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晴在衆人的注視下,顫抖着身形倚靠着門框行至屋內,她目光呆滯,頭髮很是凌亂,伴隨着鬢間碎髮,有滴答滴答的雨滴順勢而下。
此時的孫玉晴,與往日裡盛氣凌人的模樣判若兩人,她怔愣看着燭臺上搖晃的燭火,彷彿終於從黑暗中爬出來的人兒,突然放鬆下來,整個人順着後背的門板就那麼直直的滑坐了下去。
孫志典本就心煩,當下看着孫玉晴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憤憤的從窗邊回過身,“玉晴,都這個時候了你在鬧什麼?還不快回去換身衣服?如今這幅模樣,成何體統?”
孫志典下意識的以爲孫玉晴是因孫玉雪被浸豬籠一事,還沒緩過彎來,即便是此時,他也不過關心着女兒的體統問題,對她因何至此毫不感興趣。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孫玉晴如此冷心冷肺自私自利,便是得到了孫志典的真傳。
被孫志典這麼一吼,玉晴身體猛地一顫,忽然大夢初醒般的環視周圍的人兒,哇的一聲,淚水奪眶而出,姣好的面容此刻是從未有過的失態,“死人,有死人啊……”破着嗓子呼喊着。
“玉晴,大家都在這裡,有什麼事情你慢慢說。”二夫人最是耐得住性子,當下語氣柔和的安慰道。
孫玉晴抽噎着,被一旁丫頭慢慢攙扶起身,借力慌忙拉住孫志典的胳膊說道,“母親,母親的房裡,有死人,穿着一身紅衣服,就懸掛在房樑上,我一開門,那人正對着我吐舌頭,太可怕了……”
衆人聞言。便是一驚,回想剛剛場景,孫玉晴的樣子果真嚇得不清,難道大夫人房中真的發生什麼了嗎?
“玉晴。莫要妄言,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母親的房裡一直有人照顧,怎會突然多個懸樑之人?許是你自己做夢,弄混淆了。”老夫人連忙打着圓場。
“老夫人,玉晴沒有看錯,當真有人,剛剛我在院子裡待着,母親房中的二等丫頭雲兒跑過來回話,說母親有事找我。這才讓秀雲陪着我過去,卻沒想到,剛一推開門,就看到那麼恐怖的場面,秀雲當場就暈倒了。我是拼了命才跑過來的,不信你們大可以跟我過去瞧瞧……”
“那你母親呢?可在房裡?爲何到現在大夫人的院子裡還沒有動靜?”二夫人追問。
“我只是站在門口的時候看到人,並沒進去啊,母親的房間裡倒是沒有動靜的,許是她睡着了。”
“大家不要胡亂猜測了……”孫志典警惕的掃了一眼屋內衆人,除了幾位主子之外,其餘的全是身邊心腹。還好沒有龐雜人等,“走吧,隨着我一同去看看。”
浩浩蕩蕩一行人,跟着孫志典很快從老夫人的院子來到了大夫人的桴怡院,深夜裡,院落之中。悄無聲息,幾陣幽幽的蟬鳴時而喧鬧,時而聲線放低。
大夫人的房間裡,沒有燭光,門是緊閉的。門口半倚着一個人影,衆人不瞧便也猜得出這便是孫玉晴身邊的貼身丫頭秀雲。
孫玉晴一直跟在孫志典身後,手緊緊拉着他的胳膊,想要上前,卻又不敢動作,步子邁得很碎,顯然是有所忌憚,衆人面面相覷的朝大夫人房門靠近,一股莫名的膽寒竄上心頭。
孫志典故作鎮定的走在管家後頭,藉着燈籠的光亮慢慢靠近門扉,管家嚥了咽口水,這才伸手慢慢推開房門,動作間忽聽屋內一聲尖利刺耳的喊叫聲,“鬼啊!快走開,救命啊,來人啊……”
衆人一驚,這是大夫人的聲音,孫玉晴聞言,下意識鬆開孫志典的手,朝身後老夫人、二夫人的人堆兒衝了過去,邊跑邊嚷着,“鬼魂來了,鬼魂來了……”
管家被孫志典抵着腰桿不得不向前,只得閉着眼睛壯大膽子猛力推開房門,手中燈籠順勢送進門裡,還未等反應,只見燈籠正前方光亮處,一張無比驚恐的臉正瞪圓了眼睛瞧着門外,她雙眼佈滿血絲,此刻張着大口一副喪膽銷魂的模樣。
孫志典下意識倒退了半步,卻在瞬間認出了燈籠前趴着的人兒,就是大夫人,不由惱怒道,“夫人,好好的在地上趴着做什麼?”
大夫人纏.綿病榻已久,本就臉色蒼白,藉着燈籠的光自下而上照亮,更顯得一張臉驚懼失色,老夫人身邊的趙媽媽連忙會意,上前幾步行至屋內,三下兩下便將地上驚魂未定的大夫人扶了起來。
“死人,有死人……”大夫人藉着趙媽媽的攙扶,順勢站了起來,卻不忘擡着一隻沒了手的小臂朝身後一指,“樑上,有人……”
衆人剛剛已經被大夫人的臉嚇到了,尤其是孫玉晴,早就三魂沒了七魄,乍一聽樑上當真有人,幾乎就要暈厥。
管家仗着膽子,高舉燈籠走進屋子,一一將燭火點亮了,藉着火光,屋內燈火通明,籠罩在黑暗中的身影頓時立顯。
陡然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大夫人房內,門口正對着的方向,房樑上,一紅衣女子正懸掛其上,臉朝着門外,一雙眼還沒有閉上,這熟悉的面孔所有人都認識,赫然是三姨娘柳媚兒無疑。
孫玉晴啊嗚了一聲,終究身子一僵,還是暈了過去,上官羅漪仔細掃了一眼樑上的三姨娘,幽幽嘆了口氣,三姨娘的瘋癲其實一早便好了,只是一直在裝,伺機尋找翻盤的機會,今日乍然聽到孫玉雪要被浸豬籠,想必這才終於沒忍住。
原本是要去東郊的,許是想到頹勢已經無法挽回,便索性下定決心跟女兒一同去了,只是死之前還不忘坑大夫人一把,看來她是恨透了大夫人這個罪魁禍首。
當上官得知三姨娘穿着一襲紅衣去了大夫人院子時並沒做阻攔,而是讓夏明遠幫着穩定好大夫人院子裡的人。在她房裡點好了香,讓她的午睡不至於那麼快醒來。還好,蕭府派過來的童媽媽近日不在府中,有事回老家了,不然也不會如此順利。
再之後,就是可以安排讓孫玉晴發現死屍了。而這期間,上官一直都待在老夫人的房裡……
看孫玉晴昏倒的樣子,今日的安排還不算失敗,只是三姨娘,就此便香消玉殞了,其實上官完全可以阻止她在大夫人房中自尋死路,可而後呢?
沒了孫玉雪,三姨娘獨自在孫府還能存活嗎?不如就此了結了,轉世再投胎,距離這羣餓狼遠一些。
慢慢從思緒中抽離出來,上官跟着所有人的腳步慢慢進了大夫人房中。
趙媽媽連同一起過來的冬語,駕着三姨娘的腿慢慢將人放了下來,她身子已經僵了,一席紅衣飄蕩着,在落地的瞬間定住。三姨娘妝容整潔,活脫脫重現了往日的嫵媚,只是整張臉蒼白無血色,讓人望而生畏。
孫志典臉色很冷,一直瞧着三姨娘的面容,沒有絲毫感情,大夫人目光呆滯,已經廢了的右手臂僵硬垂在身側,整個人就差跟女兒一樣嚇得昏倒了。
上官上前一步,從上到下查看了三姨娘的身體,最後擡頭對所有人道,“三姨娘是懸樑而死,身上沒有中毒的跡象,也沒有掙扎的痕跡,許是要跟玉雪妹妹一同去,迷迷糊糊的就走到這裡了吧……”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這是推托之詞,哪個懸樑之人會挑中任意一房的樑上自盡啊?分明就是衝着大夫人來的。
“羅漪說得對,許是聽到玉雪的事情一時接受不了,便迷迷糊糊走到這裡來了……”孫志典順着上官的臺階便說了下去,只是心中好奇,爲什麼她會如此幫大夫人?
他哪裡知道,上官的本意並不在此,衆人都看得懂的戲碼上官才懶得落井下石,她在乎的是這件事的後果,有了三姨娘的死,桴怡院以後就是孫府最不乾淨的所在了,有了這身紅衣的過場,大夫人今後都甭想在桴怡院中安枕,這纔是上官的目的……不會讓你輕易死掉,而會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大夫人驚魂未定,當下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蜷縮着身子,忌憚的看向地面平躺着的三姨娘。
老夫人輕聲咳嗽了兩下,隨即說道,“都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擡下去?”
管家早已抽身找來了兩個護衛,當下動作極爲輕緩的將三姨娘慢慢移出屋子,孫志典看着兩個護衛遠去的背影,眸.色更深,“今日之事對外只說三姨娘頑疾未治病逝了,其他的一概不許提及……”這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屋子裡除了孫府主子之外,剩下的就是貼身丫頭了。爲了自身的榮華富貴,沒人敢說出半句。
上官在心中輕嘆,看了一眼遠去護衛的方向,以孫志典的性格,那兩人恐怕今後都不會在孫府出現了。
一陣喧鬧過後,所有人都回去了,連同孫玉晴和丫頭秀雲,都被叫醒後攙扶着回房。
孫志典則留下來,稱要安慰大夫人。看着上官攙扶老夫人的背影,他眸色放暗,就在剛剛所有人都震驚失色之時,只有這個丫頭神情淡然,全然沒有懼容,難不成此事跟她有關?
只一瞬間,孫志典後背發涼,他瞬間改變了想法,今後再也不能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看待上官這個丫頭了。關於上官家慘案的事情,她或許真的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