晚上是在夢裡?
難道……?
他不敢相信傳說中的重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爲了證明一下,何西就向劉敏問道:“給你出個智力測試,向後推21天,連年帶月帶日一起說,不許超過三秒鐘,快速搶答。”
劉敏和幾個同學哪知是計?反正也閒得無聊,就搶答起來:“1995年5月12,不對,是6月9日,不對,”
幾個人還在腦算數字,何西已經得到了答案,現在竟然是1995年,那眼前的一切只能有一種解釋,自己重生到了1995年,自己正在鎮中學讀高二,下學年就是高三了,現在距離高考還有一年。
何西倒吸一口涼氣,想不到小說裡說的那種重生的事,竟然發生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