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到了殿門前,他穿好了身上的長衫,赤足散發就隨着內官步下臺階,不顧而去。
子靜猛然鬆了手,胸腔裡總算進了一口氣。她頹然倒下,在青絲散亂的光線裡,隱約看見他的背影蕭索無比。
他的背影,恍如一種寂寞,一抹孤獨……他或許是自己註定辜負的人……除非一死……眼前一熱,子靜低垂下頭,只恨不能就此死去。
“娘娘!……娘娘!”淑燕走上前來,一把奪下她手裡的剪刀,繼而跪地苦求:“娘娘,奴婢求您,千萬不可有輕生之念啊!徐公公說了,如果奴婢們服侍不周,那是都要被杖斃的!”
她淚雨紛紛,只是一徑跪在牀前,磕頭不止。
這哭聲引來了殿後留心聽着動靜隨時候命的幾位嬤嬤,此時也紛紛提了裙裾走上殿來,跪下陳述道:“貴妃娘娘,嬪妃在宮中自裁,乃是大罪。輕則流放家屬,重則株連九族。娘娘仁孝,豈能犯下此等糊塗之舉?況且還有這殿中侍奉您的這幾十條性命?奴婢們斗膽,請娘娘爲家人三思而行。”
一時間偌大的寢殿內,只聽得哭聲一片。子靜將頭伏在玉枕上,亦是心中百般糾結。她哭的累,便就此沉沉睡去。星月璀璨的殿中,宮人們四下搜索,只恐再有什麼銳利之器,引了她自裁輕生。
南宮凌灃自出了紫陌殿,便心魂若失一般。他一路背手而行,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腳下只是木然的走着,身似帶了一股勁風一般,慌的華安等人在後面提着燈籠緊緊隨着,腦門上沁出一頭一臉的汗。
紫陌殿外,就是空曠的鳳凰臺。這是他預留出來的一處高臺,現下尚未動工修建宮室。再往前,穿過一片假山,偌大的梧桐樹林就在眼前。
夜中風大,吹得那梧桐枝葉漱漱有聲,內官們手中的燈籠被風吹得忽明明暗,搖曳不明。皇帝的玄色暗紋金線蟠龍衣袖亦被風吹得張揚而起,在夜色中如黑色的蝶,展開碩大深沉的雙翅。
華安苦了臉,緊緊跟着聖駕,一時終於見皇帝駐足立了,才趕忙奉了鞋子過來跪地求道:“陛下,容奴才給您穿上襪履,夜裡風大,仔細林子裡地面有異物。”
南宮凌灃也不理會,只是仍舊站着。華安招呼了幾個太監,就地跪下開始給他套上便鞋。
紫陌殿原本就建在半山之上,這時立在梧桐樹林前望下去,只見月光朦朧,勾勒出遠處連綿宮殿的輪廓。那些金碧琉璃的宮室,彷彿小山的影,一重重,疊疊幢幢在視線裡。
他回頭向上望,識才走出來的紫陌殿,已經漸漸湮沒在濃重的夜色裡。
“陛下,還是上了龍輦吧!夜裡風大,一時着了涼,奴才可真是萬死了!”華安斗膽來求,招手命了緊緊跟着的輦車擡過來。
皇帝冷冷道:“你再多說一句,朕就立時成全你。”
華安嚇得打了個哆嗦,趕緊垂頭而立。南宮凌灃自顧自擡起頭來,凝睇月色中沉沉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