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大殿中,連喘息的聲音都難以捕捉,原本張燈結綵的八角宮燈頓時被罩上了一層朦霧。
賈安侯蕭大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好的女兒怎麼會突然被下毒了呢?原本身子的那點不舒服瞬間被勾勒出來,倒地,直接暈厥。
蕭豐廣就陪在賈安侯身側,見狀連忙回了皇上,跟周遭宮人七手八腳的便將侯爺擡到了大殿旁的偏廳,等候太醫過來診治。
按照北夏的規矩,即便是重臣都不得與重病的皇室之人同屋,這是犯了忌諱。
殿下一陣騷亂過後,衆人的目光開始跟隨董大人。由於棠妃的情況特殊,不能隨意移動身體,所以他只能在大殿之上就直接替棠妃診治。
今年已是花甲的董大人此刻正對着棠妃被絹絲帕掩蓋的手腕,單手手指攢動,皺着眉頭感受着棠妃的脈息。
一旁夏明昭,邊爲棠妃擦拭口中吐出的白色泡沫,邊看着董大人的舉動,一張面孔冰冷到極點。皇上更是陰鬱着一雙眸子不知在思考什麼。
良久,一聲嘆息悠然入耳,董大人無奈搖了搖頭,“回皇上,太晚了,老臣也無能爲力,如今只能看棠妃的造化了。”
上官的脣角勾起,恐怕這句話還是撿好聽的說呢。
“董大人,你可是太醫院院判,竟然說無能爲力?不過是點兒小毒都解不了,要你何用?”話,衝口而出,夏明昭憤懣的看着董太醫,表情極度猙獰。再沒有往日的平靜無瀾。
“四殿下,剛剛倘若不將棠妃娘娘打昏,恐怕現在命都保不住了,此毒太過陰毒,一旦沾染便再無完好的可能。如今老臣也只能用以毒攻毒之法爲棠妃醫治,但醜話說在前頭,這法子若是用了,收到最好的效果只是讓棠妃活過來。至於她身子的健康,恐怕……”
“董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皇后敏銳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既然能讓棠妃活過來,爲什麼不能顧全她身子的健康?”雖然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態,但皇后的面上還是狀若惶急之色。
董大人臉上的神態可以用“驚懼”來形容,他簡單查看了棠妃的餐具,最後目光在酒杯上頓住了,仔細查看了許久,才緩緩道。“問題就出在這酒中……依老臣多年的行醫經驗來看,酒中被下了劇毒之最——‘條亡靈’。”
“這是什麼毒?”皇后追問。
“條亡靈是集史上最毒的鴆鳥之血、帝王蠍、飲血蟲等數十種毒蟲加之劇毒樹脂凝鍊而成,中毒之人先是劇烈咳嗽,隨即四肢痙攣口吐白沫,首次毒發時症狀會維持一個時辰。倘若在這一個時辰之內不採取措施,那就難逃劫難了,以後每隔一個時辰都會毒發一次,直到中毒者五臟六腑皆蔓延此毒,她會全身發紫,進而腐爛,直到最後內臟皆腐。人才會死去,是極爲殘忍的毒物啊……若是此刻老臣以毒攻毒也逼不出棠妃體內全部毒物了,只能保住她的性命,至於身子哪裡會出現異常,這個老臣還沒有醫治過,只是在醫書上看過多種變數。當然。這要因人而異……”
董大人幾近顫抖的說出從醫書上看到的關於條亡靈的解釋,大殿之內鴉雀無聲,衆人掩蓋着胃內食物翻涌而出的慾望,都在剋制,世上竟然有如此劇毒。不僅害人性命,還要將人折磨的慘絕人寰才致死,當真了得。
一旁被嬤嬤們壓制的湘妃突然再次抑制不住的大笑,那笑聲淒厲夾雜着痛苦的哀嚎,讓大殿之內的所有人都寒毛冷豎。
皇上不敢置信的行至湘妃面前,單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拔了起來,“湘妃,你究竟爲何要如此做?孩子咱們遲早都會有的,棠妃已經被處罰了,你竟還不肯罷休,讓如此污穢之物流入宮中,該當何罪?”
“哈哈哈……我要這個賤.人給我死去的兒子殉葬!污穢之物?皇上,也許在您的眼中這毒是污穢之物,但在我眼裡,這可是替咱們七皇子報仇的利器,”
眸中有道道寒光迸發而出,湘妃整個人如同被厲鬼附身。
與她對視的瞬間,皇帝如遭雷擊,他瞬間放開了緊捏着湘妃的手指,隨即幽幽的嘆了口氣,“湘妃,你太狠毒的心腸,原本念在咱們往日的情分朕並不打算做得太絕情……”可是現在賈安侯府的人都在殿下望着,若是不懲治你,怕是不好交代了。
身爲帝王,他要顧念的不僅僅是後宮的穩定,還有前朝百官的心緒,這樣想着,皇上最後瞧了一眼湘妃,隨即揮了揮手,“來人,將湘妃拖下去,斬立決。將湘妃身旁的宮女太監通通抓起來,關入嚴法司,無論如何給我問出來這毒是怎麼來的!”
嚴法司,顧名思義,是宮裡關押犯了錯的宮人之處,也是刑罰最爲殘忍之處,進了嚴法司的人就沒有不吐口的。上官脣角微揚,目光瞥向殿上高高坐着的皇后,好戲……可還沒完呢。
皇上一聲令下,自有人上前將所有湘妃的宮人全部拖下去。
董大人從自己的藥箱之中拿出好幾顆藥丸,用手帕一顆一顆塞入棠妃口中,最後看了一眼夏明昭說道,“四殿下,老臣勸您還是放開棠妃爲好,棠妃此毒會通過肌膚的接觸傳染他人,如同瘟疫……”
夏明昭聞言,陡然間眼中劃過一抹厲色,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現在才說,他恨不能劈掌把面前的董老頭解決了。
可是,在衆人的注視下他無法如此做,只得按壓下心中的憤怒,當下裝作乖兒的模樣,還好剛剛只是拉着母妃的袖子,並沒接觸到她的肌膚,“我不會放手的,我要一直留在母妃身邊。”
雖然如此說,扶着湘妃的手卻已經朝後閃躲了。
看着夏明昭唯唯諾諾的樣子,上官不由失笑,原來他也是怕死的啊。
情形大致穩定下來了,按照董大人的吩咐,衆人這才七手八腳如同躲瘟疫一樣的將棠妃擡了下去。剛剛一直在裝孝子的夏明昭亦跟着下去了。
這邊,宴會繼續,自有大內護衛按照董大人剛剛的吩咐行走於各個桌旁,查探食物中是否還有被下毒的,當一切都查驗完畢,衆人這才放下心來,但已經毫無興趣再在宴會上待下去了。
原本盛大的宴會,至此全然已毀,過來慶賀的百官,臉上早已興致全無,但看太后老人家,卻依舊面帶笑容,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一時間無人敢言語,只是靜靜的繼續想用已經涼掉的美食。
見席間氣氛太過詭異,皇上剛要開口說“就此散去吧”,卻在開口的瞬間,被太后奪了個先,“今日百官前來祝賀,藉此機會,哀家有事情要宣佈。”
一聽太后有事宣佈,衆人被澆滅的熱情瞬間有了恢復,齊齊坐直了等着太后的話。
“前幾日,哀家患疾,大家許是知道的,如今哀家已經大好還要多謝上官羅漪了,患病那幾日,她一直在哀家的病榻前服侍照料,這纔將哀家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爲表感謝,哀家今日決定,封上官羅漪爲魯陽郡主,賜魯陽郡良田百畝……”
話音剛落,殿下一片譁然,太后面帶微笑的看向身旁皇帝,聲音放低說道,“皇上,哀家如此賞賜,你覺得如何?”
皇上眼眉一挑,雖然心下覺得賞賜太過了些,但這位太后畢竟從小將他養大,雖然沒有血緣之親,卻也阻撓過他的登基之路。
想到這兒,皇帝的面上已堆滿了笑意,“兒臣關心的只有母后的健康,對於其他,母后自己做主便是。”
皇后面帶微笑看着殿下面,眼底卻沒有絲毫感情。這個上官丫頭,不過在太后的身邊待那麼幾日,竟然能爲自己爭取個郡主的封號,這可是實打實的分封了,有封地,有名號。上官,將被記入史冊,是北夏開國以來第一個被如此分封的女子。聽聞之前這個丫頭還曾經陷入了“剋星”的謠言之中,此遭地位瞬間攀升,恐怕要成爲京都中最爲火熱的未出閣小姐了,誰家娶了這樣一位受皇家寵愛的郡主,還不地位攀升?
上官面色平靜,慢慢從座位上起身,雙手輕輕撫着裙襬,在孫玉晴和一衆官家小姐嫉妒的目光中行至大殿之中,動作合宜的跪下,磕頭道,“臣女上官羅漪,叩謝太后聖恩。”
看着上官的身影,太后剋制着目中的淚水,盈盈然說道,“好,好,快起來吧,以後,哀家的身子就由你來照料了。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可隨時召你入宮哦。”
衆人全部訝然,這太后怎會如此喜歡上官?恐怕對親孫女,宮裡的兩位公主,都沒有這般疼愛吧?
見這邊形勢確定了,衆人皆起身朝孫府方向恭賀,二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孫志典更是擠滿了一臉笑,但男賓席中的孫堯卻沉着一張臉,跟夏明遠碰了碰杯子說道,“羅漪從進入咱們府開始便一直在風口浪尖上,以後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是啊,這個郡主之位仿若一把雙刃劍,若是利用好了,可以平步青雲,若是利用不好……哎……”身爲皇親,她卻只能以外人的身份接受郡主封號,這也許是全了太后的心意,卻終究將上官推至更危險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