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離經叛道,是智慧結晶!李容爵士你,未必是最聰明的人,但你一定是頭腦最清醒的人。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所以,你才能如此堅定,哪怕面對千夫所指,也從來不被外物動搖。”
史悅而側着頭,第一次覺得選擇這個白麪胖子,不是心血來潮,而是自己“慧眼識英才”!
“那就行了,你還怕什麼。你的演說再差勁,比不過演說稿的本身。你我都不能預知,等公開發布之後,會發生什麼?也許,不用我冷藏,你也是最後一次登臺了?”
“無所謂。我本來長得就不好看……呃,不,其實我是說,李容爵士你給我的薪水,足夠我十年花費的了。不能登臺,對我來說,影響不太大。”
“嗯。明瞭。”
史悅而覺得這次溝通,還比較順暢。至少他的發言人,跟他處在一條戰線上。馬鹿最大的擔憂,是自己的演技不好,根本無法抓住精髓。
其實不用,史悅而有一個簡單的做法,那就是——切洋蔥。
兩個小時以後。
全國各郡縣電視臺,帝都電視臺,都開始轉播。
大動靜,當然是大動靜。
晉安侯獨子李容,在貴族理事會把親生父親李諳給控告了。同時,他還做了一件讓全天下父親都無法忍受的事情——宣佈自己人身的獨立。這種獨立,不是財產上,不是名譽上,而是要求自己不在作爲附屬物存在。
“簡直豈有此理!那老子生兒子幹嘛?不聽話,連教訓都不能說兩句啦?”
無數人這麼感慨。
越是厭惡,關注的人就越是多。
新聞發佈會是準點開始,可半個小時之前,現場就站滿了各地的記者媒體,以及各位貴族的私人助理們。
馬鹿今天穿得格外精神。黑色西裝。陪白色襯衫,沒有領帶、領結,之前他的裝扮,都像是一個白胖白胖的吉祥物。而今天——像只兔子。
切洋蔥的結果,當然是兩眼通紅,鼻子更紅。
帶着濃濃的鼻音,馬鹿開始朗讀。
應該說是背誦吧。儘管長相不佳,可馬鹿的記憶力一等一的好,全文他看過兩三遍,而且瞭解了李容想要表達的內容,幾乎能夠順着邏輯程序一條一條的背誦。
他需要控制的,是演說的力度,速度。
“今天。我站在這裡,我代表的是李容。可李容是誰呢?他是一個符號。你們誰也沒見過我,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什麼性格。只是聽馬鹿在這裡說話,知道。哦,這個世界上原來有一個叫李容的人。他是一個貴族,一個幸運的走了狗屎運的人。但馬鹿沒出現之前呢?我,不是作爲李容存在。我身上流着李氏家族的血,但,我不是李家的人。李家承認了我,我才成了李家人。”
“我一直弄不懂。到底是李容成了我,還是我成了李容。在李家的生活,我出現了很多不適應。我喜歡李家給我的優渥生活條件,並享受它們。可我的精神上,一片空虛。我在李家,找不到同齡的朋友。找不到可以說知心話語的親人。我的祖父、伯父、兄姐們,不是不好。但他們都太忙了。忙得一年到頭,能坐下來聊天的機會很少。”
“說實話,這讓我對貴族生活,產生了厭倦。我不想做李容。可是。這不是對等的。李家需要我的時候,我不能拒絕。同樣,只有李家不要我的情況下,我才能離開。”
“我想過很多次逃離的辦法。其中,最簡便的,就是跟父親李諳爵士徹底撇清關係。可是,他的一巴掌徹底打醒了我。他讓我知道,他能控制我,不顧我的人格,不顧我的意願,掌控我的全部生活,是因爲他十七年前,貢獻了一顆精子。”
“這顆精子,讓我來到人間。”
“所以,這輩子,我都得感恩戴德。並且懷着最大敬意,恭順的,孝敬的,直到他終老。我得扭曲自己的性格,逢迎他,討好他。哪怕我根本不想要他的一分一毫。”
“他讓我覺得,人生毫無希望。”
馬鹿的言語,不再是抑揚頓挫,試圖講解的有力度。平淡之中,蘊含的強烈情感,更能感染人。當然,底下的聽從接受的都是“負面”,傻眼了,吩咐交頭接耳,有的人揉了揉眼睛,有的人吃驚的抽氣。
更有人不停的追問——這份演說稿,是經過晉國公府邸審覈的嗎?是不是瘋了?簡直斯文掃地啊!可想而知,這件事之後,晉安侯李諳的名譽,會變成什麼樣?
“如果我是內閣成員,我會強烈要求,重新立法。未曾撫養過子女的父親,沒有對子女的管制權利。如果我是貴族理事會裁決官,我會裁決,所有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利用子女、傷害子女的,都應該判刑。可我是內閣成員嗎?我不是,我也不是裁決tm的官。我只能默默承受,當我自己是小娘養的,一個受氣包,一個無足輕重,被當成吉祥物存在的生物而言。”
“我不需要思想,不需要感覺。就是做李容好了。”
“可李容是誰?他是一個行屍走肉嗎?”
長達三萬字,演說稿中,前篇訴說了自己成爲“李容”的茫然,憤慨,無奈,彷徨,中期,則提及了自己的生母。
“我知道,肯定有很多人疑惑,爲什麼,我和晉安侯的關係如此惡劣。現在,我完全知道了。因爲我的生母。”
“李諳爵士他憎恨我的生母,同時,他也深愛着我的生母。是誰說過,愛和恨是一種情緒的兩面?我終於懂得了。不幸的是,我是承受恨意的載體。感謝我的父親,讓我知道,一個人可以自私到如此地步。別再說,世界上沒有比父母更容易討好的人。我只想用最現實的例子反駁。錯了!沒有比憎恨你的父母,更難討好了。”
“他們霸道的摧毀你生命中所有美好的感覺。我已經不堪重負,難以承受。”
“這讓我,對我未來的婚姻情況,十分擔憂。幸甚,我還是遇到了那個對的人。沒錯,今天的發佈另一個主題,是我要結婚了。對象是門當戶對的人,家事、相貌、教養,都是上上之選。大家很意外吧,我居然沒有愛上平民,然後叛逆的私奔?”
“難道所有人,對我的印象都停留在叛逆裡了麼?卻忘記了,我只是一個沒命運捉弄的可憐蟲。無意中看到了歷史書,也會成爲被人攻擊的原因。聽說最近有個小貴族自殺未遂,好吧,我可以將更可憐的名義送給他。”
“這不是因爲我欠他的。儘管你們之中的大多數,都是這麼看我。無所謂了,多少罪名都推倒我身上吧。就算有一天,某人指着誰誰說,看,李容是女人!我想,我也會點頭承認,沒錯,李容就是女人。我已經承受得夠多,無所謂再多一條。”
馬鹿說這些的時候,心都在顫抖。他開始以爲史悅而是想公開身份了,後來才知道,這是在打預防針,在今天這個發佈會的主題下,任何話語都會被當成抱怨,哪怕真的有人拿出證據,也會被先入爲主的人,當成是玩笑。
……
發佈會結束後,李諳住院了。
蕭伯站在李老公爺的身側,表情憂慮。
“老爺,三少的情緒時好時壞,這兩天沒有吃過東西。”
“嗯,給他看過容容的發佈會了嗎?”
“您確定……這麼做嗎?”
“當然!”李老公爺敲了敲柺杖,然後沉穩有力的道,“只要看了,他一定就有力氣吃飯了。而且我相信,他以後都不會被厭食症困擾。”
“老爺!”蕭伯無奈,不得不提醒一句,“外界的評論,對三少和四小姐都不好。”
“評論怎麼說?”
“說四小姐,缺乏教養,離經叛道之類。三少就更多貶義了,教子無方是輕的,還有人說,是前世不修,才生了這樣的兒子……”
“呵呵!”李老公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那他的確是前世不修吧。不過,我肯定不是,容容,明明越來越可愛了。”
“四小姐生氣,是因爲養母徐偉玲已經被控訴了。這幾天就要上法庭,而四小姐卻不能離開帝都。三少也禁止她動用家族的關係,幫助徐偉玲。利用徐鬆玲帝都大學畢業的身份,徐偉玲這些年的身份戶籍上顯示,一直是一等公民。如果判刑,最高面臨的是十年牢獄。”
“嗯。容容是一個聰明孩子,她知道怎麼做,才能不踩到我的底線。”
“老爺,徐鬆玲和徐偉玲的身份暴露,都是袁家和洛家在背後。那您要不要?”
“等一等,我得想看看容容和三兒的反應。”
“四小姐剛剛遞給我一個紙條兒。”
“寫着什麼?”
蕭伯打開,唸叨,“爺爺,搬倒洛家。”
“嗯,就這麼簡單?”
蕭伯躬身道,“四小姐的原話是,您表情愉快的話,就看這張紙條。不高興的話,就看背面。”
“背面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