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帶着怒氣的中年婦女連同蕭府的所有主子們以及英王夏明遠都被請到了蕭府的待客正廳以善堂中了,夏明遠是皇上欽點過來解決問題的,在場自不必說,可他還硬拉着丞相、孫志典以及諸多朝中重臣到了堂中。
蕭巒見狀,臉色立刻變了,從門口那些鬧事的亂民出現時候開始,蕭巒便意識到今天的事情不簡單,緊接着夏明遠又出現了,若是在平時他是不會怎麼搭理夏明遠的,可人家偏偏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過來,若是不對人恭敬有加,面子上就已經過不去了。
但蕭巒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夏明遠這個人會蹬鼻子上臉,你敬他一尺,他繼續討要一丈,拉着丞相等人進了以善堂之後,夏明遠坐下嘿嘿一笑,“侯爺,今日的事情雖然父皇是派我過來的,但我年輕,又封王不久,對於京都之中的事情不甚瞭解,所以還是丞相等人坐鎮更穩妥一些,您認爲呢?”
人都被你拉進來了,難不成我還能說不可以?蕭巒按壓住了心中的怒火,強撐着擠出一個笑容道,“英王殿下過謙了,府內的事情勞煩您大老遠走一趟,蕭某已經過意不去,只是讓丞相等人過來怕耽誤了大家夥兒一會兒的事情。”
劉丞相,也就是孫堯的外公,二夫人劉夢的義父,他當下彷彿根本沒聽到蕭巒話中的意思,捋了捋頜下微白的鬍鬚,微微一笑道,“今日本就是來送老侯爺的,回去自然沒什麼事情了。既然是蕭府的事情,今日又是老侯爺的重要日子,自然不能讓老友這麼不放心的離開,我還是稍坐片刻,待問題解決的差不多了再回去。否則即便回去,也是於心不安啊。”
人家都這麼說了,若是再不讓人在這裡,那就真的說不太出去了。蕭巒按壓住心中的憋悶重重吐了口氣,強裝着很是感激的樣子,不再看這邊的人了。
上官和老夫人自然是被連同其他女眷們一起都請到了專門的安置處。雖然在距離不遠的廳子中,但仍舊對以善堂內的情形一無所知。按照往常客祭的時間,這個時候客人們都該回府去了,可今日蕭府的情況卻大大的不同,除了極少數有急事在身的率先回府之外。其餘的都留在蕭府等着看熱鬧
。衆人翹首以盼,面上你談我笑的,實際上卻無時無刻不在盯着那頭的動靜。
而以善堂內,此刻正劍拔弩張。
中年婦女跪在堂中央,早已經涕淚橫流,可不論別人怎麼問,她都不肯開口,只是哭。問急了就一句話,“我要見蕭青!”
蕭巒卻也是個硬脾氣,只說蕭青要在靈堂那邊守着。顧及不暇,這邊的事情跟他說即可,雙方僵持不下,就在夏明遠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以善堂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一個英氣十足的中年男子挺着身姿走了進來,他劍盟冷豎。或許是在戰場待久了,渾身透着殺氣。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此刻他負手而立。緩慢走了進來,跟屋內衆位官位在他上頭的官員打了個照面後,淡淡掃了一眼地中央跪着的中年女子,輕聲咳嗽了一下這才走到蕭巒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女子一看到蕭青進來,立刻停止了哭聲,滿眼迸發着怒火便只衝着他去了,“蕭青,蕭青!你陪我兒子性命,你賠我家人的性命!”
這一刻,滿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夏明遠微微嘆了口氣,這才上前一步攔住了那女人,“你先別激動,丞相和諸位大人都在,有什麼事情咱們還要從長計議纔是,你若是一味這樣張口便是呼嚎,那麼大家也沒辦法幫助你……”
女子似乎將夏明遠的話聽進去了,抽噎着停住了哭喊,再次擡起頭的時候眼底的堅定將屋內所有人都震懾住了,女子規規矩矩的跪着不再去看高高坐在上頭的蕭青,而是轉向別處,強忍着要哭的意思陳述道,“前年,我丈夫和兒子都去服役了,他們走的時候我是悲痛欲絕,整日裡燒香拜佛祈求他們能夠平安歸來,可是一年過去了,等回來的是一封告知死亡的信,又半年過去了,是丈夫的死亡信,我悲痛欲絕可也無話可說,戰死沙場畢竟是男兒的英勇所在,可是……可是……若真的是這樣那也便罷了,蕭青,就是因爲你,因爲你私自可口軍中餉銀,將原本爲士兵們儲備糧食以及物資的錢財收爲己用,他們纔會死在那裡的,有些人根本不是戰死沙場,他們是被活活餓死的,凍死的!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根本不配活着!”
女人聲嘶力竭,說到最後的時候,幾乎開始全身抽搐,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與憤怒了。
然而她這一番話下來,屋內所有人的震驚程度也是絲毫不差,鎮守邊關的將軍們哪有一個手是完全乾淨的?對於這一點在場的所有官員都是心知肚明,可是人人下這些黑手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無不怕生出事端。
但看剛剛府門外的那些鬧事的孤兒寡母,可見死傷的士兵不在少數,如此可見蕭青的動作之大。
屋內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只有那跪在地中央女子哀婉的抽泣之聲。
良久,一陣幽冷的笑突然在以善堂內傳開了,蕭青眼睛半眯成了危險的弧度,終於開口了,“你可知道,誣陷朝廷命官要收到什麼懲處嗎?”
女子肩膀一顫,再次擡起頭的時候面孔已經猙獰,“丈夫和兒子都已經死在你手裡了,我現在唯一活下去的目的就是要讓你受到應有的懲罰,到了那一天我自然也不會苟活於世,要下去陪伴家人的,只是若事情都沒有解決,看不到那一天,我也不會先死,蕭青,你一定會死在我的前面
!”一時間,女子的眼睛裡彷彿要爆發出怒火。
夏明遠這時突然開口,“你剛剛所說,我跟在場的諸位大人都是聽得到的,可是憑你空口直言,我們也難做判斷,這樣吧,你可有證據,現在拿出來與我們瞧瞧……”
女子惡狠狠的瞪了蕭青一眼,隨即警惕的掃了一眼四周,微揚起頭理直氣壯的道,“殿下,民婦有證據,只是……”
“有證據,你便拿出來吧,在場的這麼多大人……”丞相慈愛一笑,彷彿在給這個女子以支撐般的說道。
女人這才稍稍安心,猶豫着從袖口裡掏出一大卷東西,一張一張攤開來在地面上,衆人定睛一瞧,那竟然是一封封血書,上頭鮮血淋漓,有些字體歪歪扭扭,但仔細看下無不在闡述一個事實,他們在軍中受着豬狗不如的待遇,一心爲國,刻苦訓練,卻連一口飽飯都吃不到,有巡查的官員過去的時候,他們能吃得一頓飽飯,但在那之後,便會有飢餓的幾頓等待着他們……
蕭青看到血書的一剎那,臉色就變了,“真是好大的膽子,誣陷的勾當都敢做到蕭府來了!”他重重一拍桌子,仿若被暗下去又反彈了一般,突然站了起來,眼睛裡滿是戾氣,十足的衝着地中央那跪着的女人去了。
那女子卻突然仰天冷笑,笑容陰森,“各位大人,民婦的證據不僅如此,還有更多足以證明蕭青所作所爲的證據,只是當下我不能拿出來,外面還有那麼多家人等着我出去,若是我今日將證據全部放在這裡,那我的性命也算是交代了,請諸位大人恕罪,蕭大人,我在這裡只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我們的手裡證據很多,且不僅僅於此,如果今日我回去有個三長兩短,明日其他人就會將手中的證據散播出去,到時候就不是這幾位大人知曉你所作所爲了,那時候整個蕭府都要爲你陪葬!”
女子的面孔瞬間變得陰冷,仿若冬日裡的第一場雪,來得突然又讓人周身通體都透着毫無準備的寒涼。
蕭青劍眉冷豎,卻一口氣憋在胸口什麼也說不出來,沒錯剛剛有一瞬間他的想法已經產生了,那就是逼着這女的交出所有的證據,如果她都交出來了,只要今日她一隻腳踏出蕭府的府門,便要派人將這個女的滅了,只要她的嘴永遠閉上了,外頭那些個鬧事兒的,定會老老實實閉上嘴巴,畢竟這是危及生命的事情。
但萬萬沒想到,沒想到一個鄉野村婦居然還能想到留後招,蕭青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終究站在椅子旁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夏明遠打量了兩方的神情後,緩緩起身道,“事情到了這裡,大致呢我已經聽清楚了,這個女子狀告蕭青蕭將軍貪污軍中銀錢,剋扣之後卻不善待士兵們,蕭大人,對此您怎麼看?”
“英王殿下,我蕭青多年行軍,個性直率,向來得罪人的,唱黑臉的那個都是我,所以這件事情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我蕭青行得正坐得直,不會因爲旁人的一兩句話就歪曲了我的影子,這事情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沒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