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妃道:“我只怕,你在他心目中,原本就遠非柳妃可比……更何況,行此險着,你不怕連累自己的家門榮寵麼?還有你母親……?”。
子靜咬了咬下脣,潔白的貝齒襯着薔薇色的櫻脣,那牙齒咬下的邊緣,粉嫩的顏色便要淡了幾分。饒是這樣的神態,依舊是美的讓人窒息。
她緩緩起身,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就是不願連累自己的家人,纔要行此險着的。我若失寵,家父纔不會急着將妹妹也送進宮來。眼下陛下正在對西南用兵,子蘩的母親是霍將軍的妹子,陛下不會因此而遷怒我父親的。更何況上次晉升尚書之事,我原就求了陛下不要放權給他。正因如此,此時陛下也無甚好怪罪家父的。”
她這一番話雖然簡短,卻是將南宮凌灃的秉性與行事作爲摸了個透。她分析了所有人的出路,唯獨就是不想讓自己再處在這樣一個位置上。
話已至此,蘭妃也無甚其他好說的。她默然半響,最後才說道:“你可知陛下已經簽了霍浩天將軍請求返京探親的摺子?這會兒,想來已經快馬飛騎送到半路了。”
子靜這才驚了起來,她差點脫口問了蘭妃如何得知此等軍政要事的,好在一陣風浪襲來,巨大的水聲將那已經說出口的半截話給攔了回來。
稍稍平息了心中的疑問,她才問道:“那陛下是準還是不準?”此事關係到子蘩,她心裡也是關心的。自己既然做不到,能聽到進展也是好的。
蘭妃搖搖頭,只是顰眉:“你知道眼下的局勢,縱使是西南邊境遭犯,陛下總還要顧全大局的。霍將軍此時奏請回京,無怪得陛下要心起疑心。自然——是拒了。”
子靜並不意外,只是心底又是一陣難過。子蘩那日的請求,想來——自己是無法爲她達成了。想到這個自幼與自己分離兩地的妹妹,她不禁浮上一絲苦笑。
她不再說話,只是凝視着亭外漸漸狂躁的風浪。太陽漸漸消淡了先前的炙熱,天邊有烏雲緩緩凝了過來。
風來的更急更勁,吹得蘭妃手中的扇子一下飄出了老遠。蘭妃一驚,便要起身去抓住,子靜叫了一聲:“小心!”
手才碰到蘭妃的廣袖,便見她含了一縷微笑,側身往一旁低矮的護欄上柔軟的翻了過去。自己的手雖然是快,卻還是眼睜睜的看着那個深紫色的身影被風浪吞噬了。
盛夏的雨來的極快,那戲曲裡有唱詞說,勁如疾風快如驟雨——原來竟然真有這樣精妙的形容。
子靜的手抓着護欄,身子只是呆怔在了亭子裡。
她闔上雙眼,只是輕輕在脣邊說了一句:“忘了我……”。心裡說:我只想過自己的生活,你從來就不屬於我,亦不會屬於任何一個人。所以,請忘了我……我會用全部的真誠,祝福你的一生,一生祝福你……
大雨兜頭澆下,嘴裡流進酸澀的水珠,卻不知到底是雨水還是自己的淚。周圍騰起細白的水汽,彷彿是有一百條河流從天際直衝而下,透過密密的雨簾,九重宮闕的金色琉璃在眼中漸漸模糊,如同一片泓灩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