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隨我進來吧。”楊大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晨兮,吩咐一聲後自行走入了書房。
到了書房後,晨兮擡手給楊大成倒了杯茶,恭敬地遞了過去:“父親請喝茶。”
“嗯。”楊大成接過了茶,看了眼茶後又打量起了晨兮,晨兮迎上楊大成的目光,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如一朵寒雪傲梅透着錚錚傲骨。
楊大成的眼變得深邃,射出了犀利的冷光。
晨兮依然我自笑春風,淡淡如雛菊,毅然不動。
目光慢慢地收回,楊大成輕抿了口茶,彷彿漫不經心道:“以人的心理爲對象,運用各種手段對敵方的心理進行刺激和影響,從而造成一種有利於已方而不利於敵方的心理態勢,達到削弱敵人的鬥志,增強已方信心的戰略目的,這是什麼戰術?”
晨兮眼一閃,聲音輕而肯定道?:“攻心之術!經常成功的心理戰都能以微小的代價換取較大的勝利,取得孫子所說的”不戰而屈人之兵“效果!不知道女兒說得對不對?”
楊大成手微停頓,脣微啓道:“有何實戰例子麼?”
“南蠻五王之亂,父親奉命前去南蠻平亂,當時您帶着萬人的部隊到達了南蠻的領地,靠着自己的力量重建城池,多次擊退南蠻人的進攻,最後南蠻人的十幾萬大軍將您的城池包圍得水泄不通,您當時手下兵將不滿一萬,糧食也極度匱乏,城中的百姓更是以爲這城池是無法可守了,可是您卻泰然自處,仔細地觀察了南蠻的大營,發現南蠻人士氣普遍不高,於是認定這些士兵是臨時徵召而來的,戰鬥力不高卻有着思鄉情緒,當天晚上,你在瑟瑟寒風中,穿着一襲白衣登上了城樓,乘着如水般清涼的月色,您仰天長嘯叫,無盡悲傷和蒼涼底蘊在嘯聲中傳遞到各處,您的嘯聲傳到南蠻大營後,南蠻人非但沒有向你萬箭齊發,反而跟着您的嘯聲一起嘆息,半夜後,您再次走上了城牆之上,用胡笳吹奏起南蠻人的曲調,樂音哀婉感人,如同遠方的姑娘在呼喚自己的情人,又如同母親在思念外出的兒子, 城外的南蠻被勾起了思鄉厭戰的情緒,成羣的士兵抱頭痛哭。天快亮時,您再次走上城頭,又吹奏起哀婉的曲調,這次南蠻士兵心理徹底崩潰了,他們不顧頭領的呵斥,自發的撤圍走了。此次一戰,成就了父親您戰神的美名,到如今也一直爲百姓津津樂道!”
楊大成又驚又喜:“你居然也知道這個戰役?”
晨兮含笑道:“那是自然,父親如此雄韜偉略,如此足智多謀,女兒天天回味,仰慕不已!”
楊大成頓時大笑起來,看向晨兮的眼神更是熱切了。
晨兮暗笑: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一戰役明明是父親的副將出謀劃策的,也是父親的副將全盤操作的,可是最後因爲父親是當時最高將領,所以這個功勞就成父親的了,不過父親這種人也很無恥,自欺欺人到連他自己都認爲是自己創下的千古佳話了,平日最喜歡的就是別人拿這個戰役來讚美他,需知不費一兵一卒而退十萬大軍,這放哪都是了不起的事了。
楊大成笑罷,欣慰地看着晨兮道:“那我再問你,何爲以迂爲直?”
“以迂爲直出自孫子兵法軍爭篇,原意爲相對漫長的行軍路線往往是達到目的的最短路線。而女兒認爲現實中人們很難道從一條捷徑直達目標,一步登天,這樣往往會欲速則不達。此時就可以考慮走一些迂迴的道路,更有效地爭取成功的機遇。”
楊大成拈鬚笑道:“藉助於間接路線的隱蔽性來避開他人的干擾民,最終達到自己的目的麼?”
“是的。”晨兮頷首笑道:“就如父親當初那般!”
楊大成眼一眨笑道:“爲父當初怎樣了?”
“那得請父親恕女兒不敬之罪。”
“嗯。”楊大成點了點頭,倒對晨兮更有幾分好奇與期待,不知道她要說出什麼話來。
“咱們楊家雖然也是承爵的,可是自古承爵的是大房,我們只是二房,所以爺爺那輩咱們就分了出來,父親爲了給楊家爭光添彩更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只盼有朝一日使楊家二房一鳴驚人,出人頭地。正好聖上登基,下詔徵辟天下的奇人異士,您就寫了篇自薦的文章,聽說整整寫了一個月,寫了三本書,自薦書裡說您六歲讀文,七歲學武,十歲研讀史書,十二歲研習兵法戰陣,勇悍好比猛士,敏捷好比獵豹,廉潔堪比鮑叔,守信如同抱柱而死的尾生,是能人中的能人,賢臣中的賢臣,所以冒死自薦,這封洋洋灑灑大氣磅礴的求職信讓您從千萬封自薦的人才中脫穎而出,不知道有否?”
回憶起往事,楊大成剛毅的臉上現出了柔和與沉浸之色,眼中奇光異彩,倒有了種遙想當年意氣奮發的神彩。
他眨了眨眼感慨道:“彈指間已然數十年過去了,回想當年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光有勇而無謀啊,要是現在估計爲父怎麼也不敢了。這天下人才濟濟,爲父怎麼敢誇這海口啊!”
“父親怎麼是誇海口了?又怎麼是有勇無謀了?您假傳聖旨之事有謀有勇的很!”
“噢?”楊大成眼睛一亮,驚喜道:“你這都知道?”
“當然,父親就是女兒生命中的指路明燈,父親的一點一滴都是女兒學習的榜樣,女兒朝夕揣摩,日日回味着父親的豐功偉績。”
“哈哈哈”楊大成得意地大笑起來,他這人生中最得意之事就是假傳了聖旨非但沒有被砍頭還讓聖上對他另眼相看,從而奠定了他平步青雲的基礎!所以晨兮這般提了出來,他如何能不自得呢?
笑過之後,他不無得意地捋須嘆道:“當年也是太過膽大了,因爲當時聖上封的官實在太小,不足以施展爲父的才華,爲父一急之下竟然假傳旨說聖上要殺那些伶人,還出主意讓伶人跪地哀求。”
晨兮笑着接道:“所以當聖上出來看到這些伶人跪在求情十分奇怪,待問明是您假傳聖旨頓時勃然大怒,差點殺了您。”
“何嘗不是呢?”
晨兮趁機討好道:“那父親是怕還是不怕呢?”
“爲父也是人怎麼能不怕呢?可是富貴險中求,當今聖上又是明君,所以爲父自然要放手一搏了。”
“是啊,父親果然是有勇有謀,女兒到現在還記得父親當時所說的話呢。”
“噢?你如何得知的?”楊大成最得意的就是這事能膾炙人口,聽晨兮說起煞有其事更是來神了。
“自然是在林家聽人口口相傳的。”
楊大成大笑道:“沒想到林家也知道了。”
言語中更是得意非凡,在他的內心裡一直以爲林家是看不起他的,沒想到林家也天天傳頌着他的豐功偉績,讓他如何不喜呢?
晨兮自然知道他的心病,更是把他往高處捧,接道:“聽說當時父親是這麼回答聖上的:這些伶人身高不過五尺個個手無縛雞之力,肩不能提,手不能擔,有敵來了不能打仗,不能保家不能衛國,不能做任何男子該做之事,只過不過是供陛下娛樂而已,可是他們俸祿卻是二十兩真金白銀,撐都能把他們撐死。臣也是陛下之臣,卻身高九尺,卻也是二十兩俸祿,他們吃得撐死,臣卻餓得要死,天下還有比這更不公道的事麼?”
“哈哈哈,正是如此,當時爲父正是如此之說,聖上絕頂聰明,一下明白了爲父不是嫌俸銀少,而是嫌官職小,於是讓爲父當了五品參將,從此爲父就征戰沙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終於成了大辰國的戰神!”
回憶起往事,楊大成的眼中放射出熠熠的光芒。
晨兮不禁暗嘲,其實林厚澤曾言,其實聖上早就準備起用父親了,爲了考考父親的忍耐力才遲遲不宣,但是父親卻急於求成利用這些伶人設了這個計,讓聖上反而對父親的人品有了懷疑,否則以父親這麼多年的功勞早就封候了。
可嘆父親身在局中還自以爲是,天天沾沾自喜,不料就是他這點自傲的資本卻是他通向更高一步前程的攔路石!
見楊大成高興,晨兮也抿脣作出開心狀。
楊大成笑罷後,卻目光如矩的盯着她,晨兮立刻作出手足無措之狀,半晌才聽楊大成半譏半嘲道:“那麼你昨天是怎麼用這些計謀的?”
晨兮身體一顫,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低道:“女兒有錯。”
楊大成沉聲道:“你錯在哪裡?”
“女兒錯在不該把學到了兵法計謀用在了內宅之中。”
楊大成聽了默不作聲,過了一會才用平靜的聲音問道:“只是這些麼?”
晨兮慢慢地擡起了頭,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搖頭道:“女兒只知兵法計謀皆有靈性,都是用在萬里沙場之上,而女兒卻用在了這等雞毛蒜皮的小家事上,確實是有辱了先人創造這等神兵妙法的初衷,所以女兒十分慚愧,除此之外女兒想不出什麼更大的錯了!”
楊大成深深地盯了她一眼,哼了聲道:“你不知道麼?你不知道爲何用以迂爲直的辦法先查二姨娘帳目不清的事,從而引得二姨娘自亂陣腳?你不知道爲何又用攻心戰術讓那羣僕人不攻自破?你不知道又怎麼用打草驚蛇的方法讓百鳴攀咬上了陳嬤嬤,你施完一計又計,作了這麼多還說自己不知道?我看你知道得太多了,所以耍起了小聰明來了。”
晨兮聽了彷彿受了驚般全身發抖,半晌才蒼白着小臉顫聲道:“父親果然慧眼矩矩,一切都逃不過父親的眼睛,可是女兒這麼做也是有苦衷的。”
“哼,苦衷?你的苦衷就是怕爲父包庇二姨娘,所以設下這計讓爲父不得不懲罰二姨娘是麼?”
晨兮咬了咬脣,慢慢地擡起了頭,大眼中含着淚卻倔強地不敢流下來,她咬了咬脣道:“女兒設下此計就知道瞞不過父親,因爲女兒這些計謀全是跟父親學的,又怎麼逃得過父親的眼睛呢?只是女兒知道母親是第一天掌家,如果不能服衆的話,將來定然無法在衆僕面前立威,所以女兒不得不借着父親的手懲罰二姨娘。”
“哼!”楊大成輕哼了聲,卻聽不出語氣中的表情。
晨兮的眼一閃,輕道:“其實女兒一開始也不肯定是二姨娘下的手,畢竟二姨娘掌家十幾年,是個知道輕重的,她爲着父親着想也不能做下這等打父親臉的事。可是這事實必須查清,所以女兒才設下這些計謀,只是結局卻有些不盡人意,沒想到真是二姨娘鬼迷了心竅,竟然真的火燒大廚來給母親一個下馬威,這不但是母親顏色看,更是不給父親臉面,女兒心想着無論如何也不能饒了她去,否則小罪不懲必成大禍,望父親明察。”
“哼,你說得倒是好聽,我問過百鳴了,她說只是放火準備燒廚房一角,那麼怎麼會連整個廚房都燒掉了?那油到底是誰灑的?”
“油?什麼油?”
“你會不知道麼?火上燒油越燒越旺!說,是不是你藉着百鳴與陳嬤嬤放火,你卻去讓人澆油,從而讓大廚房的火一發不可收拾?”
“父親,女兒恨都恨死這燒大廚房的人,怎麼可能去澆什麼油?這燒得越多對母親越不利,女兒就算是死也不可能陷害自己的母親啊?”
“你哪是陷害林氏,你分明是陷害二姨娘!”
晨兮苦笑道:“父親您太擡舉女兒了,女兒怎麼知道這火是二姨娘放的?又怎麼可能去陷害她?再說了退一萬步來說,就是算女兒知道是二姨娘放的火,可是二姨娘平日對我還不錯,女兒又何必爲難二姨娘?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女兒爲了陷害二姨娘,可是女兒哪來的自信一定能把二姨娘縱火之前事弄得水落石出?要不是這事弄不清楚,女兒這麼做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父親,您說女兒會做這樣的蠢事麼?”
“真的不是你澆的油?”
晨兮肯定道:“不是,真的不是!”
楊大成眼深深的盯着晨兮,彷彿尖刀般刺入了她的眼底,要判斷她所說的是真是假,她淚眼朦朧,目光堅定,迎着楊大成雖有委曲卻亦清明。
楊大成終於嘆了口氣道:“起來吧,不是你就算了。爲父也知道這事怪不得你,你也是一心爲你母親着想,只是這二姨娘真是太過份了,枉費了爲父對她的一片心意,讓爲父很是痛心。”
晨兮磕了個頭垂淚道:“這全是女兒的錯,女兒只想着找出縱火之人,讓母親能在這林府裡立足,可是卻沒有想到讓父親傷了心,女兒不孝啊…嗚嗚…。只是母親這些年太苦了,太需要被人承認了,太需要被人尊重了,女兒才一時糊塗做下這等錯事…。”
楊大成看着哭得淚眼婆娑的晨兮,想到她對自己的一片孺慕之情,心頭一軟,扶起她道:“好了,別哭了,是爲父這些年虧待了你母親,你母親是個軟性子的,你以後得好好幫襯着她。”
“多謝父親。”晨兮站了起來,看着楊大成的眼中充滿了孺子的仰慕之光。
楊大成心裡更是得到了滿足,能被這麼個聰明的女兒這般仰慕,他當然是驕傲不已,看了會晨兮他輕嘆道:“唉, 可惜你是個女兒。”
晨兮乖巧道:“女兒也好,兒子也好,都是楊家的人,這輩子只要能爲父親分憂解難,能以楊家的榮耀爲已任,那父親又何必管是女兒還是兒子呢?”
楊大成神情一動點頭喜道:“沒想到這整個楊府你是最懂事的。”
晨兮謙虛道:“府裡的姐妹兄弟都是懂事的,也都是仰望父親的。”
楊大成嘆了口氣道:“你就別謙虛了,自己的孩子爲父怎麼會不知道呢?”
晨兮連忙道:“別的人因着聯繫少,女兒是不甚清楚,但旭兮卻是天天文學四書,武學兵法,就是苦於沒有好的老師教導,所以一時間不能顯出明顯的進步。”
楊大成微一沉吟道:“旭兮也該找個好的老師了,這事爲父會留意的。對了,你說三王爺怎麼樣?當初三王爺可是文可定國,武可安邦的,如果旭兮能拜三王爺爲師的話,無論從前途來看還是前景來看都是最佳的。”
晨兮眼一閃,爲難道:“司馬爺爺爲人脾氣古怪,恐怕不會答應。”
楊大成微一僵,嘆道:“你說得也是,爲父本來還想讓如跟旭兮一起去拜三王爺爲師呢,你這麼一說爲父倒也沒主意了。”
晨兮心裡冷笑:你愛楊如愛瘋了,我恨不得食其肉,還讓他跟着拜師,做夢吧!就知道你是這心思,我才這麼說的!
臉上卻作出深思狀,想了想道:“要讓司馬爺爺收大哥恐怕有些難度,畢竟大哥這麼大年紀了,恐怕司馬爺爺見之不喜,但要讓司馬爺爺指點旭兮倒有可能的,畢竟弟弟長得可愛看着又是乖巧懂事的。”
“噢?此話怎麼說?”
“母親的藥天天得去司馬爺爺那裡取,女兒只要天天帶着旭兮去,一來旭兮小,司馬爺爺也不會在意,二來有道是虎父無犬子,旭兮長得眉清目秀更是胸有詩書,要是一不小心得了司馬爺爺的青睞,這不比咱們主動提出更好麼?”
楊大成大喜道:“說得有理。”說罷還是惋惜道:“只是如沒有機會倒是可惜了。”
“其實父親的文才武略都是一流的,只要大哥學到父親的十分之一就一生受用不盡了。”
楊大成聽了心中高興,但卻皺眉道:“你說得倒也是,只是爲父沒有太多的時間。”
“常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要父親對大哥身邊的人加以管理,相信大哥很快也會文韜武略樣樣精通的。”
“身邊的人?”楊大成沉吟道:“你說得不錯。”
晨兮趁機道:“聽說大哥房裡的幾個丫環都長得很是妖嬈。”
楊大成一凜懷疑道:“你怎麼知道?你去打聽了?”
晨兮知道楊大成多疑,連忙搖頭道:“女兒哪能打聽大哥房裡的事啊?前兒個在花園裡,聽大哥的幾個大丫環在那裡爭風吃醋的,聽了幾句實在聽不下去了,所以女兒想大哥房裡的人,身邊的人是不是該找好一些的,大哥雖然是庶子,但卻是將軍府裡的長子,是父親寄予厚望的,半點馬虎不得。”
“嗯,你說得在理。”楊大成對楊若也有些風聞,知道楊若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喜好女色,未及弱冠就與房裡的丫環有了苟且之事,他自己也是極好女色之人,想着人不風流枉少年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只是眼下見晨兮一個女子就這麼善於籌謀熟知兵馬詭道,相比之下這個最愛的兒子顯得十分無知了,他突然覺得該抓一抓這個兒子了,免得連個女兒也不如。
想了想,他試探道:“那你說怎麼辦呢?”
晨兮笑道:“女兒一個閨閣女子哪知道怎麼辦呢?一切都有由父親作主。”
楊大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這時文姨娘掀了簾子走了進來,手中端了碗熱氣騰騰的湯盅。
她嫋嫋走到了楊大成的身邊,將湯盅放下後給楊大成行了個禮,再給晨兮福了福後,笑道:“將軍,知道您昨兒個累了,妾身給你熬了燕窩,您快趁熱喝了吧。”
晨兮笑道:“文姨娘真是有心了,老遠就聞到燕窩的香味了,看這燕窩更是燉得濃稠,花了文姨娘不少精力吧?”
文姨娘嬌笑道:“爲將軍做湯做羹湯的那是份所應當的,花精力又怕什麼?”
楊大成聽了心裡高興不已,看着文姨娘的眼神也越發柔和了,想當初他宿在別的侍妾那裡,二姨娘第二天哪會給他做羹湯補身啊,只是含着淚眼看着他,生生的逼着他不得不哄着她說以後再也不去他人之處了才肯罷休。這人比人就看出哪個更賢慧來了。
於是笑道:“文姨娘一向心疼本將,本將心裡有數。”
文姨娘臉一紅,嗔道:“將軍您說什麼啊?怎麼可當着大小姐面說這等讓妾身難爲情的話?”
楊大成笑道:“怕什麼?兮丫頭還小着呢,才八九歲的孩子懂什麼?”
文姨娘一愕,大小姐不是十一歲了麼?怎麼將軍說才八九歲?不過她也是聰明之人,知道將軍根本不關心這個大小姐,哪會知道她幾歲啊?
晨兮眼底劃過一道悲哀,這就是她父親,連她幾歲都不知道!
爲了避免尷尬,文姨娘捧過碗對楊大成道:“將軍,妾身喂您。”
晨兮見兩人你情我儂的知道該退場了,不然該惹父親不高興了,於是福了福道:“父親,如果沒事的話, 女兒退下了。”
“嗯,你去陪你母親吧,今兒個她要見楊府的管事,你也跟着在一邊學學,免得將來嫁人後什麼也不會。”
“是。”晨兮恭敬地應了聲退了下去。
文姨娘見晨兮退下後,遂如沒有了骨頭般坐到了楊大成的身上,拿起了碗盅喂起了楊大成。
楊大成看了眼勺子後調笑道:“這個勺子不好。”
“怎麼不好了?”
“沒有你的脣好,來,小妖精,拿你的脣喂本將軍吃。”
“將軍…”文姨娘妖嬈的發着嗲…
“來吧,小妖精,讓本將軍好好嚐嚐,到底是這燕窩好吃還是你的小嘴好吃…。”
“唔…。”
隨着晨兮走出書房,這些聲音越來越輕,終於聽不到了。
看着房外刺眼的陽光,晨兮吁了口氣,今天總算將楊大成哄過去了。
其實她今天來書房前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知道父親不是傻的,昨日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知道他成了她的槍手了,她是藉着他的口懲罰了二姨娘。
昨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是懲罰是懲罰了,父親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忍下這口氣?怎麼甘心被人利用呢?
所以纔有了今天的一出!
父親的本意是要想法懲罰她的,可是被她的迷魂湯這麼一灌,心情終是好了,遂也就既往不咎了。
那麼今天一行,她還得益非淺了,最起碼給如紮了針眼!現在就看文姨娘的了!
到了主院,晨兮進了屋後,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空落落的院子零星的站着幾個人,不禁冷冷一笑。
她一語不發,慢慢地走到了屋裡,屋裡林氏已然梳洗整齊了,就等着見一干管事了。
“母親。”晨兮走上前行了個禮。
林氏一把抓起她,心疼道:“行什麼禮,昨兒個睡這麼晚,今兒個又起早了,聽說你站了一個時辰,快到母親這邊來坐會。”
晨兮道:“誰在您耳邊嚼舌頭了?”
林氏埋怨道:“你別怪她們,是我讓她們去打聽回來告訴我的,我這不也是心疼你麼?”
晨兮這才道:“女兒沒事,倒是讓母親操心了,母親放心吧,女兒做事自有主張不會吃虧了,非但不會吃虧還會轉危爲安。”
林氏啐笑道:“盡說好聽了哄我!你以爲你是仙人還能點石成金不成?”
晨兮神秘一笑道:“說不定女兒就是仙人呢?”
琥珀湊趣道:“小姐充其量是仙女,當不得仙人,仙人都是男仙呢。”
晨兮嘟着嘴道:“母親,您看看琥珀姐姐也笑話女兒了。”
林氏親呢的彈了彈晨兮的額頭道:“活該,誰讓你吹牛來着。”
手彈到晨兮的額間時才一愣道:“你怎麼把額前的頭髮絞了?”
晨兮調皮一笑道:“絞了不好麼?看着年輕不少呢!”
琥珀又笑了:“小姐本來還是孩子,這下可好,比二小姐還看着孩子氣了。”
林氏聽了心中一動,將晨兮摟在了懷裡,輕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晨兮安慰道:“不過剪了個留海哪有什麼苦不苦的?”
林氏聽了更是一嘆道:“你總是要長大的,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晨兮幽幽道:“這不離長大還有好久麼?只要女兒強大起來,相信以父親的聰明會把女兒待價而沽的,不會輕易浪費的。”
林氏聽了更是心酸,看着晨兮的眼中複雜未明。
這時,晨兮輕輕地推開了林氏,皺眉道:“這都快午時了,怎麼院裡的管事嬤嬤就來了這幾個?”
林氏嘆道:“可不是?這二姨娘在府里根深蒂固了,關係更是盤根錯節,哪是這麼好接手的?這外面的都是昨兒個大廚房裡的管事,其餘的都沒有來呢。”
“管家呢?管家可是父親的人,也不聽父親的話麼?”
“管家見半天人都不到,說去催了,我估計這會管家也急得滿頭大汗呢,這幫子管事嬤嬤哪是這麼好管的?能當上管事哪個又不是與二姨娘有些牽連的?”
“那母親先讓大廚房裡的人聽訓吧,不管怎麼樣她們總是來了,讓她們站在那裡一個時辰,這不是讓那些不守時的人更有譏嘲的藉口了麼?”
“我也是這麼想,正準備出去呢。”
“那女兒陪您一起吧。”
“好。”
晨兮扶着林氏走了出去,
才走出門白嬤嬤就迎了上來,看到林氏後十分恭敬的行了個禮,笑道:“給夫人請安,給大小姐請安。”
林氏和藹的一笑道:“免禮,都坐吧。”
白嬤嬤有點受寵若驚地看了眼林氏,剛要客氣,就聽晨兮似笑非笑道:“白嬤嬤,母親讓你坐你就坐了,難道母親的話你不願意聽麼?”
白嬤嬤心頭一凜,知道這個大小姐也是個狠的,昨兒個別看大小姐沒說幾句話,卻都是句句切中命脈,生生逼得將軍不得不讓百鳴把陳嬤嬤供了出來。
想到這裡更是惶恐了,連忙道:“不敢,奴婢怎麼敢不聽夫人的吩咐呢?如此奴婢就斗膽了。”
說完她側了身,半個屁股坐在了小几子上。
晨兮滿意的勾了勾脣,這個白嬤嬤按昨日的表現來看也是個比較正直的,不過她不是二姨娘的心腹卻能在二姨娘的眼皮下當上了大廚房的管事嬤嬤,肯定也是個利害的人。
這時聽林氏問道:“白嬤嬤是何時進的楊府?”
“奴婢的母親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頭,所以奴婢算是家生子了,奴婢也是個懶人,平日除了愛在廚房裡搗鼓些菜式,並不喜歡走動,所以夫人對奴婢不是太熟悉。”
聽了白嬤嬤的話,晨兮眉頭一挑,這白嬤嬤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只幾句話,就擺明了立場,告訴母親她是不會勾幫結派的,只管好大廚房的事,一方面是說她不會靠着任何人給母親添亂,另一方面也是告訴母親她不會靠向母親的。
嘿嘿,這個白嬤嬤倒是有點意思,而且最後一句還爲母親打了個臺階,因爲一個主母連府裡家生子都不認識說出去也是不光彩的。
這白嬤嬤廖廖數語周全,周到,真是心思慎密。
晨兮能聽出來,林氏自然也聽出來了,她倒無所謂白嬤嬤忠心不忠心,只要保持中立就行了,要是白嬤嬤現在表忠心,她還不敢用呢。
於是林氏笑道:“確實,我以前身體一直不好,莫說白嬤嬤了,就連府裡的管家都沒認全過。”
白嬤嬤一愕,心想這夫人倒與昨兒個不同了,昨兒個彷彿厲鬼般,說殺人就殺人,今兒個怎麼看着倒是和善,不過大宅門裡哪有和善的人?
想到這裡她更恭敬了,低着頭道:“夫人放心,這大廚房交給奴婢,奴婢一定會管好的。”
“嗯,白嬤嬤是老人的,我自然是信得過的。對了,你們的二管事呢?是哪一位?”
白嬤嬤遲疑了一下才神情不自然道:“二管事就是常嬤嬤。不過…”
“噢原來是她。”林氏神情頓時淡了下來,眼底一冷道:“既然這樣,位置空出來了,總得有人頂上的,你說誰來做這個二管事?”
白嬤嬤想了想道:“這大廚房裡說大事也沒大事,說小事卻又不是小事,這天天的進帳出帳,積少成多也是個不小的數目,總得找一個懂得算帳的可信之人,奴婢倒是心中有一個人,可是此人一直是三等廚娘,怕一下提了上來,衆人會不服。”
林氏冷笑道:“你只管提上來,至於用不用在我,如果我認爲好我就用,到時看哪個敢不服!”
白嬤嬤聽了笑道:“那奴婢就斗膽提一個人了,她就是林嫂,她雖然不是家生子,可是她丈夫是個瘸的,婆母是個病的,這輩子不會有什麼好高騖遠的想頭,唯有一個女兒了嫁得遠的,所以她的根在大西北,人也是可靠的。眼下就在外面,夫人要不要見見她,看看她人怎麼樣?”
林氏沉吟一下才道:“你跟她很熟麼?”
白嬤嬤一凜道:“回夫人,奴婢跟她很熟,平日看她是個可憐的,經常幫襯着她,不過她是真的有才,一手算盤打得叮噹響而且還不貪,所謂舉賢不避親,雖然她不能說是賢者,但在大廚房裡的卻是人才了,所以奴婢才這麼多一句嘴,如果夫人覺得不妥就當奴婢沒有說過。”
林氏笑道:“你多心了,既然讓你推薦,自然是信得過你的。那個林嫂叫進來見見吧。”
不一會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看她打扮得很樸素,衣服雖然很乾淨,但在不顯眼處還是看到幾個小補丁,可見是個精打細算的人。
看相貌倒是老實可靠的。
林氏看了眼晨兮,晨兮點了點頭。
於是林氏笑道:“林嫂,你可願意當二管事?”
林嫂一驚,不相信道:“夫人,您是說…”
“人可願意當二管事?如果願意的話,你就好好幹,從現在起你的月俸就是三兩了,聽說你最近家中比較困難,你可以一會去帳房先預支三個月的月俸。”
林嫂聽了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眼睛通紅道:“夫人放心,這大廚房的帳奴婢一定管好,但凡有一點的出入就拿奴婢的命頂。”
林氏笑道:“盡說胡話了,好好的說什麼死了活的?好好做吧,只要做好了,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謝夫人。”林嫂眼淚一下流了出來,對着林氏磕了三個響頭。
“好了,快起來吧,別沒事磕個不停,我不喜歡這個,只要你們好好幹,比磕多少頭我都高興。說來你要謝謝白嬤嬤,是她舉薦你的。”
林嫂感激地看着白嬤嬤道:“白嬤嬤真是謝謝你了。”
白嬤嬤爽朗的笑道:“謝什麼?你要不是算帳好,我也不能舉薦你,今後好好幹吧。”
“嗯。”
林氏與她們又商量了下廚房的細節,因着廚房燒了,現在所有的廚子都只能借各房的小廚房燒菜,一系列事都十分煩瑣。
說着說着,就過了一個時辰,晨兮見外面的管事竟然還沒有來,不禁笑得冷寒。
終於林氏與白嬤嬤說完了,對白嬤嬤道:“如此你們就費心了。”
白嬤嬤謙虛道:“這都是應該的,夫人沒事的話,奴婢們就先去忙了”
“快去吧,你招呼下去,這個月每人都加一百文錢辛苦錢”
白嬤嬤立刻謝道:“夫人真是菩薩心腸,這下這羣婆子們該樂開花了。”
直到白嬤嬤走後,趙管家才匆匆的走進來,看到林氏後,有些尷尬道:“夫人,這些個管事的都生病了。”
晨兮忽得一笑:“生病了?這病來得也太快了,而且他們病得也真是及時,感情是得了瘟疫麼?病得都這麼整齊?”
趙管家默不作聲。這些客事都是二姨娘提拔起來的,是鐵了心得要給夫人臉色看的,他都叫了好久,一個不來有什麼辦法?這些管事也都是有些盤根錯節的關係,有的更是世僕,總不能打殺了吧?
“趙管家?”晨兮突然叫了聲。
趙管家一凜,道:“老奴在。”
“你既然說自己是老奴,那麼你在這楊府也做管家做了好些年了吧?”
趙管家聽明白了晨兮話聽意思,汗如雨下道:“是的,老奴在楊府有三十多年了,自老爺在世時就服侍老爺了。”
“嗯,果然是勞苦功高。”晨兮淡淡地說了句,突然聲音拔高諷刺道:“你是在提醒我你是爺爺的人,所以我不能動你麼?”
“不敢,老奴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這些管事的不過是楊家奴婢,奴僕,竟然連主子的命令都能枉顧,這樣的人還要他做什麼?可你趙管家,身爲一府的管家,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這不是倚老賣老是什麼?”
趙管家一聽撲通一下跪了下去道:“大小姐,非是老奴不盡力,只是那幫子人實在不聽話,老奴一個個說盡好話,可是他們就是充耳不聞,老奴實在沒有辦法啊!”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吃罰酒!這三條腿的蛤蟆難找,找兩條腿的僕人還難麼?你這就傳下話去,不用找這些管事了,直接找二管事,告訴他們只要他們比他們的大管事先到主院,那麼這個大管事就是他的了!告訴完二管事告訴三管事,這麼一級級的告訴下去,我就不信沒有人願意來當楊府的管事!”
趙管家一聽心頭一下敞亮起來,這大小姐真是高招啊,真是厲害,只一句話就逼得這些管事不得不來!不來可以,那就別當管事了!試想能當上這管事可是費了多少力氣啊,誰捨得真的放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