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單日爲吉,宜狩獵。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經過前幾日雨水的洗禮,大雁山一片黃綠中帶着溼潤,顯得空曠而澄淨。
多國齊聚,場面宏大可想而知。幸而大雁山連綿幾千裡,容納這些人不在話下,再說其中奇珍異獸無數,如今正值秋肥膘壯,倒確實是個狩獵的好去處。
早三日便有人來將近山處的猛獸驅往深山裡,又用藥草滅掉大部分的毒蟲,來確保秋獵的安全。
辰時,太陽高懸,陽光照進森林,喚醒了大山一天的活力。
狩獵會場,夏國官員先到,文官老神在在地坐着喝茶,武將個個面帶喜色,等着一會兒的大展拳腳,接着便是他國使者,人漸多,寂靜的大山因而展現出不同與往日的熱鬧。
不多時,馬車聲近,衆人以爲是皇上來了,卻見停下後,走出來的是宮裡的淑、德、良三妃,盛服濃妝,韶顏雅容。
正翹首以盼中,只見遠處行來一列人馬,打頭的是兩匹駿馬,四蹄翻騰,長鬃飛揚。一匹黑如墨,雄壯有力,另一匹白如雪,優雅俊逸,一黑一白,相得益彰。
到了場地,一雙馬前蹄落地,高揚着頭顱,抖動着優美的鬃毛,仰天長嘯。
黑色馬上坐着的是穿着黑色騎射服的慕容耀,冷麪俊顏。並行的白馬上,是同樣一身黑色勁裝的雲琉,頭髮被梳成道士髻,渾身上下除了個青玉發扣再無裝飾,反而顯得簡單別緻。陽光下,兩人衣服上用金線繡的龍紋鳳印,熠熠生輝,威儀不凡。
“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不必多禮,平身。”
慕容耀揮揮手,直接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正轉身要扶雲琉,她卻從另一邊,學他的樣子乾脆利落地跳下馬背,然後輕輕地衝他一揚眉。
“........”
雲琉將手裡的繮繩遞給馬伕,“千里雪今日還算乖巧。”
慕容耀騎的馬叫黑雲,和千里雪都是萬萬裡挑一的良駒。就像有才華的人大多有股傲氣在,好馬也通常都是桀驁難馴的。
飼養千里雪的人,很有些本事,要不然僅憑雲琉半生不熟的技術,駕馭尋常的馬尚可,駕馭千里雪可是難事,爲了以防萬一,慕容耀便讓馬伕時刻跟着。
“娘娘騎技熟練了不少,千里雪和您遲早會像黑雲與陛下一樣的。”
雲琉看着被慕容耀馴得服服帖帖的黑雲,再看眼眸裡滿是高傲的千里雪,默默地搖了頭,太具有挑戰力了。
邱遙上前一步,“皇上,娘娘,都安排好了,請上座。”
慕容耀“嗯”了一聲,攜着雲琉走去。
“兩位邱大人幸苦了。”
“微臣職責所在。”大庭廣衆,邱遙也不敢嬉皮笑臉,只是心裡偷偷吐槽了下,表哥無情,日子沒法過了,還好表嫂溫柔可親。
皇家狩獵,一爲展現禮儀,二爲展現威儀。此次有衆多國家在,最重要的便是展現威儀,以表示國力,從而起到震懾作用。
禮部官員洋洋灑灑地念了篇禱文後,秋獵就真正開始了。
慕容耀再次跨上黑雲,雲琉從侍從手中結果弓箭遞給他,仰着臉說道,“耀哥哥,聽說狍子很好吃,中午咱們在這兒讓御廚烤着吃怎麼樣?”
“娘娘對皇上很有信心啊。”邱遙湊近,笑道。
“那當然,皇上最威武霸氣。”
“不要亂走,等我回來。”
“好,等你回來。“
慕容耀聽完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雲仲的馬在最後面,經過雲琉時,她喊了句,“爹,注意安全啊。”
“.......”
曾經,他也是女兒心中無所不能的男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果然心偏了。
場上的男人大都參加秋獵了,只剩下些女眷無事閒聊。
雲琉準備回帳裡,聽見身後有聲音傳來,“皇后娘娘,湖邊秋光明媚,瑤碧能否邀您一同欣賞?”
一回頭,美人螓首蛾眉,舉措多嬌媚,雲琉點頭,“殿下請。”
林木茂盛,道邊芳草萋萋,湖邊溼意重,秋水拿了件披風給雲琉披上。
“瑤碧沒想過娘娘是這般......的人。”
雲琉問她,“哪般?”
秋水她們跟在較後的地方,沒有其他人在,瑤碧反倒收斂了許多,只淺淺笑着,“我來京都後,便聽聞夏國的皇后娘娘甚是厲害。”
“厲害?”
“皇帝陛下自從迎娶您後,再沒踏入後宮半步,如此手段,豈不厲害?”
“你覺得皇上顧忌雲家勢力,所以便屈服於本宮的.....手段之下?”
瑤碧笑了幾聲,“差不多差不多,不過今天我倒不這麼認爲了。”她也好馬,能看出皇后的白馬性子烈,而且她騎馬並不嫺熟,今天她遠遠看見,作爲皇帝的黑馬卻落後於白馬半步,他的眼神一直注意着白馬的舉動,細節如此,不是手段心計能成就的。
“瑤碧殿下也與本宮想象中的不一樣。”
“還請娘娘解惑。”
“本宮甚爲仰慕洛月的幾任女王,能坐擁江山的女人,本宮以爲皆是外剛內正,端莊嚴肅,聽說女王有意傳位與殿下,還以爲殿下也是如此。”
母皇屬意她的消息,除了心腹外,再無人得知,聽雲琉輕易地便說了出來,瑤碧也不驚,看着湖面,自嘲道,“娘娘沒想到洛月的大殿下,竟與煙花女子別無二致。”
“並非這樣,本宮沒想到的是,殿下外柔內剛。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岡。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以柔克剛,未必不好。”
“他強由他強....”瑤碧輕聲念着,霍爾一笑,“娘娘高見。”
“古人的話,本宮也是借花獻佛罷了。”
“洛月危難重重,前有洛國爲狼,後有反對派爲虎,母皇已經快支持不下去了,可是爲了女子的自由,洛月不能倒。”瑤碧向着雲琉深鞠一躬,“求娘娘救我洛月女子。”
雲琉拉起她,“本宮哪有這麼大的本事?”
“如果娘娘能將今日的話告知皇帝陛下,瑤碧感激不盡。”
“本宮盡力而爲吧。”
“多謝娘娘,只要夏國相助,洛月自此以後,願意聽命於夏。”
兩人聊完後,雲琉在帳裡休息,卻突然聽見外面一陣慌亂。
“娘娘,大事不好了。”
報信的是雲仲的親衛,侍衛服被鮮血染紅。
雲琉感覺心慌亂跳,“什麼事?”
“有人行刺,王爺讓娘娘先回行宮一避。”
“王爺受傷沒?”
“沒,沒有,但是....”
“皇上受傷了?”
“是,皇上手臂上被刺了一劍。”
雲琉手心發冷,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行刺的人可多?情況能控制嗎?”
“很多,個個都訓練有素,娘娘,先回行宮吧。”
“將這裡的禁衛帶去救駕。”
“娘娘不可,您....”
雲琉厲聲喊道,“你帶他們去,留幾個就行,我回行宮,不會出事的。”
留在狩獵場的都是文人或女人,聽到消息,都很恐慌。
雲琉臉色一冷,讓下人扶着他們上馬車。
馬伕牽來千里雪,雲琉踩腳蹬一躍上馬。
“不好了,良妃娘娘被蛇咬了,不好了。”
聽說有蛇,場面霎時控制不住,到處都是女人的尖叫聲。
馬兒焦躁地跺地。
馬伕一時間沒了蹤影。
冬梅在雲琉旁邊,見千里雪有些不安,正要勸雲琉下來,千里雪不知被什麼刺激到,突然擡起了前蹄,嘶鳴不止。
雲琉的手被繮繩勒傷,冬梅於是也跨上了馬,雙手拉着繩子,企圖將它控制住。
嘈雜的山裡,一種似笛非笛的聲音響起,誰都沒注意到。
千里雪發瘋般跑了出去。
雲琉拿手擋着山路旁的樹枝,叫道,“冬梅,咱們跳下去吧。”
“小姐,到處都是陡坡亂石,跳下去會沒了命的。”
千里雪向着深山,越跑越遠。
直到環境漸漸明亮,樹木稀少,雲琉看着前方的平臺,心喜道,“冬梅,咱們在那…”
跳字還沒出口,兩人都傻了眼。
斷崖。
馬跑在平臺,仍未減速,等到了崖口,千里雪攸兒停下。
背上的兩人被馬背一甩,繮繩脫手而出,就如流星般直墜。
崖下是深淵,一眼看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