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情況過於危急,他們並沒有看到一般在電視劇電影裡那種在手術室裡搶救的情景,只是不斷有護士推門出來,然後又拿着些什麼東西匆匆地跑回病房去。
楊千帆和她的父親早已經都麻木了,他們坐在病房外的凳子上,木然地等待着結果,鄧瑜珊一直陪着她,而肖樂則一直站在門口,透過門上那個小小的窗口看着裡面那臺心肺監測儀。
別的數值他看不懂,但心跳和血壓他明白是怎麼回事。
醫生們埋頭圍着病人,監測儀上的數字變得越來越小,這讓肖樂的心揪了起來。
“無忌,要多遠的距離你才能把回春散送到她的身體裡?”他在心底問道。
“即便是在她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至少也要碰到她的身體纔可以。”
那就是必須要進入到病房裡了?
但在這種情況下,要怎麼才能進入病房而又不被懷疑?不被趕出來?
病房裡,醫生似乎剛剛注射了一種針劑,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等待結果。
數字變化了起來,但從醫生們的身體動作上看,結果並不樂觀。
一個醫生走了出來,肖樂一把抓住了他。“醫生,病人怎麼樣了?”
“我們正在搶救。”
“機會大嗎?”肖樂追問道。
這樣的問題很難回答,但那個醫生猶豫了一下,道:“只能盡人事安天命了。”
“能讓我們進去嗎?”肖樂說道。“我們保證不衝動,也不做過激的行爲,至少讓我們在她活着的時候見她最後一面。”
醫生搖了搖頭,但肖樂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他終於鬆動了:“我去問問主任。”
他又折返了進去,肖樂在這時候抓住楊千帆的手,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下,假裝擁抱安慰她,實則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讓我陪你們進去,相信我好嗎?”
楊千帆頭腦昏昏沉沉地,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剛纔和醫生說過什麼,她茫然地看着肖樂,這時候剛纔那個醫生走了出來。“家屬可以進去,但只能進兩個人,裡面太窄了。”
糟糕!
肖樂馬上對黃榮說道:“叔叔身體不好,別讓他進去了,你陪好他。”
然後他抓住楊千帆的手,說道:“千帆,我陪你進去。”
大家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肖樂已經拉着楊千帆的手走進了病房。
一股死亡的氣息,很難形容,但這股氣息讓肖樂覺得非常熟悉,也非常厭惡。
楊千帆的母親躺在病牀上,幾乎看不到呼吸,她的皮膚枯黃,看上去就像是一尊製作工藝拙劣的蠟像。
“你們可以叫叫她的名字,但別動作太大。”其中一個醫生說道。
“千帆,你快叫阿姨啊!”肖樂於是說道。
“媽,我是千帆啊!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媽!我是千帆啊!”
這樣的場面簡直讓人難受到了極點,肖樂跟着叫着阿姨阿姨,手輕輕地碰到了她的手。
冰涼,乾燥而又鬆弛,有一股涼意就像是沿着那已經瀕死的皮膚滲入了他的身體。
“無忌!”肖樂在心底叫道。
外面看不出任何變化,但心肺監測儀上的數字突然開始挑動了起來。
“主任!”一名醫生驚訝地叫道。
肖樂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一名護士忙着打開門去拿東西,肖樂於是跟着她走了出去。
“裡面怎麼了?”
剛纔那一聲驚呼在外面的人也聽到了。
“我不知道,但應該是好消息。”肖樂答道。
楊千帆一直在病房裡沒有出來,但醫生一直在跑進跑出,神色看上去既驚訝又興奮。
“醫生醫生,這是怎麼了?”黃榮攔住一名護士問道。
“病人搶救過來了。”護士也沒有糾正他的口誤,而是興奮地告訴他們。
楊千帆的父親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什麼,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肖樂等人急忙扶住了他。
“叔叔,救過來就好了,您別太激動,保重身體。”
“好,好,謝謝,謝謝你們。”
整整又亂了將近一個小時,醫生們才從病房裡撤了出來。
“醫生,現在情況怎麼樣?”
“真是弄不明白啊。”主任喃喃自語着。“這怎麼可能?”
“醫生?醫生?”
“哦,病人已經脫離危險……已經醒了。”主任滿臉困惑地說道。
“真是太謝謝你們了!”楊千帆的父親激動地說道。
“咳~哎,你們可以進去看病人了,不過人不要太多,別和她說太多的話。”
楊千帆的父親馬上就推門進去了,在門關合起來的那一刻,肖樂看到楊千帆轉頭看着這邊,目光裡的情緒極度複雜。
“我們到外面等吧。”肖樂說道。
醫院裡有種他無法形容的讓他感覺極度不舒服的氣息,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了,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了。
“我……我再等會兒。”黃榮覺得這正是自己的好機會,他支支吾吾的說道。
其他人也覺得這時候不應該離開,萬一有什麼要幫忙的?
“那我出去走走,這裡的氣氛……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走到醫院外面讓他整個人都清爽了很多,他不是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剛纔搶救病人時那紛亂的狀態讓他前世記憶中的某些碎片突然插入了進來。
他閉上眼睛,周圍好像有人在哭喊,慘叫,似乎有火焰正在燃燒,但他重新睜開眼睛,一切便又恢復了平靜。
喧鬧的街道,車水馬龍,人潮來來往往熙熙攘攘。
我是因什麼而重生的呢?
他突然這樣想到。
剛纔接觸到楊千帆母親的手讓他毛骨悚然,就像是有什麼非常不愉快的記憶正要破土而出。
我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嗎?
前世的我,是不是死了?
然而記憶在這個部分卻是模糊的,而他也不願意去深究它。
他本能地迴避了那個部分。
絕對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在外面透了一會兒氣,肖樂買了些吃的東西又重新回了病房。
鄧瑜珊的眼睛紅紅的,不知道又受了什麼刺激。
“他們出來過嗎?”肖樂把手裡的東西遞給黃榮和戴子旭,黃榮看了看是什麼東西之後搖搖頭表示沒有胃口。
“出來過,阿姨狀態很好,醫生剛剛又來看過,說是奇蹟。”鄧瑜珊低聲地說道。
“你怎麼了?”肖樂把東西都遞給黃榮,坐到了她的旁邊。
鄧瑜珊搖了搖頭,片刻之後說道:“我只是覺得,命運真是太反覆無常了,而人的生命也真的是太脆弱了。”
看來她很少經歷這樣的場面。
“本來就是這樣啊。”肖樂說道。
鄧瑜珊突然抿了抿嘴,低聲地說道:“剛纔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的。”
“是我這段時間太忽略你了。”肖樂說道。“而且我確實也做得不對,那些事情都不應該瞞你的。但我只是不想讓你有太多的想法,不想讓這樣的事情干擾到我們……”
“我知道……”鄧瑜珊把頭輕輕地靠了過來。
不久之後楊千帆終於從病房裡出來了,她對大家表示了感謝,讓他們都回家休息。
“我反正回去也沒事,不如留在這裡看能不能幫上忙。”黃榮說道。
“你還是回去吧。”楊千帆輕輕地說道。“一會兒說不定有記者要過來。”
她隱秘地看了肖樂一眼,而他正巧也看着她,但兩人都沒有說什麼。
“那我們就走了。”肖樂代表樂隊的成員說道。“這裡有些吃的,晚上你們要是餓了的話,可以拿來充飢。
“謝謝!”楊千帆說道。“謝謝!”
肖樂覺得她是不是猜到了什麼,但他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能承認。
四人走出醫院,黃榮看上去有些沮喪,楊千帆已經完全表明了態度,證明他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
“呆子,喝酒麼?”他問道。
“我要練琴。”戴子旭答道。
黃榮看了看肖樂他們,揮揮手走了。
“我送你回去?”肖樂問道。
“我不想這麼早回去。”鄧瑜珊說道,目光幽怨地看着肖樂,似乎是在盼望着他說點什麼。
肖樂感到有些頭疼。
這時候,有電話打了過來。
“喂?古柯老師?”
“千帆的媽媽出事了?”古柯很着急地問道。
“剛剛說是急性腎衰竭搶救,不過已經脫離危險了。”
“你們怎麼不馬上通知我?”古柯嘆了一口氣說道。因爲夢樂團對於瓊華唱片來說過於重要,沒有給他們安排其他經紀人,而是自己來帶他們。但正是因爲這樣,夢樂團的成員也幾乎沒有把他當成是經紀人。
“你們還在醫院?”他問道。
“剛剛出門,我準備送瑜珊回去。”
“等我一下,我馬上趕過來。”古柯說道。“你們都等我一會兒。”
肖樂馬上打電話把黃榮和戴子旭又叫了回來,好在他們都還沒有走遠。
不一會兒,古柯和兩個相熟的記者匆匆趕了過來,大家又一起到病房去看望了病人,拍了好幾張照片,記者還採訪了醫生和護士。
“剛纔的情況真的很危急……”一名口齒伶俐的護士被推了出來,她繪聲繪色地講述着剛纔的情形,肖樂覺得她如果來當一名記者或者是作家,一定比當護士要稱職得多。
“以後這種事情要及時告訴我,如果剛纔搶救的時候能拍點你們相互安慰的照片……”古柯低聲地在一邊說道。“明天的新聞不就有了嗎?”
肖樂突然覺得心情有些煩躁,理智告訴他古柯的想法從商業的角度來看無可厚非,但他很討厭這種用親情和友情來販賣的做法。
“古柯老師,既然你來了,正好我也有個事情要告訴你。”他對古柯說道。
“什麼?”古柯心不在焉地問道。
“我決定在演唱會後從夢樂團退出了。”
“那好……嗯?你說什麼?”古柯驚訝地大叫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