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雲妨別過腦袋靠着車壁,閉上了眼簾。沒有回答桔子的話。濃密的睫毛微微的顫動,纖細的眉不知不覺中皺在了一起。
桔子啞然,閉上自己的嘴巴,靜靜地待在一邊。
平日裡半個時辰就能到的孟府,今日卻像是走到了天荒地老,過了許久許久,姜雲妨才聽見馬車軲轆緩緩慢了下來的聲音。而後馬車外面的馬伕一聲:“籲。”從口中滑落,姜雲妨也隨之睜開了眼睛。
神色複雜到了極點,手指緩緩收緊。也沒有要起去的動作。
外面的馬伕叫了兩聲,她才動了動前腳,起身,從裡面打開車門,掀開車簾,走了下去。
阿嵐的喪事已經辦過了好幾日,如今的孟府卻並不像是從悲傷中拔了出來,雖然門上白色結花已經不見了,但是卻有一種無形的慘淡感。
“小姐,”桔子在後面叫了聲她。姜雲妨徑直走上高高的臺階來到門口,與門口的人說了兩句,那倆人便讓她們進去。
姜雲妨客客氣氣的道了謝,桔子在後面也準備邁開步子跟上去,那上面的人卻發話了:“桔子,你在外面候着。”
沒有任何感情的話讓桔子止住了動作,站在下面,應了聲喏。果真沒有再跟上去了。
姜雲妨走進孟府,熟門熟路的繞過一條條小路,來到中院,除了路過的丫鬟和小廝以外,並沒有看見當家主人。到了中院,那房門都是緊閉着,門口上上了兩把銅鎖,就好像這樣便能把前塵往事永遠塵封在裡面。
找尋不忘,姜雲妨選擇到書房去看看。卻也沒有看見孟青玄的身影,倒是看見了孟老夫子和老夫人在書房商議着什麼。
孟先生坐在書桌旁的圈椅上,手中執着毛筆,筆尖未曾沾染墨汁。孟夫人則是站在他身旁爲他研磨墨石,那硯臺中的墨汁幾乎要濃稠了起來。
“此時恐怕不妥,即便是發生了這件事情,我們也不應該離開的。”孟夫人神色凝重的開口,在孟先生的筆尖正要壓上硯臺的時候,這話讓他的動作停止了。
身子一滯,無奈的嘆息:“此事不是我們能做主的,孩子都已經這樣了,留在這裡只是徒增憂傷。”
“可是……”孟夫人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手中緊捻的墨石突然一下掉進硯臺。話還沒有說出口,孟先生的目光突然轉向了門口站着的姜雲妨,幾乎在下一刻輕咳一聲,制止孟夫人繼續說下去。
“姜小姐,快快請進。”孟先生站起身子,瞬間綻開笑顏,走到門口客客氣氣的迎接姜雲妨。
“先生,雲妨貿然上門,唐突打擾了。”姜雲妨欠了欠身子,當目光觸及到裡面兩人的時候,突然有意的躲閃了兩下,放前的雙手緊緊地糾纏在一起。
“小姐客氣了。不知小姐今日前來是?”孟先生十分和氣,長的也是一副善像,身子不高不矮,較爲清廋,一身灰色長衫,儒雅風氣。眉眼之間與孟青玄較爲相似,卻沒有孟青玄一貫的不正經。
“嗯,雲妨想見見孟公子,有些話想與他說。”
“原來是來找玄兒的啊,”頓了頓,回首望了望屋內的夫人,而後開口:“玄兒他……哎,小姐還是請回吧。”孟先生無奈搖頭,疲倦的眼皮子下的泛着黃的眼裡黯然傷神。
“嗯,那雲妨便回去罷了,還勞煩孟先生轉告孟公子,雲妨每日午時會在翠鳴萱等他會面。”淡淡然的語氣,是在掩飾自己真實的感情。
孟先生額首:“姜小姐放心,老夫自會轉告。”
姜雲妨看了兩人片刻,欲言又止的樣子,但是卻沒有說一句話便準備離開了,孟老夫人趕緊叫住她:“姜小姐,”
姜雲妨回首,見屋內兩人的神情十分凝重,隱隱覺得不安。
許久孟夫人低頭,在她面前欠了欠身:“守生拜託小姐照顧了!”
姜雲妨還沒來得及細細咀嚼這句話,人已經轉身背對着她,不打算繼續解釋這話的含義了?
無奈,患得患失的離開了孟府門。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覺得哪裡不對勁。腦子裡混亂不已。桔子已迎了上來,拉住姜雲妨的手臂,神情滿是擔憂。
“小姐,回去嗎?”桔子怯生生的問道。
姜雲妨望了望不遠處迎來的烏雲,好比她此時沉重的心情。許久之後,才悠悠嘆息:“把馬車帶回去。我想走走。”
桔子得名,轉即向馬伕表達她的意思。馬伕聽了,拉着繮繩,帶着馬車緩緩而去。
而後姜雲妨步行原路返回。
天色陰沉了下來,萬里而來的烏雲黑壓壓的上空,彷彿下一刻天都要塌下來了。周身徐徐吹起了南風,簾捲起一地雜草,在空中飛舞,形成混沌。
風竄過身軀,有些。風中夾雜了難以言喻的味道。
“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燒起來了?”桔子的話說出了姜雲妨的心聲。她也是這麼想的。
正在此,全身一個激靈,猛然回首,身後隔着幾個巷子可以看見不遠處騰騰昇起了狼煙滾滾,與萬里而來的烏雲相交相容,彼此難分。
煙霧之中冒着火花飛濺。
“那個方向……”姜雲妨嘀咕一聲,腦海中飛速一閃而過之前和白瑾妍說的話,她說自己猜了一半一半,那麼另一半呢?還有孟老夫人和孟先生的對話,以及孟老夫人最後的話,那是訣別的話嗎?
似乎抓到了什麼線索般,姜雲妨瞳孔擴大,眼裡布上了血絲。雙手勿的緊攥成拳。
她現在才明白白瑾妍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她啊,是她高估了白瑾妍的耐心,那樣一個的人,什麼事都能幹出來。
“啊,小姐,你幹什麼去?”桔子正在思量那邊升起的是什麼,身邊的姜雲妨已經邁開了急促的步伐往那個方向而去。桔子連忙叫喚着拔腿去追。
風聲如雷貫耳,將所有的聲音都隔絕在腦子之外。
姜雲妨大口大口的往孟府的方向折回,在一個巷子的轉彎的時候,一股強烈的熱氣突然迎面撲來,姜雲妨咋呼一聲,趕緊用袖子擋住自己的臉和眼睛,待習慣了那股熱氣的時候,再放下袖子,定眼看去。
眼前方纔還冷冷清清的孟府儼然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飛昇的煙火,將整個孟府籠罩在火紅的海洋之中。卻並沒有熱情洋溢,只有冷的發抖。
“……不不不可能……”姜雲妨的想要衝過去,那扇孟府的大門已經被大火覆蓋,可以看見那扇門上掛着沉重的鐵鎖,裡面傳來急促的拍門聲,與呼救聲,隨着的大火與風淹沒在裡面。
淒厲無比。
“小姐,小姐,你不能去啊。”桔子從後面趕來,看見自家小姐作勢要衝上去,連忙抓住她的手臂,不管姜雲妨如何掙扎如何捶打她,她也死死的抱着這個人纖細的腰肢。心裡滿是恐慌與難過。
她也不想看見孟府吞噬在火海之中,但是若是小姐過去了,必定難逃一死。所以她寧願自私一點。
“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救他們,那是阿嵐的家人啊,放開。”姜雲妨用力掙扎,想要用力的推開腰間的人,卻無能爲力。想要抓撓她,又下不去手。又焦急又憎恨這樣的自己。
她已經害了阿嵐,還要害了孟家?
桔子用力搖頭,哭的梨花帶雨:“不要,不要,放了小姐,小姐會死去的,不要。”
於此同時,正在她眼前熊熊燃燒的大門與孟府高牆在那一刻砰咚一聲坍塌,隨着烈火華爲灰燼。連同裡面的痛苦哀叫聲也隨之煙消雲散。
姜雲妨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氣力一般,渾身鬆懈了下來。桔子因此鬆了一點力道,那人便像斷線的風箏一般軟軟的探到在地,跪在了地上,雙眼中失去了光彩。只有目瞪口呆的看着在自己眼前華爲虛無的一切。
“姜小姐?”身後傳來探索性的聲音。而後便是嘈雜的腳步聲,突然而來的諸多人員開始極力搶救這場火災。
“侯爺。”桔子回首看見是陳景洲,連忙跪子行禮。又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姜雲妨,眉頭擰成了千千結。
“起來吧,你家小姐她……”話還沒說完,那跪在地上的人卻是突然倒在了地上,陳景洲和桔子同時大驚,驚呼一聲,兩人幾乎是同一時刻奔向那人。待桔子抱住了姜雲妨之後,陳景洲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而後尷尬的收回了手。
“小姐?小姐?”桔子急切的呼叫,沒有的到她的迴應。
陳景洲蹲子,看了看那張臉幾乎白的透明,眼裡不知不覺中浮現了心疼。
“還是先帶回去吧。”陳景洲說道,觸碰姜雲妨的肩膀,桔子便順勢把人交給了他。陳景洲愣了下,沒說什麼,而是得她的意思,把人抱起,轉身離開了茫茫禍害之中。
——這一切的罪人都是你
姜雲妨的腦海中恐怕只有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