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帝心緒不佳,陸柄也不敢問什麼,只默默的跟在隆興帝的身後,隆興帝信步走了一陣子,陸柄才發現那是一條通向西四宮房的路。
隆興帝來到西四宮房,早有宮婢跑去稟報,莊嫣急急趕到宮門口跪迎。說起來自莊嫣搬到西四宮房之後,隆興帝是頭一次踏足這裡。莊嫣在西四宮房中的日子倒有一大半是禁足之中度過的。
“兒臣恭迎父皇。”莊嫣在隆興帝面前雙膝跪下,說話的聲音因爲激動而略略有些發抖。隆興帝的到來似乎是給了她一線希望。
“嗯,平身。”隆興帝沉沉的說了一聲,便越過莊嫣往裡走了。莊嫣趕緊站起來小跑着來到隆興帝的身邊,對他笑着說道:“父皇,兒臣爲您引路。”
隆興帝不置可否,由着莊嫣跑到前頭帶路,不多時便來到了西四宮房的主殿,因西四宮房只住了莊嫣這一位公主,自然便住了進了主殿,而不是將主殿空着去住東西配殿。
隆興帝進殿隨意看了一眼,見殿內迎門擺着一座雕花黃花梨木落地大屏風,屏芯是一大幅繡着花鳥草蟲的繡品,這幅繡品配色很是鮮亮,花鳥草蟲無一不唯妙唯肖,是宮針繡局所制的精品。
繞過屏風,隆興帝首先看到的就是殿中擺着一座三尺多高錯金銀博山爐,嫋嫋青煙在爐頂盤旋而起,散發着清幽的香氣。再環顧四周,殿內一水的黃花梨木傢俱,顏色很是鮮亮,正配姑娘家使用。
再看看桌案之上與博古架上的各色玩器,都是很不錯的精品,可見皇后並沒有因爲莊嫣總是被禁足而薄待了她。她的一應使用之物都是上等的。
就在隆興帝觀看陳設佈置之時,莊嫣趕緊親手沏了香茶端到隆興帝的身邊,笑着說道:“父皇請坐,請用茶。”
隆興帝隨意坐了下來,陸柄忙上前去接莊嫣手中的成窯五彩小蓋盅,莊嫣眼神一暗,只能將茶盅交給陸柄,陸柄將茶盅放到桌上,先倒一點試了毒,然後纔將茶盅放到隆興帝的面前。
莊嫣頓時覺得臉上一陣火辣,這可是當着許多宮女太監的面,讓她着實難堪極了,做女兒的給父親沏杯茶都要被試毒,難道她還會毒害自己的父親麼?就算是宮中有這條規矩,可是她的父皇在懿坤宮裡怎麼就不見陸柄試毒?
隆興帝緩緩拿起茶盅,送到鼻端聞了聞味道,便將茶盅放回桌上,連一口都沒有嘗。莊嫣越發覺得臉上掛不住了。難道她沏的茶就這麼難喝麼。就算是真的很難喝,她的父皇好歹也該嘗一口給她些臉面吧。
現在西四宮房中的宮女嬤嬤太監全都是皇后新調來的,莊嫣正擔心這些人不會忠於自己,隆興帝又來了這麼一出,這不是明擺着告訴下人們順寧公主已經徹底失寵了麼。只看皇上連公主敬的茶都不喝便什麼都不說自明瞭。
“陸柄,帶他們退下。”隆興帝掃了殿中服侍的宮女們一眼,如是沉聲吩咐。陸柄立刻率所有的宮女太監嬤嬤等人退到殿外,殿中便只留下隆興帝與莊嫣父女二人。或許這是莊嫣長到這麼大,頭一次與她的父皇單獨相處。
莊嫣有些不安的縮了縮身子,偷偷看了隆興帝一眼。她看到隆興帝臉上有着不辯喜怒的神情,猜不出他到底會對自己說些什麼。
隆興帝看了莊嫣一眼,沉聲道:“順寧……”
莊嫣忙跪下道:“兒臣在,請父皇吩咐。”
“嗯,起來說話吧。”隆興帝的語氣難得和緩了些。這讓莊嫣心中又有了希望,她覺得今天或許會是她人生中的一個重大轉機,忙站了起來在隆興帝面前垂手侍立聽吩咐。
“順寧,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該嫁人了。朕原本有意將你配與平遠侯世子爲妻,不過朕最近接到柔然國主,柔然國主爲其長子求娶於你,朕想知道你有何想法?”隆興帝並不兜圈子,直接了當的說了起來。
莊嫣聽了這番話立刻低下頭做嬌羞狀,紅着臉小聲說道:“兒臣全憑父皇做主。”
隆興帝說完之後就很注意觀察莊嫣的神態,他看到莊嫣臉上只有嬌羞並沒有驚訝之色,心中便明白了。想必柔然國求親之事早就有人告訴莊嫣了。那事先告訴莊嫣之人必不會是別人,只能是莊嫣的親哥哥肅國公莊烴。
“順寧,你可想好了,若由朕做主,不論朕將你許給誰,你都要恪守婦道,不可自恃公主身份欺壓駙馬一家。倘若日後你有行差踏錯之舉,朕絕不輕饒!”隆興帝話裡透着冷意,讓莊嫣不由打了個寒顫。
此時莊嫣心中也極爲糾結,她知道若什麼都不說,那麼她的駙馬只會是那平遠侯世子魯宜榮,一個沒落的世家子弟,可若是說了,會不會有可能遠嫁柔然做大王子妃,日後說不定還能成爲柔然國後。
隆興帝見莊嫣沒有說話,便站起來說道:“既然全憑朕做主,那朕就沒什麼可問的了,朕走了。”
莊嫣一見急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跪的很急很重,雖然地上鋪了厚厚的團花羊毛毯,可這撲通一聲卻也夠清脆的。
“父皇留步,兒臣……兒臣有話要說。”莊嫣急切的叫了起來。
隆興帝停下來轉過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莊嫣,沉沉道:“說吧。”
只聽莊嫣說道:“回稟父皇,兒臣願爲父皇分憂,遠嫁柔然,以保兩國安寧。”
隆興帝冷笑一聲說道:“朕卻不知順寧你原來有此等大志向,倒是朕小看了你了。”
莊嫣忙磕頭道:“兒臣不敢,兒臣身受父皇恩典,自當爲父皇分憂。”
隆興帝心中怒極,柔然何時成了他的擔憂,他怎麼都不知道,偏偏莊嫣一口一個爲父皇分憂,說的好象她一心捨身爲國,不知道有多麼的偉大。
“朕卻不知朕有何憂要順寧你爲朕分擔?”隆興帝冷冷撂下一句,轉身怒氣衝衝的向外走去。莊嫣臉色大變,急忙爬起來追了出去,邊追邊叫道:“父皇,您聽兒臣說……”
可是隆興帝卻不會再理會莊嫣,腳下如生風一般飛步走了出去。陸柄見隆興帝面帶怒意走出主殿,趕緊迎了上去,隆興帝沉聲低喝一句:“我們走……”主僕二人便迅速走出西四宮房。
陸柄聽到身後傳來順寧公主一聲聲的喊叫,不由輕輕搖了搖頭。他是最瞭解隆興帝的人,今日隆興帝到西四宮房,其實是想給順寧公主一個機會,若是她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或許這兩年會辛苦一些,可是以後絕對會過上很好的日子。可如今看來順寧公主到底是選錯了。
隆興帝出了西四宮房便直接去了懿坤宮,皇后見隆興帝神色對不勁兒,忙命兩廂服侍的宮人們全都退下,然後親自給隆興帝沏了一杯正山茶,吹的不燙口了纔將之送到隆興帝的手上。隆興帝就坐在一旁看皇后沏茶,憤怒的心情漸漸平息下來。等皇后送上碧玉茶盞,他接過來喝了一大口,方長長出了一口氣,對皇后說道:“皇后,朕不招平遠侯世子爲七駙馬了。”
皇后驚愕的問道:“怎麼了,可是那平遠侯世子有不妥之處?”
隆興帝搖搖頭道:“不,平遠侯世子並無任何不妥之處,不妥的是順寧。”
皇后蹙了蹙眉沒有說話。她當然知道順寧公主不妥。身爲皇家公主,就該有皇家公主的體統規矩,可順寧公主有什麼,連那種跳到水裡設計無忌之事她都做的出來,真是連平民家的丫頭都不如,完全沒有一點兒廉恥之心。只不過礙着她是隆興帝的親生女兒,皇后不好說什麼罷了。
“皇后,過年之前朕收到柔然國主送來的國書,爲其長子求娶順寧爲王子妃。這事朕並沒有告訴你,只有耀兒與老十知道,還有就是理蕃院的張庭,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人知道。可是張庭那廝卻將這消息告訴莊烴,莊烴不獨將消息傳遞給順寧,還設計陷害平遠侯世子,想迫使朕答應柔然國的求親。”隆興帝一口氣說了起來。他這段話信息量可是不小,皇后聽罷想了一會兒才疑惑的問了起來。
“皇上,若是妾身沒有記錯,那柔然國與我們大燕隔海相對,兩國素無往來,如何他們突然要向我們大燕求親,還點明求娶順寧呢?還有,老六對平遠侯世子做了什麼?那孩子可是個老實本分的好孩子,可別被欺負了。”
隆興帝皺眉道:“朕也不知他們爲何突然求親,正命人去查。至於平遠侯世子,多虧煜兒和老十察覺老六的陰謀,無忌及時出手救下平遠侯世子,這纔沒有釀成大禍,”
皇后輕輕吁了一口氣,連聲道:“這就好這就好,平遠侯父子是您招進京的,若是他們在京城出了什麼岔子,豈不壞了您的一世英明。”
隆興帝恨恨道:“正是如此,皇后,順寧駙馬人選你不必費心了,朕自會安排。你還是幫着無忌還有虎頭相看媳婦吧,孩子們都長大了,且有的操心,至於順寧,哼,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