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削翠,碧蚰堆雲。
大雁山山巒無數,雲霧繚繞,千山在雲霧裡時隱時現,莽莽蒼蒼。
“怎麼回事啊,怎麼來了這麼多官兵?”
“不知道啊,咱村裡誰惹事了?”
“誒,那不是李大虎麼,肯定是他們家,成天窩在山上,神神秘秘的。”
河下村的村民都放下了手裡的農活,三五個一羣,望着眼前肅穆整齊的軍隊,分明與平時常見的官兵不一樣,各自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昨夜下過一場秋雨,山裡的土本就鬆軟,和雨水一混合,就更是泥濘顛簸,腳邁進去,需要使勁才能拔出來,而地上就貿貿然多了一個坑。
岩石上下的縫隙裡,到處長着枝椏彎曲的野生雜木,邱逍派了一隊人拿着鐮刀砍掉荊棘開路,任是來得人個個都有武功底子,山路走起路也格外艱難。
“我說大虎,你家到底住哪啊?”邱遙甩了甩靴子底的泥塊,跟他聊了起來。自從早上白晟帶李大虎進宮,說清了皇后沒死的消息,衆人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畢竟皇上的臉色終於不再緊繃繃的,大家就都有了好日子過。
這山上的泥巴又不認人,任你是皇親貴胄又如何,照沾不誤。白晟一身白衣慘不忍睹,只是嘴角抿着,可以看出其暗自忍耐。而皇上就是皇上,仍舊滿臉淡定,走着山路卻像是行在雲中。
約莫半個時辰,山路有了分叉口,右邊是一片野杏林,李大虎率先穿過杏林,其餘人見了隨後跟着。
杏林過後,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山洞口出現在眼前,中間山洞前的土地上被栽了幾叢蘭草,可此時蘭草卻不是亭亭玉立地綻放,枝莖被人踐踏於土裡,白色的花瓣七零八落。
洞口的地面上全是成年男子的腳印,着眼看來,還是新踏上的。
邱逍“嘡”地一聲拔開了手裡的劍,三步並作兩步先跑了進去。
侍衛見此也都紛紛拔劍護在慕容耀四周,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無事,讓開。”慕容耀揮手把人散開,等不及也進了洞裡。
木盆水桶翻倒,水灑了一地,被子褥子也像是被人用刀捅開,棉花飄得到處都是,石頭壁上全是一道道的劃痕。
“阿妹,小虎。”李大虎瞧着眼前的狼藉一片,焦急地四處翻看,“小虎,你們在哪兒啊?”
衆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火堆冰冷,想來熄滅了很久,臨近的洞壁上,歪七八扭地用木炭寫着幾個大字,邱遙看得莫名其妙,“哥哥,打雷了。”
慕容耀突然俯下身來,手掌在上面緩緩撫過,心像是化作了一匹溫柔的綢緞,又被從中撕扯裂開。
雲琉怕打雷,很小時候逢着打雷,就愛往他懷裡鑽,若他不在面前,就吵叫着“哥哥,打雷了,打雷了”去找他,找到人了,就會一副可憐無辜地指責他。年歲漸長,似乎是不怕了,或者是將害怕藏在了心底,總之再沒見過她躲。
昨夜的秋雨,雷聲轟鳴,都將字寫到了石壁上,可見她有多麼無助。
邱逍問清了情況,說道,“皇上,通向這山洞的總共才兩條路,方纔我們走過的那條是最短的,後山還有一條路,不過剛纔臣讓人查過,怪石嶙峋,陡坡料峭,縱使他們先來了一步,可如果帶上三個人,也是走不遠的,或許還躲在山中。”
慕容耀冷冷吐出幾個字,“給朕搜山。”
“是。”
李大虎見着木板上,石壁上的猙獰的刀痕,慌得沒了主意,一跌一跌地走到山洞外面,扯着脖子喊道,“小虎,阿妹,你們在哪啊?別嚇阿哥,快出來,出來啊?”
天空陰沉沉的,又因爲樹林茂密擋住了陽光,便顯得很是昏暗,侍衛一個個鐵衣寒甲,面無表情地搜查能藏人的地方,氣氛更是肅殺了三分。
“稟大人,東面沒人。”
“稟大人,西面也沒有。”
..........
邱逍走到他面前,擰眉,“回皇上,沒有搜到。”
慕容耀原地慢慢轉了一圈,近到枯葉,遠到山峰,盡收眼底。琉兒,琉兒,再等等我。
“回宮。”慕容耀將手裡的寶劍拋到了邱逍手裡,“從今日起,封了城門,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皇上。”邱遙在一旁聽得心驚,試圖勸阻。
慕容耀登基五年來,向來明理剋制,一切以大局爲重,竟然因爲皇后的緣故,頭一次要做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入仕途前,他們倆被娘揪着耳朵在祖宗祠堂前發誓,定要竭盡全力輔佐表哥成爲一代明君,然而明君不易做,點滴差池,都將被載入史冊,今天若是被他娘知道了,想必會罵死他們不勸表哥了。
“按朕說得去做。”
邱逍是武將,只顧執行命令,拿到寶劍,立即跪地接旨。
“你這個木頭,真是真是.....”邱遙捶他哥一拳,急得跳腳。
一行人浩浩蕩蕩而來,又浩浩蕩蕩而去。
退到野杏林時,慕容耀突兀地停下,擡手示意安靜下來。
左邊似乎隱約有聲音呼救。
他隨意抽出身旁侍衛的劍,手腕輕轉,只見利劍揮過處,樹枝層層掉落,阻擋視線的障礙除去,呈現在人眼前的則是一方巨大的石壁,應該是山峰邊緣,石壁並不足爲奇,如果真要說它有什麼特別,就是上面被青樹藤覆蓋得嚴嚴實實。
邱逍帶着人拿刀砍斷,遮掩的樹藤一去,露出了一塊些微突出的大石頭。
“外面有人嗎?”
“琉兒?琉兒?”慕容耀聽是雲琉的聲音,便四處摸索着空隙處傳話。
雲琉在裡面也聽到是他的聲音,高興得要暈過去,“耀哥哥,這塊石頭卡在了洞口,快把它移開。”
人多力量大。
一干侍衛繞着大石頭挖了大半圈土,形成了高低不平的地勢,再有力氣偏大的幾人將石頭往外推,沒幾下的工夫,石頭就被推到挖好的坑裡。
半人高的洞口頓時明亮。
雲琉坐到地上,灰頭土臉,十分狼狽。小虎和小桃站在另一邊,見到了李大虎,立馬跑了過去。
“耀哥哥。”雲琉被慕容耀緊緊地扣在懷裡,感覺連呼吸都是困難的事,可是卻不願意推開。
“耀哥哥,耀哥哥。”
眼珠一串串地往下淌,那麼多強壓在心裡的害怕,恐懼,一涌而出。總有一個懷抱,是屬於某個人的天堂,能讓人宣泄所有,無所忌憚。
慕容耀知道雲琉說不出口委屈,她叫得一聲聲耀哥哥,就是在說她害怕,她受傷了,她很需要他。
“琉兒,我來晚了,對不起。”
“耀哥哥,我們回家吧。”
“好,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