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來接他,肖樂於是買了菜打車回去,左安安回來後看到他在廚房裡忙碌着,於是放下東西也來幫手,兩人就像以前那樣,如同一對新婚夫妻那樣一起做飯,一起邊看電視便吃飯,隨後肖樂去刷了碗,左安安繼續看報表和報告,肖樂站在她身後一邊幫她看着,提着意見,一邊替她按摩頸椎。
按摩漸漸變成了愛撫,隨後變成了一場旖旎的牀上風景,直到深夜才結束。
但肖樂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他們之間有很多東西都不同了。
鄧瑜珊又來找他,肖樂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女孩爭吵了起來,鄧瑜珊哭着走了,留下再一次陷入懊悔的肖樂站在路邊,承受着路人鄙視的眼神。
肖樂很清楚其實問題的根本並不在她身上,而是在他自己身上。就像左安安所說,如果他會淪陷在鄧瑜珊這裡,那即是不是鄧瑜珊,也會是李瑜珊、張瑜珊。
問題的根源在於他內心深處其實期盼着這樣的事情發生,如同任何一個男子那樣,他渴望着成功,並且渴望着享受由此帶來的金錢、權利、美女和享受,也許還有成就感和使命感,但不管用什麼樣的言辭去粉飾,也改變不了他認識到這樣的事實:
他並不像他自己一直所認爲的那樣正直,那樣堅定。
他已經很少在學校食堂吃飯,而多半是到學校外面高檔的餐廳。他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坐學校的班車進城或者是坐地鐵,而多半是出門就打車。他的衣服還是以舒適爲主,但他已經很少去以前經常光臨的那些街邊小店,而是直接進出頂級品牌的專賣店。
面對越來越多的成就,越來越多的讚譽和越來越多的金錢,他同樣會迷失,會經受不了誘惑,會奢靡腐化,變成前世他最看不起的那一類人。
這讓他深深地恐懼起來。
鄧瑜珊並沒有做錯什麼,但此時此刻看着她,肖樂就像是看到了未來一個極其可怕的自己,那個他變得腸肥肚滿大腹便便,變得功利薰心不擇手段,變得如同劉啓泰預言的那樣,把女孩看成是保持自己征服欲和前進動力的工具,夜夜笙歌,醉生夢死。
不懂得珍惜,更不懂得愛。
這讓他感到恐懼。
這種恐懼讓他在籃球場上變得沉默,攻擊卻犀利而又瘋狂。
所有人都無法理解這一點,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高業不得不開始考慮肖樂發揮失常時該如何去打剩下的比賽,這讓他的血壓又嚴重地升高了,吃降壓藥都沒有什麼效果。
懷着這樣的心情,肖樂又回到了久別的寢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隨即是強烈的疏離感。
籃球隊的隊員們或許沒有這樣的感覺,因爲他們每天都在和肖樂一起訓練,他身上的光環一開始讓他們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也就消失了。
但班上的同學卻不是這樣,那些報道出來之後,肖樂成爲衆人追捧的目標,一些人甚至追到寢室,追到課堂上來,爲了迴避他們,肖樂住到了學校的賓館裡,也因爲籃球隊的訓練而再也沒有去上課。
對於他們來說,肖樂已經變成了一個必須要仰望的人物,而不是和他們朝夕相處的同學。
“大富翁來了!”不知道是誰開玩笑地說道,卻沒有得到別人的響應。
姜顯成下意識地想要招呼他坐下,隨即才
想到,這就是他的寢室,他也是這裡的主人之一。
大家都在訕訕地笑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即使是牛子俊也是如此,這讓肖樂感到強烈的不適和失落。
坐了一會兒之後,他終於找了個藉口從那裡逃了出來。
得益於曝光率的不足,在那段風潮過了之後,校園裡沒有幾個人還記得他的臉,這讓他終於不必經受被人圍觀的待遇,但走在陽光斑駁的林蔭道上,他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
周圍的人們都在笑着,打鬧着,成羣結隊呼朋喚友,他卻只是一個人,茫然地站在路口,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
“肖樂?”終於有人叫住了他。
他驚喜地轉過頭,那是王直。
還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確實很難讓人相信他是法律系的高材生。
“事務所的事情怎麼樣了?”肖樂問道。
“本地看來是沒有希望了,我準備去臨安看看有沒有機會。”王直答道,懶散的外表下卻是一副永不服輸的勢頭。
對比之下,肖樂突然有些自慚形穢。
“你想做一個什麼樣的律師?”肖樂卻突然問道。
“什麼樣的律師?”王直顯然沒有理解他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這個概念有些抽象,肖樂很難一下子把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準確地形容出來,他考慮了一會兒之後說道:“比如說,專門替弱勢羣體打官司的,專門維護正義的,專門維護法律程序的,或者是專門針對不良風氣的?”
“你是日劇看多了吧?”王直笑了起來。“替弱勢羣體打官司叫法律援助,這是很多新律師都要做的,一些沒什麼名氣的律師事務所也做這個事情,我以後當然也有一段時間要專門從事這個工作。維護正義和法律程序?那多半是檢察院和法官的工作,怎麼也輪不到律師來做這個事。至於你說的針對不良風氣?這是指什麼?公益官司嗎?這種事情很少,大部分公益團體都不具備訴訟的資格,律師也不可能自己來做這個事情。”
“我只是舉個例子,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肖樂有些語塞,他有些胡攪蠻纏地說道。“那你想當個什麼樣的律師呢?”
“我?”王直認真地考慮了一下。“我大概會是個挑着自己喜歡的委託人接案子,因爲太過於堅持原則和較真,一輩子也不會太有錢太有名的律師吧?”
這個答案讓肖樂有些驚訝。“你不是說要打敗馬磊的嗎?”
“哪兒有那麼容易?”王直苦笑着搖了搖頭。“姑且不說他現在都很少接案子,多半都是做大公司的法律顧問,真的和他碰上了,憑他的人際關係和在法律界的地位,我應該會被碾得渣也不剩吧?”
“但那天你不是說?”
“咳咳咳~”王直用咳嗽把尷尬掩飾了過去。“喝了兩口酒,心情又鬱悶,就亂說話了。我當然想堂堂正正的打敗他,當然想要讓正義和公理得到伸張,但夢想和現實總要分清楚。尤其是我們學法律的,拋開現實空談理想,只會抒情是不可能打贏官司的。法官可不聽你談理想,人家要看的是證據。”
這句話得到了肖樂的認可。
“吃飯了嗎?”他隨口問道。
“這不正要去食堂嘛。”王直晃了晃手裡的洋瓷碗。
“別去食堂了,跟我走,我請你吃飯。”
他心裡有個朦朦朧朧的想法,但卻懸在那裡,提煉不出來,一時也沒有抓到重點。
兩人找了一家餐廳,王直樂了。“好啊,今天我也跟着大富翁改善一下伙食。”
“那你點菜。”肖樂直接把菜單給了他,某種程度上說,這也是對王直的一種考驗。
王直倒也不客氣,點了一道店裡主推的拿手菜,不過隨後就是些小菜了。
“就這些?”肖樂問道。
“有葷有素,有大餐有配菜有湯,差不多了。”王直說道。“吃不完浪費了。”
等待上菜的過程中,肖樂開始用手扒拉着桌上的東西,閒聊一樣地對王直試探起來。
某種程度上說,王直目前的困境可以說是被他牽連的,這讓他想要給予王直一些幫助,但怎麼幫?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肖樂從來都不願意以施捨的方式去幫助別人,最理想的狀態,就是能夠讓王直得運用他的才華和知識,而肖樂則能夠實現自己的一些想法。
這些想法從他在葡埠賺到上千萬資金就開始了,但他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王直是學法律的,在兩人短暫的接觸中,肖樂感覺他是一個有正義感,有底線,但又不迂腐的人,這讓他成爲肖樂當前最好的人選。但這個位置很重要,他必須再確認一下。
“對了,前幾天新聞上的事情,你怎麼看?”他看似無意地問道。
“什麼事?”
兩人不着邊際地聊着,肖樂小心翼翼地試探着,王直的政治傾向大約應該算是確鑿無疑的憤青,但他畢竟是學法律的,並不像一般的憤青那麼偏激,在很多問題上有着自己的看法和見解。
對社會中的某些現實不滿,渴望改變,但並不盲目地渴求推翻一切,破壞一切。
讓肖樂比較滿意的是,他的頭腦很清醒,對於即將到來的互聯網時代也有着一定的認識。
當肖樂和他談起即將到來的互聯網大潮,以及在這陣浪潮下人們生活即將發生的改變,他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頗具前瞻性。
“你想過自己開一家律師事務所嗎?”他終於問道。
“哪有那麼容易的。”王直搖了搖頭。“我現在想當實習生都沒資格,自己開事務所?應該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那公益團隊呢?”肖樂再一次問道。
他的態度已經表露無疑,王直第一次直起了身體,以比較正式的態度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你應該聽說了,我在學校裡捐助了一份助學基金。”肖樂答道。“但它能夠幫助的人太少,所能做的事情也太少。我現在賺了一點錢,所以我希望能夠幫助更多的人。”
“你想建立一個慈善基金?”王直有些吃驚。“而且想讓我來幫你做這個事情?”
肖樂點了點頭。
“爲什麼選我?”王直看上去並不是很興奮。“我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我不知道。”肖樂答道。“你現在正在找工作,而我在找合適的人選。你是法律專業的碩士,而我要做的事情也多多少少和法律有關。你說你希望正義和公理得到伸張,這也是我想做的。當然還有一點很重要,我覺得你有堅持,有自己的立場,而且你看上去不像是很追求物質生活的人,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這聽起來不像是在誇我啊。”王直說道。“而且你說的那些東西和慈善基金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肖樂點點頭。“也許你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