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帝看完密檔,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太子皺眉道:“父皇,那侉夷人與我大燕誓不兩立,如何才能得到免受瘴癧之苦的法子,還是別讓五弟去鬼方吧。
莊煜忙道:“大哥,這可不行,我怎麼能因爲怕苦畏難就躲在家裡呢,五萬將士能駐紮鬼方,我便也能。”
隆興帝沉思片刻,沉聲道:“速宣太醫院判見駕。”
不過兩刻鐘,石院判便急急趕到了御書房。隆興帝劈頭問道:“石卿,可研究出應對瘴癧之法?”
石院判滿面慚愧之色,低頭道:“臣還未找出徹底破解之法。”
太子聞言立刻追問道:“石大人還未找出徹底破解之法,也就是說已經找到了暫時剋制瘴癧之道?”
石院判趕緊回道:“回太子殿下,下官曾進入鬼方的十方大山,卻因爲要趕緊護送王將軍回京而未能深入,只在十方大山外圍尋了些草藥帶回京,目前正在研究其藥性,天生萬物相生相剋,下官以爲這些草藥或許能助駐守鬼方的將士暫避瘴癧之苦,只是辯草藥之性非是一日之功,下官並無十分的把握。”
隆興帝聽明白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如今已經有了方向,想來集太醫院一衆太醫之力,破解鬼方瘴癧之氣也是能辦到的。至於時間麼,這些年都等過來了,也不怕再等上幾年。如今國庫裡還有些餘錢,多撥些給鬼方駐軍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的。
“石卿,研究透藥性需要多少時間?”隆興帝問道。
石院判忙回稟道:“回皇上,臣帶回來的草藥再有三五個月便能研究透,只是那些草藥到底是在十方大山外圍所採集的,只怕藥效不如瘴疫深處所在之地的草藥效果好。若皇上允許,臣請旨前往鬼方走遍十方大山,研究破解瘴癧之藥。”
隆興帝驚訝的看着石院判,京城太醫院與鬼方,哪一處更安逸舒適適合研究醫術自是不言而喻的,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石院判竟然會主動提出來的前往鬼方。
這便是隆興帝不瞭解石院判了,對石魁來說,研究一切未知的草藥纔是他畢生的追求,入太醫院爲官,石魁爲的是藉助皇家之力追尋滅師門的仇人。如今他已經得到了滅師門仇人的重要線索,隆興帝也承諾一但將那吳道婆抓住便會交與石魁處置,石魁也算是了了半樁心願。他本就是恩怨分明之人,既然受了皇家的恩惠,石魁自然會竭盡所能爲皇家效力。何況去鬼方研究草藥又是他最樂意做的事情,石魁會主動請旨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莊煜聞言大喜,上前笑着說道:“石院判,你願去鬼方真是太好了,有你在鬼方,那些染病的將士們就多了幾分活下去的希望。等過了年我和你一起前往鬼方。”
隆興帝想到石院判前往鬼方,對莊煜的安全也是一份極好的保證,便笑着說道:“石卿既有此心,朕自當允准。”
石院判忙上前謝道:“多謝皇上成全。”
隆興帝笑道:“石卿此去鬼方,朕便把睿王交給你了,你一定替朕多多看顧於他。”
石院判明白隆興帝的一片愛子之心,忙道:“臣遵旨,臣一定會照顧好睿王爺的身體。”
太子在旁邊好一陣子沒有說話,似是在想什麼想的出神。莊煜便輕聲叫道:“大哥……”
太子聞聲擡頭,看向莊煜的眼神透着擔心,爲了避開京城中的算計而遠走鬼方,太子真不知道這是不是得不償失,兩權相害取其輕,他寧願弟弟在京城裡辛苦的躲算計,也不想讓他以身涉險。然而莊煜去鬼方之事已經定下了,太子反對也不無用。所以太子一直在想怎麼樣才能快些得到破解瘴癧之氣的法子。
隆興帝聽到兒子叫大哥,便也看向太子,見太子眼中盡是擔憂之色,隆興帝豈會不明白,他拍拍太子的肩膀說道:“煜兒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莊煜也忙叫道:“對啊,大哥你看我現在不好好的麼,石大人的避疫丹很靈的,雖說避疫丹耗費不小,可弟弟也不是負擔不起的,大哥不用爲我擔心。”
隆興帝順手彈了莊煜腦門一記,笑罵道:“朕何曾叫你自己出銀子制避疫丹,沒的盡說些小家子氣的話來氣朕。石卿,如今已經制出多少避疫丹了?”
石院判忙回道:“自回京之後臣便加緊煉製避疫丹,如今已經得了一百二十粒。因太醫院中的紫金蠶衣已經用盡,故而暫時無法繼續配製,臣已經命人往各方採辦了。想來過上十餘日便能繼續配製。”
隆興帝點點頭道:“如此甚好,配製避疫丹所需採買的藥材入朕私庫之帳,陸柄,先去取一萬兩黃金交給石卿。”
太子忙道:“父皇,兒臣也願出一份力。”
隆興帝笑道:“有朕在,還用不着你來出這個錢。”太子躬身稱是,可轉身出了御書房,便派人給石院判送去三千兩黃金,足夠配一百粒避疫丹。
莊煜前往鬼方,自是要有貼身侍衛隨行保護,若不給他們也配上避疫丹,到時這些侍衛們病倒了,卻又由誰來保護莊煜呢,就算莊煜身手極好,可在隆興帝和太子的心中,他仍舊是那個需要呵護關愛的懿坤宮中的小男孩兒。
皇后聽到消息後立刻命人給石院判送去了一萬兩黃金,還再三叮囑石院判,用完之後只管再到懿坤宮領錢,爲了莊煜的平安,皇后自是不惜一切,區區銀子又能算什麼。
石院判清點了來自隆興帝內庫,懿坤宮,東宮,還有忠勇郡王府睿郡王府以及季將軍府送來的銀子,看着那筆數字,石院判不禁暗自乍舌,竟有六萬兩黃金之多,足夠煉製兩千粒避疫丹,可供一千人一年多的消耗。別說是裝備一隊侍衛,便是裝備一個銳健營都足夠了。
自此,石院判便沒日沒夜的煉製避疫丹,終於在動身前鬼方之前,煉出了兩千粒避疫丹,這才讓隆興帝皇后無憂一干人等心裡才略略鬆了口氣,總算莊煜的安全多了一分保障。
不覺便到了寒冬臘月,一日隆興帝命人傳來太子和莊煜,神情嚴肅的說道:“耀兒,煜兒,你們可還記得那個假冒靖國公老夫人的陳氏?”
太子和莊煜都點點頭道:“兒臣記得。”
太子更是說道:“陳氏不是已經被秘密關入慎刑司了麼,說起也來有大半年了,父皇,怎麼這回慎刑司的手段如此差,都過了大半年也沒撬開陳氏的嘴。”
隆興帝沉聲道:“陳氏自被關入慎刑司便一直昏迷不醒,前幾日才清醒過來。”
莊煜皺眉憤憤道:“竟有這等事,還真是巧的很,陳氏一出事那鴻通錢莊總號庫房便突然走水,幾十年的老帳全都化爲灰燼,陳氏又昏迷了這麼久,那麼一大筆銀子的去處難道就查不出來了麼?”
原來太后知道陳氏被抓入宗令府的消息之後,京城鴻通錢莊總號存放票證的庫房便遭了一場大火,將鴻通錢莊自開鋪至今所有的票證都燒燬了。
這也是陳氏不能殺的重要原因,當日無憂在宗令府後堂審陳氏之時說可以去查鴻通錢莊的往來帳冊,不過是在詐陳氏而已。
太子趕緊攔住莊煜道:“五弟先聽父皇說完。”莊煜趕緊閉上嘴看向隆興帝。
隆興帝沉聲道:“陳氏剛剛交待了,這九十萬兩銀子全都送進了蜀中吳王府。”
“什麼?”太子和莊煜齊聲驚呼起來。這個消息實在是太讓他們震驚了。那陳氏怎麼就和吳王有了勾結。
隆興帝將一紙供狀遞給太子,沉聲道:“你們自己看。”
太子忙接過供狀認真看了起來,莊煜也伸長脖子一起看,只見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楚,每年三月之前陳氏便命人往鴻通錢莊存一筆銀子,蜀中吳王府於清明之時去蜀中鴻通錢莊分號將銀子全都提出。這十幾年來一直如此。
然而這還不是最讓太子和莊煜最震驚的消息,更加勁爆的消息還在後頭,陳氏供狀上寫的很清楚,她給蜀中的吳王提供銀錢,是受太后之命行事。十二年前,太后已經拿住了陳氏不是真正的季陳氏這一把柄,要脅陳氏每年往蜀中吳王府送銀子,起初還是一萬兩萬的送,到後來便是三萬五萬的送。有幾年還一年送了兩三次。
“父皇,太后命陳氏給吳王叔送銀子,這是真的麼?該不會是陳氏爲了脫罪而信口開河吧?”莊煜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別再是陳氏爲了自保而攀着太后吧。畢竟大燕以孝治天下,任太后再怎麼樣隆興帝也不能對太后做出什麼過份之事,說不定陳氏就打的這個主意,首惡都不問了,她只是個從犯,難道還會被判重罪麼。
隆興帝沉聲道:“能在慎刑司裡信口開河的人怕還沒有生出來。這供狀絕計假不了。”
太子雙眉緊鎖,爲難的問道:“父皇,此事當如何處置?”
隆興帝淡淡道:“壓着。”
莊煜一愣,“壓着”也算是處置了麼?太子卻很快便明白了他父皇的意思,點點頭道:“兒臣明白了。”
莊煜還有些糊塗,疑惑的看着父皇再看看大哥,卻見這兩人完全沒有解釋給自己聽的意思,莊煜便憋不住了,指着那供狀說道:“父皇,吳王叔必是要造反,否則他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隆興帝淡笑道:“煜兒說的很是,朕在想陳氏可以給吳王送銀子,會不會還有其他人也在暗暗往吳王府送銀子,甚至太后也在暗中支援於他。”
太子點點頭道:“如此便能解釋的通爲何太后那般吝嗇了。”
莊煜飛快接口道:“太后把銀錢都省下來給吳王叔。哼,哪有這樣的人,有銀子不給自己的兒孫,卻上趕着貼補侄子。難道吳王還能給太后比太后更尊貴的地位麼?”
隆興帝心中一動,暗暗思忖起來。太后沒有親生兒女,自己和吳王與太后都沒有血緣關係,不過太后是他的嫡母,名份上總比吳王近的多,如何太后獨獨對吳王那樣好呢?隆興帝不由想起當年登基之時的情形。
當時太后手拿遺詔,一定要隆興帝應允封莊鋮爲王,才肯將遺詔交給當時的淳郡王,亦既現在的淳親王宣讀。繼位之後,太后更是連着催逼隆興帝下旨冊封莊鋮爲親王。
隆興帝據理力爭,莊鋮之父,一年前過世的莊圮也只被封爲郡王,莊鋮遞減襲爵,只被封爲吳國公,便是新君繼位大封手足,莊鋮了不起只能被封爲郡王,如何能被封爲親王,所以隆興帝硬是頂住太后的壓力,只將莊鋮加封爲吳郡王,着其於三日內前往蜀中就封。
莊鋮欲求見太后,卻被隆興帝派人將他攔於宮外,等太后知道莊鋮前往蜀中就封之時,吳王莊鋮已經進入蜀境,追是追不回來了。
爲了莊鋮被髮往蜀中就封之事,太后與隆興帝鬧了許久,甚至還以絕食相逼,隆興帝卻也光棍的很,只跪在慈安宮外陪着太后絕食,反逼了太后一回,太后這纔不得不開口吃飯。也因爲此事,太后與隆興帝原本就淡薄到幾乎沒有的母子情份再沒有一絲殘留。太后與隆興帝彼此之間都只是維持着一層虛假的面子情而已。
難道太后與吳王莊鋮真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關係麼?隆興帝想到這裡,面色變的極爲陰沉。太子似是也想到了什麼,臉色同樣不好看,倒是莊煜沒有往太后與吳王的關係上去想,只是嘟囔道:“吳王要造反,我得快些去鬼方守着。有我莊煜在,他休想走出十方大山。”
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懷疑的太后在慈安宮中正和李嬤嬤說話,她只說道:“又快過年了,皇帝還是不宣吳王回京,哀家的身子大不如從前,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活着見到吳王。”
李嬤嬤忙勸道:“娘娘放寬心,如今天寒地凍的,您不過是短了精神,身子骨可沒什麼毛病,小齊太醫昨兒纔來給您診的脈,您就放心吧。明年就是皇上五十聖壽,到時一定會招吳王回京的,多不過五個月,您就能見到吳王和世子了。”
太后聽了這話,臉上方有了些笑容,點頭說道:“素青你說的很是,吳王在京中也沒有王府,他回來也不能住進宮裡,素青,你讓外頭先把房子安排好了,別讓吳王回來連個住處都沒有,世子和霞兒就跟着哀家住……素青,備筆墨,哀家要給吳王寫信。”
李嬤嬤忙去準備起來,不多時,她將太后請到書案之前,將紫毫玉管的毛筆遞與太后,也沒有磨墨,只是將一小碟清水放到硯臺旁,太后用筆蘸了清水,在信箋上飛快的寫了起來,三寸長兩寸寬微黃的梅花箋上很快便被寫上溼潤的筆跡,水跡晾乾之後,那張微黃的梅花箋便如同沒有寫過字那般乾淨。太后親手將梅花箋折起來封入蠟丸之中交與李嬤嬤。
李嬤嬤趕緊將蠟丸藏在貼身荷包之中,帶上出宮的腰牌,以買藥爲名去了百草堂。在路上,李嬤嬤被路人撞了一下。因爲已經進了臘月,街市上的人比平常多了幾倍,大家都在忙着採辦年貨,所以李嬤嬤也沒有在意,只匆匆往百草堂趕去。
等她進了百草堂,以看婦人病爲由進了百草堂的內堂,李嬤嬤一摸身上,臉色頓時灰白起來,額上滲了一層冷汗,那裝着太后密信的荷包不見了。
“素青,你這是怎麼了?”百草堂坐堂的大夫一見李嬤嬤那樣驚慌,忙關切的問了起來。
李嬤嬤哭喪着臉道:“阿山,太后的密信不見了。”
“什麼?你把信放到何處的,怎麼會不見?”那個與李嬤嬤年紀差不多的大夫也變了臉色,嚯的站起來着急的問了起來。
李嬤嬤急急道:“我就放在貼身荷包裡的,怎麼會不見了呢?”
那大夫忙問道:“就是你從前繡的那一對荷包麼?”
李嬤嬤點點頭,從前她繡過一對並蒂蓮花的荷包,一隻給了這個大夫顧山,另一隻她自己貼身帶着,那對荷包就是他們兩個定情之物。
“阿山,這可怎麼辦啊,荷包沒了我可以再繡,可太后的密信沒了,若是讓太后知道,她再不能讓我活着。”李嬤嬤徹底亂了陣腳,抓着顧山的手哭了起來。在丈夫面前,李嬤嬤也只是個尋常的女人。
“素青你先彆着急,仔細想想荷包到底是什麼時候不見的。”顧山趕緊輕拍李嬤嬤的背,放緩聲音安撫她。
“我出宮門的時候荷包還在身上……啊……我想起來了,剛纔經過毓華坊的時候,我被人撞了一下,荷包可能就在那時被人偷了。阿山,這可怎麼辦啊?”李嬤嬤靜下心來仔細回一番,心裡越發害怕,抓着丈夫的手哭的越發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