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鎮上,何清社就追了過來,要談下梅公路拓建的事情。
“老朱請客,你把李鋒也喊上,我們邊吃邊談。”沈淮跑了一下午,也餓得前心貼後背,讓何清社把李鋒也拉出來,一起去渚溪酒店吃晚飯去。
梅溪鋼鐵廠改制完成,跟鶴塘鎮的行政區域也重新進行劃分。
雖然貨運碼頭以及鋼廠生產線擴容要忙上一段時間,不過那是鋼廠的事情,鎮政府這邊在六月初就正式把梅溪大橋重建及下梅公路拓建工程提上日程。
籌集資金是一方面,同時還將涉及到近百戶沿街房屋的拆遷,此外項目的前期審批工作也是極爲繁瑣,遇到專人盯着跑。
沈淮是黨委書記,要掌握全局,還要盯着鋼廠的日常管理,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背身上來,那樣有八隻腳都不會夠用。
梅溪大橋及下梅公路的事情,具體還是何清社負責。
不過遇到重要、難決定的事情,何清社會過來找沈淮商議。沈淮通常會把李鋒也喊上,三個人開個小會,能做決定的就趕緊掉,然後黨政會議上再走個形式。
到渚溪酒店,沒見到陳丹,問過櫃檯後的錢雲,沈淮纔想起來陳丹上午跟他說了,說晚上要跟小黎回老宅整理東西,準備過兩天就正式搬回去住。
沈淮就直接到二樓找了個包廂,李鋒趕過來還要一會兒,就跟何清社先說起李社、蔡家橋村合併辦學的事情。
李社、蔡家橋是梅溪鋼鐵往渚江邊發展的關鍵,拿四十萬給兩個村合併辦學,對梅溪鋼鐵的貨運碼頭以及梅鶴公路等項目有促進,何清社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鎮資產辦跟鋼廠、跟紫蘿家紡等鎮屬企業結算紅利、承包費以及財務審計,都是每季度一次。
趕着鋼廠改制,資產覈算是截止到四月底。九四年一月到四月,不用上繳企業所得稅,鋼廠盈利高達九百三十餘萬,鎮政府按照20%提取紅利,將有一百九十萬;其餘作爲發展資金,留在鋼廠作爲資產增數。
正式改制是五月底,整個五月份二百四十萬的利潤就由鎮政府全部提出。
九十年代,雖然國內還存在種種問題沒得到解決,但處於經濟發展的黃金時間是毋庸置疑的。紫蘿家紡成立之後,之前的發展桎梏不復存在,二月底就完成生產設施的更新,員工也增加到四百餘人,今年上半年的盈利將超過六百萬。
家紡業在國內當前還是勞動密集型企業,對資金有需求,但不如鋼鐵業那麼飢渴。故而成立合資企業時,紫蘿家紡的股利分紅比例定在五成。
也就是說上半年紫蘿家紡上半年可以拿三百萬出來分紅,鎮佔股40%,能分得一百二十萬。僅這個數,就是褚宜良去給鎮上承包費的三倍。
這半年時間裡,梅溪鎮的工商業整體活躍,普通工商稅收的增幅也很大,加上劃並後基數稅返,梅溪鎮上半年的地方財政收入差不多能達到九百萬,是去年同期的三倍,將增長六百萬。
政府跟企業不同,企業需要把資金儲備下來用於擴大生產,政府新增加的收入,主要還是要花出去。
不過,何清社年前做政府預算時,就是把九三年的財政預算改了兩筆,抄了一下,根本就沒有考慮今年財政收入會翻三倍。
這新增加出來的財政收入,而且數額這麼巨大,怎麼花,沒有預算約束跟規範,還鑿實叫人頭痛。
沈淮決定從新增加的財政收入裡,撥四十萬給李社村、蔡家橋村合併辦學,實在算不了什麼。
“梅溪鎮今年的收入破兩千萬沒有問題,比跟唐閘區一般的街道還要好。不過梅溪鎮之前的欠賬很多,我們有很多課要補。”沈淮說道,“當然了,黨員幹部的工資要漲,也增加一些福利,不然大家幹活沒有幹勁,不過這個比例最好不要超過10%,以免有人說閒話。其他新增加部分,主要還是要民生跟建設中去,等李鋒書記過來,我們坐下來先討論一下。”
何清社見黃新良、邵徵、朱立在場,沈淮就直接談論這個話題,知道沈淮心裡應該是有了明確的想法,不過是要告訴他跟李鋒一聲。
不要看梅溪鎮今年的財政收入狠狠地上了一個臺階,但這些年來的欠賬太多:農田水利、民政扶貧、村鎮道路、義務教育等等,幾乎沒有哪個方面沒有欠賬的。
不過沈淮心裡什麼想法,何清社大體能揣摩得到。
這次決定給蔡家橋、李社兩村一次就撥四十萬重建校舍,那些原本就屬於梅溪鎮的村小、鎮小、梅溪中學,哪個會坐得住,不跑過來討錢?
何清社猜沈淮今年大概會先補義務教育的欠賬,而且沈淮前天已經跟他及李鋒說了要推薦黃新良擔任副鎮長分管教育辦。
至於用黃新良,何清社見沈淮都沒有意見,他自然就更沒有意見了。
鄉鎮幹部的任命在九四年還是要相對簡單得多,區裡可以直接發文任命鎮長、副鎮長,黃新良過兩天等走過組織程序就擔任副鎮長的事,差不多是十拿九穩的,何清社也就藉着酒菜上來之前,把教育辦的一些事情跟他作交待。
“全鎮中小學,危舊校舍要改造,差不多要拿四百萬出來纔夠,特別是年前的雪災,對危舊校舍的考驗十分嚴峻,下面教師對這個呼聲最高。”何清社說道。
“那今年就先拿四百萬出來,補這個欠賬。”沈淮見何清社都揣摩到他的心思,也就不再等李鋒過來假惺惺的討論,直接把他的打算說出來,“補欠賬,先把可能會出大婁子的加緊補上,其他的往後緩一緩,分個輕重緩急出來。總之,日子要比以前有盼頭吧?”
“說什麼有盼頭呢?”李鋒推門進來,嗓門很大地問道。
沈淮簡略把李社、蔡家橋村小合併辦學等事又簡略的跟李鋒說了一遍。
“老何,把我喊過來是爲這事啊?”李鋒問道,“這沒有什麼好商量,就照沈書記說的來。‘再窮不能窮教育’,這話不是白說的。”
“不是這事。”何清社看李鋒過來了,就把話題轉到今天的正題上來,也沒有叫黃新良、邵徵、朱立迴避,直接說道,“下梅公路拓寬的方案已經傳出去,我今天聽到消息說,有人暗中收購路南的沿街店面房,可能會在拆遷補償時,刁難鎮上。”
沈淮想到前些天在貓兒鬍子餐館吃飯,孫家埭副支書兼治安委員帶人過去打砸的事情來,問何清社:“知道具體是誰在裡面搗鬼嗎?”
“不是很難確定,有可能是潘石貴。另外,杜貴跟杜書記去縣裡之後,很久都沒有回來,昨天我看到他騎輛摩托車停在路邊,跟何月蓮在說話,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參與這事。”何清社說道。
“肯定是這些人在裡面搗鬼。”李鋒氣憤地說道,“修路修路,都提了好些年了,普通人怎麼敢趟這渾水?就算想,又怎麼有這種把握?一定是潘石貴、杜貴、何月蓮他們知道沈書記做什麼事,都是言出必行的,所以纔想着收購路南面的店面房敲詐鎮上一筆!”
沈淮蹙着眉頭,也覺得無奈,築路建橋的資金還沒有着落,這些人就搶着過來分一杯羹。
“是不是找潘區長反映一下。”何清社問道,“修橋築橋盼了好些年,總不能因爲這些人黃掉。”
沈淮笑了笑,潘石華通過潘石貴獅子大張口的事情,他沒有跟其他人說,這事反映給潘石華知道,潘石華能秉公處理才叫遇到鬼。
潘石華的妻子當初在潘石貴承包的織染廠裡佔股,就知道潘石貴實際是潘石華頂在外頭斂財的工具,整件事說不定就是潘石華在背後策劃,他跟潘石華反映什麼去?
“他們只要是合法的私房交易,我們也沒有辦法阻止。”沈淮跟何清社說道,“你們先摸清楚看他們的手已經伸到多長,看看他們準備張多大的口,到時候我們再商量對策。”
何清社點點頭,李鋒也是氣憤得很難言語。
沈淮想着陳丹、小黎他們在老宅那裡收拾,簡單吃過飯,就沒有陪朱立、何清社、李鋒他們在包廂裡繼續喝,開車先離開。
經過供銷社商場時,看到裡面燈光輝煌,沈淮想到何清社說何月蓮有可能也跟這事有關,便把車停在路邊走進去。
供銷社經何月蓮承包後,整個格局都做了調整,不再是傳統的櫃檯銷售模式,左邊是食品百貨,中間有鐘錶、文具以及眼鏡櫃檯,右邊服飾鞋帽區。
這時候已經有八點鐘,還有些顧客在裡面流離忘返,看得出何月蓮還是有些經營頭腦的。
“沈書記,你怎麼有空光顧我的小商場?”何月蓮聽人說沈淮進了商場,趕忙從二樓的辦公室下來迎接。
才六月上旬,天氣還不是很炎熱,沈淮早晚都穿長袖襯衫,有時候還要加件夾克外套。何月蓮穿了一件玫紅色的連衣裙,在燈光下,襯得她肌膚嬌嫩,裙襬就到膝上三寸,露出雪膩的雙腿,叫人感慨這女人怎麼就不會老。
“杜貴昨天回梅溪了?”沈淮不想耽擱太長時間,開門見山地問何月蓮。
“嗯。”何月蓮說道,“他昨天過來找我,說了很多不着邊際的話。”
沈淮盯着何月蓮的眼睛,他知道這個女人很現實,但這時候他不能肯定她會站在哪一邊。這段時間爲上上下下他們都在爲改制的事情忙碌,有些事情就忽視過去了,何月蓮應該比鎮上幹部更敏感的知道些什麼事情,但也沒見她有通風報信的意思。
不過,沈淮想到她昨天“很不謹慎”的讓何清社看到她跟杜貴在路邊說話,心想她多半還是有兩邊都不得罪的念頭。
沈淮不想給何月蓮坐山觀虎鬥的機會,直接問她:“杜貴說了什麼話。”
“有些比較難聽。”何月蓮窺着沈淮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說吧,多難聽的話,我也不是沒有聽過。”
“他說譚書記好像不大信任沈書記您了,還說要向區裡舉報你。”
沈淮蹙着眉頭,問道:“舉報我什麼?”
“他拿了一份材料找我也簽字,要我一起聯名舉報沈書記您,我說要考慮兩天,讓他把材料留下來,就在我辦公室裡。”何月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