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博一進府邸的院門, 就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住手。”他疾步走來,“你們做什麼?”
“喲,是朱大人回來了。沒事, 審案而已。”靜姝淡定道。
朱文博對這個小姨子一向印象不好, 高傲又無禮, 如今跑到府裡撒野來了。
“凌夫人, 若是嫣然真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 你只管去衙門告就是了,這會子在我院中私設公堂,實在是有違禮法, 何況我夫人也是凌夫人的親妹妹。”
靜姝滿意看看手上的口供,兩張紙, 一張是香兒的, 一張是姜嫣然的, 絲毫不介意朱文博的囉嗦,“好啦, 已經審完了,你們自便吧。”
趴在地上的姜嫣然見朱文博回來了,跌跌撞撞得起來撲進朱文博的懷裡。朱文博拒絕不了,可是再美的佳人如今一身糞便臭氣熏天,任誰也是抱不下去的。
姜嫣然可不管這麼多, 趴在朱文博的肩頭嚶嚶哭泣, 朱文博被薰得幾乎就要嘔出來, “咳咳, 夫人, 咳咳,夫人, 我扶你進去漱洗。”
“姝兒。”凌無塵來了。
“夫君,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在這兒,沒什麼事吧。”
靜姝搖頭,“我沒事,我查出孃家被人傳入時疫的真相了。”
凌無塵接過口供匆匆看了一遍,又交給齊恆之,齊恆之看完,瞄了眼地上的香兒,“這個香兒還是帶走吧,人證。”
“把這個丫頭帶回錦衣衛所。”凌無塵一聲令下。
“是,大都督。”有兩個錦衣衛上前來。
馬車上,凌無塵摟緊靜姝,“跟你說過,我會幫你查的,你如今倒是自己查好了,以後要做什麼,提前告訴我一聲。萬一今日那個姜嫣然預備好要害你,你帶的人又少,這怎麼辦?”
“不會有事的,我帶着你給我的錦衣衛呢。再說,她就是個無膽匪類。”
他撩起她耳邊的碎髮,“等忙過了手頭這件大事,我就多陪陪你。”
“嗯。你用過早膳了嗎?”
“沒有。”
“那我們去天香樓吧,我陪你吃點,再順便打包些好吃的,給姜府送去。”
“好。”
巳時正,靜姝在凌無塵的陪同又來到姜府門口,靜嫺已經在門口和門洞那頭的大太太說話。
“姝兒來了。”大太太笑道,“你們這兩姐妹三天兩頭就要來,說都說不聽。”
“你如今懷着身孕,別總是來。”靜嫺體貼道。
“路過而已。我還買了天香樓的招牌糕點。”
茗夕把糕點遞給門洞裡的婆子,“這四大份給老太太、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主子們。”
“大伯母,祖母和幾個弟妹怎麼樣?”
“好,太醫說了,這個月挺過去,往後就沒事兒了。”
“那我便放心了。”
陸續又有魏國公府、鎮國公府、安樂伯府和王家的人來送東西。
靜嫺和靜姝在門口聊了兩句便各自回府了。
朱文博原本想寫封摺子告一告這個凌無塵,縱妻行兇,一來是覺得皇帝特別器重凌無塵讓他覺得不爽;二來是凌夫人姜靜姝特別討厭。但是聽聞管家稟報嫣然和香兒都已經畫押認罪,便歇了這心思。
這陷害父族可是大罪,哪個千金小姐做得出來?現在還不知道姜府裡有什麼打算,如果事後把姜嫣然從姜家族譜上除去,那麼朱文博等於娶了一個平頭百姓當嫡妻,於他仕途並無幫助。
朱文博深深思考了起來,這之後的退路應該如何。
過了兩月,姜府的戒嚴總算解除了,大家算是共患難了一段日子,府內融洽更勝從前。
只是姜嫣然做的這事,老太太始終是知道了。
“把這個孽障,從族譜上除去,我再也不要看見她。”
“母親,這畢竟是家醜。”姜正勳道。
“有她這樣的庶女,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我老了,死便死了吧。可是承業他們幾個呢?這麼小的孩子,若是出了點什麼事,姜府就後繼無人了。”
“母親,息怒。”大老爺勸道,“所幸菩薩保佑,我們渡過了這場劫難。”
“這真是坐在家裡,禍就從天上來。我們姜家沒有對不住她的地方。”
“母親說的是。應該把她從族譜上除去。”三太太道。
三老爺悄悄拉了拉三太太的袖子,朝她努努嘴巴,示意她少說話。
“本來就是嘛,差點害得一家老小都沒命了,還留她在族裡幹什麼。我們三房就承輝一個兒子。”三太太依舊自顧自說着。
“說到底,還是我管教不嚴。三弟妹對不住了。”魏玉貞做爲二房太太站起賠不是。
“不怪二嫂你,她心裡怨懟大家,有什麼法子呢。再說,你們二房的三個少爺也沒逃過。終究不是自己養的,不跟自己一條心啊。”三太太感慨道。
“我今個兒把話廖在這兒,姜家族譜上除去她的名字。這事是家醜沒錯,頂多不向外公佈就是了,以後她過得好與不好,我們都不管。”老太太發話了。
“是,母親。”衆人應聲。
“老太太,三姑奶奶和三姑爺回來看您了。”一個婆子在門口稟道。
“不見。以後這兩個人來就不見。從今日起,我們姜府沒有什麼三小姐三姑爺了,你們可聽懂了?”
“謹遵老太太教誨。”僕婦齊齊應聲。
朱文博和姜嫣然等了大半天也不見人來,只有一個婆子道,“老太太不見,請回。”
朱文博覺得事態嚴重了,這事如果傳出去,自己在官場的面子也受損,一個私德有虧被家族驅逐的嫡妻,那不是笑話嗎。
“我們先回府,再做打算。”
姜嫣然自打那日被噁心的浸潤了糞水之後,便似受了些驚嚇,人也懨懨的,無甚精神。
回到府中,嘔吐不止,朱府請了太醫,說是懷孕了。
朱文博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後繼有人,憂的是妻子惹下的這禍事怎麼辦纔好,他想起了心軟的老丈人姜正勳。
某日下朝,朱文博就攔下了姜正勳,跪下叩頭,“給岳父大人賠禮道歉。這事就是萬死也難逃其糾。小婿知道嫣然惹了大禍,她也是心裡的陳年往事作祟,魔障了。望岳父大人看在她懷有身孕的份上,不要怪罪她。”
“她有身子了?”
“是。”
“哎,你先起來吧。她這事真是做過了,老太太和幾個孩子要是沒命了,她也活不了。老太太也算皇族中人,嫣然這罪放大來說就是謀害皇族,謀害父族。昨日,老太太已經發話,把她從族譜上除去。”
“這。”朱文博愣了一下,“岳父大人,嫣然真是悔過了,這些日子,每日以淚洗面。”
“你是個好孩子,好好待嫣然吧。老太太發話了,我也無能爲力。做爲親戚,以後是無法往來了,不過做爲官場同僚,我們還是可以往來的。”姜正勳拍拍朱文博的肩膀,然後離去。
姜老太太康復後就被太后娘娘招去了宮裡,一番詢問後,太后娘娘也震驚了,居然有這樣膽大妄爲的庶女,準備擬一道懿旨賜死。
“多謝太后娘娘恩典。只是老身年紀也大了,這事兒還是家醜,家中的兒孫還在朝中爲官,懇請太后給姜家一點面子。”
“也是。出了這樣的不孝子孫,丟臉的還是自己。你也莫放在心上。如今兒孫滿堂,只管享享後邊的清福。”
“太后娘娘,柔福宮傳來消息,說是柔妃娘娘小產了。”一個內侍官來稟。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上回麗嬪小產,這回柔妃也小產。真是。”太后站起來。
“快,扶我看看。”太后娘娘立刻去了柔福宮。
姜老太君不便留下,告辭了。
七月,天氣燥熱,可潘雨柔的心裡卻是寒冷無比,她和大多數進宮的女子一樣,熬着這日子。
“真是同情姐姐,姐姐感覺如何?”潘雨薇來了,幸災樂禍的口氣,也不行禮。
不過,柔妃已經習慣她這妹妹的傲慢無禮,淡然一笑,“輕鬆得很。要知道懷着一個你不愛的男人的孩子,也是遭罪。”
麗嬪有些意外,“姐姐是流產後,瘋魔了吧。”
“我本來就不打算嫁給四王爺的,誰知陰差陽錯被指給他了。可你呢,處處與我爭個高低,也想嫁進來壓我一頭。結果呢,不過同是天涯淪落人而已。大家都是聰明人,你我也不過是用來制衡皇后的棋子,貴妃的炮灰罷了。”
“你,孩子沒了,你竟變得如此通透。”
“有沒有孩子,我都是這樣活,行屍走肉。你太天真了,你以爲皇后會讓別人生下孩子嗎?”
“貴妃就生下了。”麗嬪道。
柔妃一笑,“那是皇上幫襯着。若是沒有皇上,憑着自己的運氣生下皇子,你試試看。”
“那我們一起對付皇后?”麗嬪道。
“沒興趣,我對整個皇宮的事都沒興趣。”柔妃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經心。
月上中天,今夜,凌無塵又回來得晚了。
他輕輕抱起塌上的靜姝到牀上,才一放下,她便睜眼了。
“回來啦?餓不餓,給你弄碗麪?”
“好。”他笑。
“最近是不是又做壞事呢,回來那麼晚。”
“就這段日子了,以後都會早回的。”他輕輕蹭着她的臉。
七月底,冒出一件事,皇上以大不敬之罪問罪安國公,也就是皇后的親哥哥,並收回兵權,原地圈禁。
此事掀起一陣風浪,衆臣紛紛猜測皇上的心思,平時和安國公走進的大臣,也陸續受貶。
皇后娘娘脫簪待罪,竟然導致早產。只是產下的小皇子不足月,胎內虛弱,能不能活下來還看天意。皇上顧念皇后身子,便解除了安國公的圈禁。
某日,天未亮,凌無塵便起身了。
“大都督,目標出城了,要不要跟?”龐勇問。
“要跟。事先安插好的內線如何了?”凌無塵騎上馬,直奔皇宮去。
“一切妥當了,只等魚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