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京雪災,剛下早朝,慕容耀即與宰相等臣子在御書房商議着決策。
人生七十古來稀,宰相而今年已過七十,慕容耀早免了他的早朝,沒有特殊事情,則不輕易宣他入宮。
“來人,給王相看座。”御書房裡只有兩個人坐着,其他人早已習以爲常。
慕容耀看着桌上臨京傳來的奏摺,問道,“王相,依你之見,可派誰去臨京?”
王恩民不理會四周向他投來的熱切目光,緩緩說道,“臨京雪災傷亡小,無甚大事,老臣以爲遣邱翰林去即可。”
“皇上,邱翰林去年才高中狀元,還尚年輕,怕是不能但此大任。”
邱瑤老老實實地在後面站着,也不辯駁,任憑他們爭去。低垂着頭,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被陰影遮住。
“年輕人嘛,多歷練歷練總是好事。”
“就讓邱瑤去吧。”人選決定後,其他大臣也就離開了御書房,只留下宰相和邱瑤。
閒餘人都走了,邱瑤頭才擡了起來,姿勢也隨意了很多。
“嘖,這麼個苦差事,怎麼人人都搶着要。”說罷,還搖了搖頭。
宰相笑着瞪他,“你這潑皮,休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邱瑤也覺得自己假得很,哈哈大笑了起來。
慕容耀由着他放肆,說道,“回來時帶些臨京的冬橙。”
“皇上愛吃橙子?”邱瑤眼中精光一閃。
“你且帶就是,姨母沒教你少說多做麼?”
他也不怕,繼續揶揄道,“臨京的冬橙最是甘甜,皇上不喜歡,那自然是皇后喜歡了。”
慕容耀不得已點了點頭。
“皇上對皇后一片情深,真乃我夏國男兒的楷模啊!”邱遙一臉真心誠意,許是心中的八卦得到了滿足,終於閉上了嘴,見慕容耀沒有別的吩咐便告退離開。
情深?
“這猴兒雖說鬧得很,可是才懷隋和,沉機觀變,假以時日便能爲皇上分憂了。”宰相之所以還沒辭官養老,倒不是貪慕權勢,而是擇機爲慕容耀選拔棟樑之才。
慕容耀有些心不在焉地附和。
“皇上這是爲何事傷神?”
斟酌了半天,還是問了出來。
“老師,帝王可有情?”
宰相在慕容耀八歲之前,做過他的啓蒙老師,一日爲師,終身爲父,私下裡,經常這麼稱呼。
驚訝皇帝會問這個問題,王恩民沉思了一會兒,答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帝王可應有情?
捋了捋下巴上的白鬍子,意味深長道,“太陽可應升起?河水可應向下流?老臣以爲,情是人的天性,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至於應不應該一說,想來是沒有的。”
“是朕愚鈍了。”
宰相見慕容耀想得正深,就沒有打擾,悄悄離開了。
“皇上,德妃娘娘求見。”
“不見。”慕容耀頭也不擡,批改的硃筆未停。
過了一會兒,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辰時了。”
“去鳳蘅殿告訴皇后,今晚御書房事多,朕就不過去了。”有些事情,他需要仔細想想。
約莫一個時辰後,御書房的奏摺被看了大半,慕容耀覺得屋裡氣悶,有些頭昏腦脹,對旁邊的李福全說道,“隨朕出去走走。”
“皇上?”剛出御書房,就聽見一聲女子的嬌呼。
“你怎麼在這兒?”
德妃凍得臉紅脣白,又聽見這語氣裡的不耐煩,淚珠兒就淌了下來,委屈道,“皇上事務繁忙,不願見臣妾,妾只能在外面等着皇上有空了。”
“皇上,這外面好冷呢!”說着,走了兩步,試探性地拉上了慕容耀的胳膊,見沒有被推開,很欣喜,擡頭打量慕容耀的臉色,卻發現他似乎怔愣地看某處,隨着他的視線望去….
天寒孤月黑,雲琉提着一盞燈籠,身後跟着侍女數人,向着慕容耀走來。
那燈籠發出縷縷朦朧昏黃的柔光,慕容耀不眨眼地盯着,只覺得從沒見過如此美妙的燭光,讓他的心都跟着顫了顫,堵塞於其間的紛擾之事無需再想,已然有了答案。
有就是有,何懼承認…
“皇后金安”德妃的手抓得更緊了。
“看來臣妾來得不是時候,皇上不是御書房事多,恐怕是佳人有約啊?”雲琉說得平靜,然而凝視着慕容耀的眼神非常犀利,大有種你敢承認我就敢用這燈籠分分鐘糊你一臉的霸氣!
慕容耀還是第一次見小妻子如此氣場,竟產生了“凡是汝命,莫敢不從”的念頭,連忙拂開了德妃的手,走到了雲琉的身邊。
所謂懼內都是這麼一步一步開始的!
男人天生有根賤骨頭,你不僅要對他順着依着哄着,還得管着罵着教着,所謂調//教就是這麼個理兒。
“更深露重,怎麼跑出來了?”相同的話,語氣不同,已是天差地別,德妃在一邊聽得心內嘔血。
雲琉看背後的女人凍得瑟瑟,不說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但明白肯定不是眼前看見的這般。可話稍微拈酸帶醋地說,自是有它的效果。
“奏摺批了舊的還有新的,總是看不完的。這麼晚了,我想來接你回去。”話音極小,剛好能讓慕容耀聽清。
回去…因爲有家了。
接你…因爲天黑怕你孤單。
慕容耀抽出雲琉手中的燈籠,右手則牽起她的手,轉身。
還是雲琉主動問道,“德妃,你還有事麼?”
勉強扯出了個笑臉,“無事,臣妾告退。”二弟強搶民女,還驚動了聖上,父親讓她來探探口風。若這女人不來,她還能腆着臉說幾句討好的話,可現在難道還真能下賤着去求情麼?休想看她的笑話!
德妃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凍得僵硬的臉,恨意滋生,一發不可收拾!
雲琉能感覺到背後的眼神帶着忿忿,可她並非心慈良善的人。從她嫁入皇宮,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便註定要開始。她不大度,但凡有一絲可能,便不想和其他女人共享一個男人。若是不能,那便死心,得勢多久,便逍遙自在多久。
“下次不會了。”
“嗯?”
“不會再讓你等這麼久了。”
“君無戲言?”
“君無戲言”
鳳蘅殿內溫暖如春。
兩人相互依偎着,一夜無夢。
直到被李福全叫醒,慕容耀輕輕地將雲琉枕着的胳膊抽出,準備下牀更衣。
卻突然闖進來了一個宮女,讓雲琉徹底地清醒坐了起來。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朱才人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