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爲何要讓我遇見他?爲何要擺佈我這無力去握住的命運?子靜將頭埋在錦被中,失聲痛哭出來。
蘇娉與蘭慕心聽到哭聲趕忙跑過來,兩人見此都不敢往前去,只在一旁默默看着,悄聲嘆息。
多少日了,這宮中的日子平靜無波之下,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子靜真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蘭慕心怯怯走上前,溫言輕聲道:“貴妃主,不要這樣,你還年輕,這麼美好的青春……”。
子靜埋首於錦被中,哭的愈發傷心絕望,奈何,這看不到頭也會轉瞬即逝的青春!青春幾何?她還有多少青春可以在等待與蹉跎中耗盡?難道嬌美的花,註定要像無數紅顏一樣,寂靜無言的綻放,而後又靜靜的被埋葬於黃土之中?
蘇娉坐在牀邊,默默地看着女兒。子靜埋頭,滿頭青絲散亂如瀑布一般,偶爾的抽泣中,讓她陡然窺見那素色寢衣下瘦削的似利劍一般的鎖骨,那溜尖的下巴……她咻的轉開了眼睛,終於不忍再看。
拭去眼角的淚水,蘇娉起身望向窗外。盛夏的六月,紅蕾遍佈上枝頭,綠意濃郁青翠。又是一年的夏天了——這些日子來,她親眼看見女兒所承受的一切——恩寵榮華、帝心涼薄、紅顏老死……,驟然經歷了那麼多,承受了那麼多,年幼的子靜已漸漸改變。
也許,最錯的是自己,悔不該爲了自己的私心,將幼嫩的女兒送進這深不見底的皇城來。
此刻,她收去淚水,心裡忽然有了一個打算:我一定要見見他,一定。我也許,還能爲子靜做些什麼。
她別無選擇,因爲,能夠決定女兒命運的,只有他。
含元殿中,金磚閃爍着肅穆的寒光,巨大的金龍香鼎內,龍麝之香寂寂燃燒着,蘇娉垂頭靜靜跪在地上。
金鑾殿的高臺上,南宮凌灃正在龍椅上坐着。手裡拿的,不是奏章,卻是子靜手寫的那篇《慧妃誄》。
每看一遍,心便痛一次。
子靜的筆鋒,刺痛了他原本堅硬的心。她以女子柔韌的執着和審視,將他心底原本已經塵封淡卻的一段感情再次清晰的勾勒出來。她的筆鋒,她的淚水,讓他想起了早逝的邢素蘭,她曾是他愛過的第一個女子,在他心裡,邢素蘭的死留下了太深的痛與遺恨。這種遺恨,到了現在,早已不能再用言語來形容。
也許,也許……當日真的不該,不該絕情至此。就算是再不屑那柳氏,他也該對子靜好好解釋一下。
而今弄到這步田地,卻是讓她誤以爲自己真的就算那等無情無義之輩。這種誤會,該如何才能化解?
南宮凌灃開始覺得有些懊悔和困惑茫然。
即便將來,他有再多的榮耀,再多的歡笑,想到子靜的淚水,他的生命裡,也始終會有隱痛。
閉上眼睛,他的眼前浮現出那日隔着簾帳窺見的那抹憔悴容顏。她瘦了,憔悴了,美麗的眉目,稚氣盡脫,浮上了一抹淡淡的哀愁和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