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宮中,皇太后正安詳的坐在大殿之上,聽着雲錦爲她念着古書,而上官羅漪則安靜的坐在一旁抄寫佛經,濃濃的檀香味道瀰漫在整個大殿之內,丫頭嬤嬤們都知道太后跟魯陽郡主在一起待着的時候不喜被打擾,所以皆安靜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甚至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
李嬤嬤匆忙的從殿外走進來,瞧了瞧三位主子的狀態,雖然知道太后向來珍惜跟魯陽郡主在一起的時候,且每每去打擾都會遭到痛罵,但還是硬着頭皮走到了皇太后的身旁。
上官仍安靜的握筆抄寫,但靈敏的耳朵卻早已感受到了一旁情形的不同。想來,那件事情終於發生了。
太后注意到李嬤嬤神情的不對,雖心裡不悅,但也知道必定是發生了什麼,否則李嬤嬤是不會這樣不懂規矩的,便也拉下了心情,揮手示意雲錦先不用讀了,這才轉過臉瞧了瞧李嬤嬤,“發生什麼事兒了?”
李嬤嬤彷彿仍然心有餘悸,繼續上前一步將嘴湊到太后耳邊方道,“太后,大事不妙,韓威在被運送回京的路上,就在京都邊兒上了,卻不知怎麼突然離奇逃脫了。現在到處都找不見人呢,皇上已經派了好幾撥人出去,雖然消息在緊捂着,但很快恐怕就要傳出去了。”
太后細眉緊鎖,下意識瞧了一眼一旁仍筆下動作不停的上官羅漪,半天不發一言。不知不覺的,無論在孫府,還是在偌大的皇宮。上官羅漪已然成爲了老夫人和皇太后的思想中心,有她在的地方,這兩位老人做什麼決定前都會事先徵求下她的意見,顯然,這次也是一樣。
慈安宮的大殿之內寂靜異常。彷彿沒有人一般,雲錦手握着古書,也不敢開口問太后究竟發生了什麼,只得乾巴巴瞅着上官,等着她有所反應,但上官始終安靜的保持着抄寫的動作。直至整卷經書抄完這才緩緩放下手中執的筆。
起身行至太后身側,蹲下來至太后剛剛低頭就能瞧見的位置,這才拉過太后的手安慰道,“太后,如今寧國公府全府皆被收命了。就差韓威和冷宮裡那位了,光憑藉着這兩個人的力量根本做不出什麼事情來,找到韓威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皇上自會定奪,您就不用過多操心了,擔心身子最是要緊纔是。”
被上官這麼一勸,太后的眉頭雖然送了些,但心頭的擔憂顯然還沒有消除。“可是,如今別的倒不掛心了,只恐韓威會被逼瘋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萬一偷偷混進宮來,或者去英王府找遠兒算賬,哀家簡直不敢想象啊……”
“明遠的武藝一般人是動彈他不得的,且身邊懂醫理懂毒的人很多,韓威就算是用盡心機也難靠近他一分。不過當下羅漪倒是有些想法……”
雲錦連忙放下古書說道,“羅漪。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有什麼想法你儘管說啊。”
上官眼眸轉動,瞧着太后和雲錦公主斂氣屏息的樣子,終於開口道,“韓威之所以會從跟在他身邊表面上是護送實則是看守的那些人手中逃脫,必定是這一路上他聽到了什麼,也就是說現在寧國公府的境遇恐怕是瞞不住了,他必定已然知道的十之八九,這種情況下,韓威會做些什麼呢?”
“恩,這一點,哀家適才也想到了,只不過現在這種情景,韓威是孤軍作戰之勢,無論以前軍中他有多少能兵巧匠,在如今這種情勢下,那些人都不會敢對他伸出援手,所以,他究竟會怎麼做哀家倒真的有些猜測不明瞭。”
上官握着太后的手更緊了,“太后,其實,羅漪覺得,越是被逼到絕境的人想法越好猜,寧國公府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韓威一旦獨自進入京都,鑽進茶館,從百姓們的茶話之談中都能獲知一二,當然二皇子和寧國公法場被救,又被明遠擒回的消息也不例外,這些事情雖然都會成爲激怒韓威的點,但卻不足以讓他瞬間奮勇而起,韓威其人比之他弟弟韓素,是更加沉着冷靜的,所以越是這樣的時候他越會沉住氣,要知道,戰場上的磨練都不會白費,韓威征戰沙場這麼多年,一般莽夫會做的事情他不會做,所以英王府暫時是安全的。”
“可是,羅漪,韓威下一步究竟會怎麼做呢?”雲錦忍不住插話道。
“寧國公府如今細數數,只剩兩人,一個是遊蕩在外的韓威,另一個便是被關在冷宮裡的廢后韓氏了,所以韓威不論做什麼之前,他都會想方設法見韓氏一面。”前邊鋪墊了那麼多,終於說到了重點。這纔是上官羅漪連着幾天都入宮來見太后的目的,就是引導太后,讓她左右皇上的思想,讓皇上加派人手去冷宮圍堵韓威。而另一邊,虎旗中的人早就設好陷阱,故意放一些消息到韓威的耳朵裡,指引着他入宮找韓氏。
“這個?”雲錦微凝着柳眉,似乎很是懷疑上官的說法。
太后卻表情突然變得凝重,“韓威出入宮廷乃常事了,他素日又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對於怎麼悄無聲息在皇宮裡走動必然輕車熟路,所以他很有可能先見韓氏一面,這點我倒覺得羅漪猜的沒錯。”
“所以,現在重要的就是守住冷宮,只要韓威一出現,立刻抓住他!”
“可是,我總覺得這種做法太過武斷了,萬一韓威不進宮呢?畢竟相對而言,在宮外對愁人報仇比之在宮裡要簡單很多的啊。”雲錦爭辯道。
“公主,現如今宮外的情形剛剛李嬤嬤也是說到過的,到處都有搜查韓威的官兵,這種情況下你說什麼地方最是安全呢?”
雲錦雙眼圓睜,突然反應過來,“難道說?”
“沒錯,這種情況下只有宮裡纔是韓威棲息最安全的地方,若他有點兒腦子,必定會想方設法進入宮裡掩藏身份,而不管他怎樣掩藏,進入冷宮都是他所要做的第一步,如若他進冷宮的時候沒能被擒獲,那麼皇上和諸位主子可就危險了。”
說到這裡,上官目光一沉,並不往下說了,屋內重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太后和雲錦皆在思索,從頭到尾,從尾到頭的將上官剛剛的話想了一遍又一遍。
直至殿下方一陣掌聲響起,兩人才突然從怔愣中醒悟過來,只見皇上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已經站在慈安宮大殿門口了。
上官一瞧見皇上,心頭不由一喜,原本只是說這番話給太后聽的,卻沒想到竟還有意外驚喜,如今皇上直接聽到了,那麼便剩卻了不少功夫。
果真,皇上邊拍着巴掌邊朝裡側走,口中還不停念道,“怪不得到處都在傳,魯陽郡主是難得的軍師,今日我算是一見了。”
上官心下淡然異常,面上卻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隨着雲錦深俯下一禮連忙道,“皇上饒恕,臣女不該妄議朝政。”
皇上哈哈一笑,“你只不過是對捉拿欽犯的事情提出一些想法,這是所有百姓們都可以議論的事情啊,何來妄議一說呢?快快起身吧,雲錦也是。”皇上走入殿內,在太后身旁的榻上坐下,這才繼續道,“還好今日朕下朝便想着來看看太后,否則就錯過剛剛那一番精妙絕倫的推理了呢,魯陽郡主的才智謀略果然,當屬女中諸葛了。”
上官眼眉一跳,見皇上將自己捧得這樣高,必定沒有好事兒,果真,下一刻皇上便說道,“那麼你倒是說一說,朕在這宮裡該如何部署呢?”
直至黃昏,上官才被放出宮,二道宮門口,馬兒早已經等的疲倦了,離很遠上官便瞧見冬語站在馬車外頭朝這邊張望着,馬車車簾在風中搖曳着,飄蕩起來,露出裡側黑洞洞的馬車裡邊一個看不太清楚的人影,上官只瞧了一眼,便無奈搖了搖頭,走到馬車近前,還沒等冬語說話,她已然擺了擺手,徑自踩着馬踏走進車裡了,“宮門口多少雙眼睛瞧着呢,你也不怕別人說閒話嗎?英王殿下?”
夏明遠嘿嘿一笑,連忙將剛剛充好的熱乎乎的茶端到了上官面前,“原本我只是入宮來見母后,想着去瞧瞧太后皇祖母的時候聽聞你也在那兒,正想去瞧瞧呢,又聽聞那個人也去了,掃興的我就直接出來了,但等着你一直都不出來,眼看着天就黑了,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回去,所以就不辭辛苦的在這裡等着了。”
“我只不過問了你一句話,竟有這麼多話等着我,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嘮叨了?”
“趕快喝茶吧,出宮的路灌了一肚子冷風,喝口熱茶暖一暖,順便聽聽我給你帶來的消息。”
“消息?什麼消息?韓威的?”
馬車晃晃悠悠開始朝回府的方向走去,車內時而響起哈哈笑語,時而響起自嘲的談笑聲。不多時便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