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來了。”劉嬤嬤提醒一聲。
衆人齊齊福身, “給老太太請安。”
“以後呀,我起不來,你們也別來請安了, 一年裡頭, 少這幾天, 我也不怪你們。”老太太深深的眼圈, 顯然是晚上又沒睡好。
“母親, 晚上可是痛風又發作了?”大太太關切道。
老太太點頭,“老毛病了。對了,這幾日, 老三可好些了?”
三太太勉強笑笑,“比剛開始好些了。”
“你也別瞞我了, 太醫都不看好。哎, 盡人事聽天命吧。老三清醒的時候, 就別綁着他了。”
“是,母親。”
又過了幾日, 姜承祖來看望祖母,祖孫兩長談了許久。
第二日清晨,當着大夥的面,老太太就質問姜嫣然。
“你明明知道琳姨娘是來禍害姜府的,爲何不來告訴我?”
“祖母, 孫女不認識琳姨娘啊。”姜嫣然跪下, 醞釀感情, 準備梨花帶雨矇混過關。
“錦衣衛細細查了這個銀屏, 她當了天香樓幕後掌櫃的外室之後, 就找上你了,你們還見過一次面。銀屏什麼都招了, 你還抵賴?”
“祖母,我,我沒想到這麼嚴重的後果。當然銀屏說想要報復姜府,找孫女幫忙,孫女拒絕了。誰知,她轉眼就找了琳姨娘混進來。”姜嫣然淚流滿目,好不委屈。
“知情不報,你既然早知那琳姨娘不是個好的,爲何不說?”三太太激動得站起來,指着姜嫣然。
此時,靜姝心裡也有些愧疚,若是自己把花園假山那裡聽到的對話,說給祖母聽,就不會發生這樣嚴重的事了。
靜姝忽然跪下,“祖母,孫女有一日在假山旁,聽到琳姨娘叫妹妹幫忙,妹妹沒答應。當時不知道琳姨娘要做什麼,孫女也認爲沒證據,因此沒有說與祖母聽。未曾料,三叔已經被琳姨娘害得那麼慘了。實在對不起三叔。”
“好啊,合着你們二房都知道實情,卻瞞着不說,是要看我們三房倒黴嗎?”
三太太連日來,情緒不佳壓力甚大,在這一刻也爆發了。
“弟妹,別生氣,都是我管教無方。但是,琳姨娘畢竟是三叔的姨娘,就算犯什麼事,也不是信口開河就能掰扯的,靜姝可能是想找到證據再說的。”魏玉貞開脫道。
“我知道你們二房都是才子才女,誰能說得過你們。大家都是親戚,可是有這麼坑親戚的嗎?”三太太紅着眼睛道。
“好了,不準吵了,成何體統。”老太太一拍桌子。
“媳婦也是心裡難受啊。我們三房就這麼完了。”三太太說完便哭着跑出去了。
王嬤嬤匆匆福身,“老太太恕罪。”連忙追出去。
衆人心裡都不好受,大太太想起,大老爺曾跟自己說過,三弟好像身子不好,若是早讓御醫來診,早些發現中毒的端倪,斷不會到如此地步。
“母親,無論如何,大房二房都會好好照顧三房的。”大太太勸慰道。
老太太點點頭,“都退了吧,明日也別來請安了,我腿腳不利索。”
衆人福身,紛紛離開,回自己的院子。
走至三岔路口,姜嫣然忽然擦去眼淚,換了一張臉孔,“姐姐真是好城府,在祖母面前又告我一狀。橫豎在這府中,你我都呆不久了,姐姐愛怎麼告就怎麼告吧。”
前世,靜姝就見識過姜嫣然黑白顛倒的本領,這會兒粲然一笑,“妹妹未免自視過高,我告你有什麼意思?又得不到黃金萬兩。不過是因爲愧疚,所以說出自己聽到的罷了。哪像妹妹你,習慣睜眼說瞎話。”
“姐姐真是一張巧嘴,妹妹這就告辭了。”姜嫣然衰袖離開。
“小姐,三小姐這人怎麼這樣,自己做錯事還要怪別人告狀。”茗夕道。
“跳樑小醜罷了。”
五月初五,姜府給靜姝辦及笄宴,因爲三老爺的事,靜姝向祖母提議不要大辦了。老太太也同意了,只是請相熟的幾府人來吃頓便飯。
靜嫺拿出一隻盒子,裡面藏着一隻白玉簪子,觸手生溫,簪體光滑晶瑩剔透,花樣是一朵白玉蘭,雕刻得惟妙惟肖。
“吶,這支簪子可是你未來夫君託我們送給你的,及笄大禮。”
“多謝嫺姐姐了。”靜姝拿過去,細細看着,質地好,做工精細,價值不菲。
“謝我幹嘛呀,該去謝你未婚夫君,不過他今日公務纏身,不能來。”
“嫺姐姐,如今也變得油腔滑調了。你現在是齊國公夫人了,不可調皮。”
“哎,天天忙得像陀螺,再不打趣幾句,無聊死了。”
“嫺姐姐,那邊沒人找你麻煩吧?”
“沒。上次,婆婆又給送來兩個使喚丫頭,夫君直接送給公公了。可把婆婆氣壞了。”
“那我就放心了。她們要是欺負你,只管告訴我。”靜姝認真地說。
之後幾天,老太太做主把米兒和茗夕都許了得力的人,是靜姝兩所陪嫁鋪子的掌櫃之子,都是人品樣貌尚可的好男兒。靜姝許她們倆一個月的假期。
六月,又輪到姜嫣然辦及笄禮,老太太連人都沒請,就府裡辦了個午宴,大家都給嫣然送了禮。但是嫣然想起靜姝的及笄宴,心裡不免又產生攀比的想法。加之,朱文博託人送給自己的是一支他自己雕刻的木頭簪子,更覺火大。
“說的好聽,不宜大辦,她姜靜姝就請幾桌人吃吃喝喝,我的宴席就這麼了了幾個人。你看看,人家收禮收的都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我的呢,都是些什麼破玩意兒。”姜嫣然不滿得嘟嘟囔囔。
“我的好小姐,您就別抱怨了,您想想,朱公子是誰,探花,將來是要入閣拜相的,有好東西還不都是您的。那錦衣衛指揮使雖然現在風光,可是得罪那麼多人,以後未必,咳咳。”香兒適時點撥自家小姐。
“也是,她神氣什麼,別以後落得連賤民都不如的下場。”姜嫣然對着鏡子補補妝容,“我的好日子還沒正式開始呢,再過幾月總算要離開這牢籠了。”
重陽節這天,錦衣衛又上門了,抓走了姜正楠。
“母親,母親,他們把夫君抓走了。”這回是三太太連滾帶爬闖進慈榮堂。
“這,這是怎麼回事?那事不是擺平了嗎,快去前院。”老太太準備起身。
“祖母,莫慌張。”姜承祖進來了,“例行公事。三叔雖然是受人指使盜取虎符,畢竟也是事實,不施以懲罰說不過去。我已經打點好了,在裡頭住滿一個月就出來。”
“聽說錦衣衛所裡頭,沒幾個人活着出來的,他們會不會打你三叔?”三太太急問。
“三嬸子放心,這無塵也快是我們姜家的女婿了,他有分寸。”
“你三叔,身子骨還沒好透,怎麼受得了這牢獄之苦。”老太太也心疼這小兒子。
“祖母,您還信不過我嗎,牢裡都打點好了,若是嫌飯菜不好,也可由府裡親自送過去,只是逗留時間不可過長。錦衣衛所有錦衣衛所的規矩。”姜承祖耐心解釋道。
姜正楠進了錦衣衛所的大牢,單人間,有炕,有被褥,還有府里人送膳食,堪稱客棧級別待遇。不過,大牢始終是大牢,他總是能聽見那些被上刑的人,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那種痛想象一下都覺得毛骨悚然。自己雖然糊塗犯了大錯,還好有府裡的人幫襯,否則也是駕鶴西去的命。
夜半三更,姜正楠又覺得渾身發冷,似有成千上萬螞蟻噬咬自己的骨頭。
他在牀褥上蜷縮成一團,漸漸不能自控,滾落到地上,發出難受的聲音。
“喂,姜正楠,姜三老爺,你沒事兒吧?”一個牢頭看見他這副樣子,忙問。
“快,快走開。不,不,別走,給我聞聞。”
“好像不對,叫個醫士來看看。”牢頭對同行的另一個人說。
“他這是罌粟粉上癮,給他敲暈了,他大概會好受點。”
“不能吧,聽說這是未來指揮使夫人的三叔。”
“就是指揮使大人吩咐的,發作了就敲暈免得遭罪。”
“哦哦。想不到指揮使大人對未來妻族的親戚還挺關照的。”
“噓,少渾說,小心你的差事。”
姜正楠蹲了一個月大牢,反而成熟了許多,他恍然間明白,自己過去就是遊戲人間,把好日子折騰成這樣。現在毒發時間由隔天一次變成五天一次,他有信心會完全擺脫這癮。
“可回來了,牢裡有沒有吃苦?”老太太親自迎接小兒子。
“不曾,讓母親擔心了。”
“你知道就好,以後別再糊塗了。你媳婦也被折騰得跟個紙糊的人兒似的。”
“哎,兒子以後定洗心革面,好好掙一份家業,做好三房的主心骨。”
姜正楠休息幾天後,就跟大老爺一起外出談生意了。眼見夫君越來越着調,三太太也舒了口氣。
七月的天氣,悶熱異常。
一個醉酒的老道,趴在姜府門口的石獅子上,酣然大睡。
“喂喂,老道,別睡這,您睡那邊,要不我給您點銀子,您睡客棧去?”守門小廝無奈道。
“你們姜府真是財大氣粗,動不動就給貧道銀兩,貧道上次來,也有人給銀兩。”
“老道,睡這兒真不好,您不肯挪動地方,那小的們就搬了。”
“搬呀,哈哈。”
幾個小廝預備要合力擡起這道士,卻怎麼也擡不起來。
“好重的老道士,肯定是肉吃多了。”
“也不是,看他瘦巴巴的樣子。”
“大概是武功高強吧。”
幾個人擡不動,乾脆議論起來。
翠柳要親自出府置辦一些東西,恰好就看見府門口這一幕,“南風道長?”她對門口小廝道,“好好招待道長,不可怠慢。”
不一會兒,老太太傳話,帶道長進院內。
“哦喲,見過老太太。”南風道長隨意一坐,四處張望,“這裡不錯嘛,富貴人家啊,不知能否賞碗飯吃吃。”
三太太尤其激動,她是聽聞過這個瘋癲道士醫術驚人的,趕緊跪下,“求道長大發慈悲,救救我家夫君。”
“唉唉唉,這位太太,我跟你不熟吧。”
老太太略有些踉蹌得走下來,“老道長,妙手回春,若是肯醫治小兒,必當重金酬謝。”
“重金麼是不要的,弄點烤鴨燒雞來吃吃倒是真的。”老道士摸摸肚皮。
“來呀,讓大廚房上桌席面。”老太太吩咐。
還未到飯點,老道士一人獨坐席面,胡吃海喝,酒足飯飽之後,打個飽嗝,方纔開始寫方子。一出手就是兩張方子,其中一張是治療痛風的,另一張是寫給姜正楠的。
衆人行禮致謝,老道士擺擺手,“貧道忙得很,不必送了。”而後直接空翻上牆頭,一躍不見了。
靜姝出閣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八,因此今年的八月十五是在孃家度過的最後一箇中秋了。
十五這天,姜府衆人齊聚一堂,氣氛比之前好了很多。一來,三老爺病情好了許多,二來,靜姝也要出嫁了。
老太太率先說起話來,“前陣子,有些不太好的事情,所幸現下都過去了。我這個老婆子只盼姜家可以越來越好。乘着我還活着,今個兒,我來新立一條家規。姜府男子年過三十而無子,方可納妾。”
二老爺和三老爺對視一眼,站起作揖,“兒子慚愧。”
“我這個老婆子是活一日少一日,只盼家宅安寧。原本府裡有過妾室,實在是攪得後院不得安生,險些弄的闔府敗落,大家都看在眼裡。我這條家規,應該無人反對吧?”
“祖母/母親所言甚是。”衆人齊聲。
“還有,三房最近都不和二房來往是怎麼回事兒?”老太太又問。
三太太忙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