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嬪過世的消息傳到西四宮房,順寧公主莊嫣當時就傻了,她連哭都不知道了。還是服侍莊嫣的一個積年老嬤嬤有經驗,猛的在莊嫣後背拍了一記,纔將莊嫣震的清醒過來,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只叫着要去見母妃最後一面……
宮外的莊烴也在清晨得了消息,他此時正睡在自己的房間中,陪在他身旁的自然是琴嵐。莊烴是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因此雖然面有悲傷之色,可心裡卻沒有象莊嫣那樣的痛苦。甚至在莊烴的心中還有種隱隱不可告人的念頭,母妃死了,便將從前的那些罪惡全都帶走,他也許就能重新開始了。
而一個人獨宿洞房,哭了整整一夜的胡碧芸則是徹底驚呆了。她還沒有從昨夜被莊烴凌辱中恢復過來,便又要面對婆婆的過世!雖然她在嫁進敬肅郡公府之前也曾聽說過恭嬪身體不好之類的話,可胡碧芸怎麼也想不到恭嬪已經不好到了隨時會死的程度。
震驚過後的胡碧芸悲從中來,立刻掩面號淘大哭,她口中喊的是“母妃……”實際上是哭的她自己,這世上還有比她更倒黴更悽慘的新娘子麼!剛剛過門就死了婆婆,這都不必有人刻意傳揚,她便得背上個剋死婆婆的惡名。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啊!
琴嵐服侍莊烴換上粗麻孝衣,自從恭嬪病重以來,這些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恭嬪一死拿出來就能用上。莊烴換好孝衣便要出門,琴嵐忙說道:“殿下,您得和夫人一起進宮。”
莊烴雙眉緊皺,這纔想起來表妹胡碧芸已經成了他的正室夫人。琴嵐忙說道:“殿下,今日進宮只怕時候短不了,您先用些點心吧,這會子宮裡還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子,只怕不會準備的太妥貼的。”
莊烴點點頭,琴嵐趕緊去準備了素點心和銀耳蓮子羹,莊烴勉強吃了起來,琴嵐這才屈膝道:“殿下您先慢用,婢子去服侍夫人。”
莊烴沉聲道:“不必,打發別人過去就行了。”
琴嵐略略遲疑了一下,便出門命服侍莊烴的一等丫鬟晴雪去洞房那邊服侍新夫人。
莊烴用過點心之後,釵環盡去身着重孝的胡碧芸便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之下來到了莊烴的院子三省軒。
莊烴見胡碧芸臉色臘黃臘黃的,走起路來極爲不方便,便皺了皺眉頭,而胡碧芸一看到莊烴便嚇的滿眼驚懼,後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那驚恐的眼神才略略緩和了許多。琴嵐在一旁看了,不由暗暗想道:許是新夫人想到要守孝三年不必和殿下同房,纔會心中鬆快許多吧。
完全沒有任何交流的新婚夫妻默默走出三省軒,大管家蘇保已經安排好了車馬,因爲來不及準備符合郡公夫人的轎子,所以蘇保只能爲胡碧芸準備了一輛以素白紗幔覆蓋的雙轅馬車,而莊烴則是獨自乘坐了他的轎子,急速趕往宮中。
蘇保將兩位主子的力轎送出郡公府,立刻命人火速將昨日披紅結綵的裝飾全都撤了下來,代之以黑紗白幔,整座郡公府被縞素包裹着,看上去好不淒涼。
不明就裡的左右鄰居們一見敬肅郡公府這般動靜,不由都驚呆了,昨日才辦了喜事今日就闔府裹素,這新娘子的煞氣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剛進門就剋死了丈夫,真是……
因爲衆人都知道這敬肅郡公府只有郡公一個主子,是以大家都以爲是莊烴被剋死了,卻不知道死的人是敬肅郡公的生母,宮中的恭嬪娘娘。
錦棠宮已經被佈置成靈堂,莊嫣以未嫁女的身份跪於靈前,她幾次哭昏過去,被擡到偏廳救醒之後又死撐着出來跪靈。直到莊烴夫妻進宮之後,莊嫣再也撐不住,只叫了一聲“哥哥……”便徹底昏死在莊烴的懷中。
莊烴抱住妹妹將她送到偏殿,命琴嵐照顧莊嫣,然後便趕緊到靈前跪拜,胡碧芸吃力的跟在莊烴的身後,她的個子本就矮小,昨夜又受了重創,當然跟不上腿長腳快的莊烴。莊烴不滿的回頭狠狠瞪了胡碧芸一眼,低喝道:“還不快過來給母妃請安上香。”
若恭嬪不死,此時正該受胡碧芸的敬茶,可是她死了,自然吃不到這杯兒媳婦茶,可莊烴還是命人端來兩杯清茶,與胡碧芸跪在靈前泣道:“母妃,兒子和媳婦給您敬茶了。”
胡碧芸猶豫了一下,她知道便是要敬茶,也得先給太后和帝后三人敬過茶才能輪到恭嬪這個生母,若不如此便是壞了規矩。
胡碧芸的遲疑讓莊烴更加不滿,他低喝道:“發什麼呆,還不快敬茶。”
胡碧芸沒有辦法,只得雙手將茶盅高舉過頭,低聲道:“母妃請用茶。”然後將茶盅放到供案之上,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便算是敬過茶了。別的新媳婦敬茶是有禮物可收的,可胡碧芸卻什麼都沒有。向棺材敬茶的新媳婦,她是大燕頭一份兒。
莊烴也敬了茶上了香,然後跪到一旁哭靈,胡碧芸便也跪在莊烴的身後哀哭不止,她哭的當然不是那根本沒見過幾面的姑母兼婆婆,而是她那完全可以預見的,悲慘到底的命運。
太后得知恭嬪過世,只是命李嬤嬤過來上了三柱香,對莊烴莊嫣兄妹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安慰之語。太后現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還有三個多月便能抵京的吳王父子的身上,恭嬪死不死,莊烴莊嫣難不難過,完全不在太后的考慮之中。
隆興帝和皇后都沒有親自過來,只是派陸柄和常嬤嬤往錦棠宮按程序祭拜一番,隆興帝連升爲追封爲貴嬪的死後哀榮都不給恭嬪,或者說不給莊烴和莊嫣兄妹二人,如此徹底的明示足以讓天下人知道隆興帝得有多麼不待見恭嬪母子三人了。
莊烴是早就知道了的,可莊嫣卻覺得極爲失望,在陸柄和常嬤嬤祭拜過後,她又一次哭昏在恭嬪的靈前。
前有莊烴大婚,後有隆興帝的聖壽節,所以恭嬪連停靈七天的待遇都沒有得到,只在錦棠宮停了三天,也只詔錦鄉侯府之人來祭靈,除了錦鄉侯府衆人之外,其他的外命婦一概不必進宮哭靈。至於內命婦們,不論品級比恭嬪高還是低的,都沒有親自過來,只是命身邊有頭臉的下人代爲祭拜。恭嬪身後事之慘淡可想而知。
三日之後,恭嬪的靈柩從西便門運送出宮,也未運往皇家陵園,只由莊烴擇了一處墓地安葬了。下葬之日,只有莊烴夫妻和莊嫣三人帶着些下人送葬。看着黑漆柏木棺材被泥土掩埋起來,莊嫣攥緊拳頭對莊烴哭道:“哥哥,母妃太委屈了……”
莊烴眼中無淚,只陰沉的看着那抔黃土,低低道:“嫣兒,哥哥不會讓母妃一直這麼委屈下去。”
莊嫣心中一驚,旋即便重重點了點頭,低低道:“我也不會……”
胡碧芸一直在莊烴後面站着,莊烴與莊嫣的話她都聽到了,不由一陣心驚肉跳,她不知道那對兄妹到底想幹什麼,只是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那對兄妹可能想做的事情會讓她也跟着萬劫不復。下葬之後按着慣例要吃解晦酒的。莊嫣便名正言順的跟着莊烴去了敬肅郡公府,隨便用了素齋素酒之後,莊嫣便隨莊烴去了書房,由琴嵐在書房外頭守着,這兄妹二人密談了近一個多時辰。除了他們兄妹二人,再沒有人知道這番密談都談了些什麼。
自從吳道婆事件之後,隆興帝便加強了對敬肅郡公府的監視,莊烴與莊嫣兄妹密談許久,隆興帝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同時他也知道了自十天之前,莊烴便再也沒有繼續服用石院判開的清心之藥。每每心中又生出對吳道婆的綺念之時,莊烴便用錐子扎自己的身體,用疼痛來對抗那種讓他幾乎無法控制的念頭。這樣便也就能解釋的通爲何莊烴沒有如石院預料的那般頭腦昏沉不清了。
看着手中的密報,隆興帝雙眉緊鎖,片刻之後,他沉聲道:“擬旨,着敬肅郡公閉門守孝,於府中讀書明性。”
坐在御書房外間東側的稟筆太監立刻提筆擬旨,將擬好的旨意送交隆興帝御覽之後方纔由掌印太監用印,由宣旨太監出宮宣旨。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莊烴再不是個東西,隆興帝還是想給他一個機會,若然莊烴從此學好,那便是大幸之事,隆興帝也不用殺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可莊烴若不是把握住機會,再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做法,那隆興帝也絕不會再姑息於他。可一可二不可三,隆興帝已經饒恕莊烴兩次了,絕對不會再有第三次。
莊烴很平靜的接了旨意,這道旨意對莊烴來說來的正是時候。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莊烴知道怎麼樣做纔是最有利的。靜心守孝三年,便能以孝揚名於百官之中,他再誠誠懇懇的認錯,莊烴不相信用上五年的時間,他還不能重新奪回父皇的歡心。
自恭嬪下葬那日莊嫣與莊烴密談過後,莊嫣便主動請求隆興帝爲自己在西四宮房中設一小佛堂,她要每日爲恭嬪跪經贖罪。
隆興帝自然如莊嫣所請,命人在西四宮房中設置小佛堂,莊嫣從此每日茹素跪經,一步都不踏出西四宮房,沉寂的彷彿宮中就沒有順寧公主這個人一般。
對於莊烴和莊嫣兄妹的異常沉寂,隆興帝並不是十分放心的,可他到底是一國之君,每日要處置的政事不知道有多少,所以只能命人秘密監視着莊烴莊嫣兄妹,若有異動便立刻來報,除此之外隆興帝便不再多問什麼了。
此時隆興帝還有更讓他頭疼的事情要處置。蜀中吳王近日送來表章,言道自己身染重病,不能起程赴京,特地上表請求隆興帝允許吳王妃攜世子莊焰代父入京朝賀。
隆興帝本有此番詔吳王一家入京,再以太后之名命吳王一家長居京城,領吳王之爵遙鎮蜀中,可吳王這一上表,便讓隆興帝的打算全都落了空。
雖然吳王妃和世子莊焰進京可以爲質,可吳王又不是隻有世子莊焰這一個兒子,至於王妃便更不必說了,吳王最寵愛的可不是她,而是側妃唐氏,吳王最寵愛的孩子也是唐氏所出的三子莊炯。若是吳王妃和世子莊焰在京中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正好給了吳王立唐氏爲正妃,立莊炯爲世子的藉口。
吳王請的是病假,自來皇帝不差病夫,隆興帝真不能不答應,可就這麼答應了,隆興帝又不甘心。將吳王的表章遞給太子,等太子看完之後隆興帝問道:“耀兒,你意下如何?”
太子想了一會兒方纔說道:“回父皇,兒臣以爲既然吳王叔病了,很應該派人去探病。”
隆興帝眼中蘊了笑意,淺笑說道:“那耀兒以爲派誰最合適呢?”
太子立刻說道:“兒臣願往。”
隆興帝搖搖頭道:“不,你去不合適。吳王還當不起太子跋山涉水的親往探病。煜兒就在鬼方,石院判剛好也在,就讓他們去蜀中走一趟,順便探探路。”
太子忙道:“父皇,五弟是鬼方守將,若是吳王對五弟不利,豈不是……”
父子二人正說着,陸柄從外頭匆匆走進來,將一隻金漆密封的密摺銅匣交於隆興帝,躬身說道:“啓稟皇上,睿王爺有密摺到。”
隆興帝挑了挑眉,立刻開啓銅匣取出密摺,看罷之後點頭笑道:“煜兒如今越來越沉穩練達了,耀兒你看看。”
太子接過密摺飛快看了起來。原來吳王爲了造勢逼隆興帝答應他留在蜀中養病,便命使者一路散佈自己病重不能成行的消息。鎮守鬼方的莊煜自然得到了消息。因此莊煜特地上表請隆興帝允許他與石院判前往蜀中探吳王虛實,由還未動身返京的季光慎暫時鎮守鬼方。
看着密摺上那熟悉的字體,太子感慨良深,他的弟弟真的是長成大人了,從前那個總讓他費心的小男孩兒已經長成可以爲父兄分憂的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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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補昨天的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