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的施夷光居然知道花花和葉山的名字,難道之前的這段歲月她代替自己在那個世界生活?
施施心口憋悶,她迫不及待地想找那個瘋女人問個明白!
一連三天夫差都沒有再駕臨湖心園,施施心事重重,盤算怎樣才能找到單獨和施夷光相處的機會,倒也沒怎麼惦記着夫差冷落她的事情。
這天一早,施施拿了一方寫了篆字的絹布給紅雲,“紅雲姐,你去膳房找個利落的,用帕子上面寫的材料和步驟做些甜點來吃,這幾天饔人送來的吃食未免太單調了些。”
紅雲倒沒懷疑施施有意支開她,仔細地看了一遍帕子上的字,小聲地囑咐春杏服侍好夫人,快步走去前面的膳房。
施施看着紅雲的背影在拐角處不見了,抓着春杏的手,“快,跟我去車巫師那邊問個事兒。”
“噢。”春杏唯施施馬首是瞻,施施的意見不論對錯一律堅決執行。
兩人溜出長廊,阿鬆和阿樟立刻默不作聲地跟上,施施眼珠一轉,覺得阿鬆比較聽話,就指着阿樟說,“我和春杏去園角採些香草,你回堂裡等着,省得紅雲回來看不到我又大驚小怪。”
阿樟應聲諾,向阿鬆使了個眼角才轉身回走廊。
施施一路小跑着來到車巫師的藥園子門口,用力地拍着門,車巫師的童僕顯然認得施施,打開門請夫人進明堂裡坐着,慌慌張張地去藥堂通報給車巫師。
“丫頭……不,施夫人,你怎麼又跑來這裡?若有事差遣老夫,讓寺人通傳一聲便可。”車巫師不知道在煉仙丹還是在燒什麼東東,身上一股子煙熏火燎的味兒。
“伯伯啊,我也是學醫之人,有事想請教車伯伯呢。”施施苦惱着怎樣把話題扯到施夷光身上。
車巫師笑得雙下巴直顫,“老夫當不得夫人如此稱呼,有事但說無妨。”
“呃,就是,就是……咱做醫生的對體質稟異的人總是很好奇對啵?”
車巫師愕然點點頭。
“您那天說給我當替身那位姑娘中毒三次而不死,我甚覺奇妙,可否讓我把把她的脈像?”施施殷殷地瞅着車巫師。
車巫捋捋下巴上幾根稀疏的白鬍子,猶豫地道,“那女子的體質的確是怪異,停止呼吸七八個時辰還能活過來,眼神還比以前清亮了……可是主上曾下令不可放她出門以免驚嚇到夫人——”
“這個您不用擔心,我身邊的丫頭侍衛都是高手呢,再說,不還有您在一邊瞅着嗎?還怕她出了妖娥子不成?伯伯?”
車巫師獨身到老,既無妻室也無子女,現在有個眉目如畫的小姑娘在跟前撒嬌,他也實在捨不得說不成。
“那……我讓童子去看看她今日狀態如何,若是老老實實能聽懂命令,便帶她來堂裡。”
一刻之後,童僕把施夷光帶進來了,她一路低着頭,阿鬆倒也沒注意到這女子與夫人長相極爲相似。
車巫師指着桌邊的一個竹榻讓夷光坐下,“這位夫人是可以爲你治病的疾醫,你老老實實地伸出手來讓夫人問個脈,聽懂沒有?”
“我懂,老爺爺。”夷光對施施微微一笑,遞過來一個寓意深刻的眼神,便垂目伸左腕在木案上。
施施被夷光這一眼瞧得後背發涼,猶疑地伸出三指搭在她腕子上,只十幾息的功夫施施就飛快地收回手指,驚駭地轉臉問車巫師,“她身上有蟲?”
車巫師點點頭,“她原本的模樣也不差,但與你完全不像,老夫在她臉皮下育了一種蠱蟲,在不同的部位分別注以幾種藥粉餵養,此蟲可以使局部肌肉豐潤或消瘦,卻絲毫不損於表皮的生長代謝。”
春杏‘啊’地驚呼出聲,施施想到面前這張和自己相像的臉皮下面是一窩窩不知形態的蟲子,胃裡一陣陣地翻涌做嘔,而車巫臉上卻滿是得意之色,佔據這個軀體的施夷光仍舊面無表情,想來她的臉上已沒有多少表情功能了。
“車、車大師,有沒有辦法能解了她臉上的蠱?”施施定定神顫着聲兒問。
車巫點頭又搖頭,“解是解得了,可是這張臉的樣子便見不得人了。”
施施暗中向春杏遞了個眼色,春杏頷首把茶水遞給車巫,車巫伸手去接,春杏則出手如電點中他頸後大椎穴,老巫師果然毫無防備,頹然昏倒在地,春杏將他扶靠在榻邊的木牆上。
“去外面和阿鬆說說話。”
春杏應了一聲,不放心地瞥了一眼垂頭不語的施夷光,施施揮手讓她快出去。
施夷光待春杏關好門,驀地擡起頭冷笑道,“你運氣倒好,佔了我如花似玉的身子,將這個殘破將死的軀殼替於我。”
“當初是你一意求死,怎地怨起我來了?該投胎便投胎、該幹嘛去幹嘛,老纏着我不放做甚麼?我剛把過你的脈,這殼子已經病弱不堪再用,你強撐着也是受罪!”
夷光眨眨藍瑩瑩的眼白,“我還有未了的心願,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的。”
施施的心突突地狂跳,“你上次叫花花和葉山的名字是何意,你是不是到過我以前的那個世界……”
“不錯,貢船在越江河段遇到水匪,我被一名賊人扔到河裡,我雖通曉水性,可是突然身陷渦流之中無力掙扎自救……當我醒來之時,發現周圍是一個極怪異的所在!”
夷光說到這裡嘴角努力地翹了翹,做出微笑的樣子,“後來才知道那就是後世的診堂,你們稱之爲醫院。”
“果然是這樣,你見到我外公外婆了麼?他們過得好不好?”施施突然想到一事,“你的魂魄怎麼又穿回來了呢?那邊的你是不是——”
“對,我在哪邊又死了一回。”施夷光漫不經心地說。
“你……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施施憤然,“我代你活在這個野蠻落後的時代,被你暗戀的男人差點逼死被你的隊友差點害死又被你應該嫁的男人的小老婆們差點戳死我都沒去死!你在那個先進文明的時代爲什麼不好好活下去!”
夷光優雅地挖挖耳朵,“小聲點,別把外面的人嚇到。”
施施大口地喘氣,“最討厭你們這種一點不自在就尋死覓活的小白花了……仔佃說說,那邊現在是什麼狀況?春哥和曾哥安否?”
“哎也……”施夷光噁心地抖抖身子,“春哥也就罷了,好歹還人模人樣的,那隻長得像男人的綿羊你也惦記着?是不是應該先問候你親爹親孃吧!”
施施癟癟嘴,“他們從來不在乎我的存在,我幹嘛要惦記他們?”
“是麼?我一睜開眼,先看到的可是你娘呢,她哭得眼睛腫成一條縫兒,可見還是在意你的死活地……我因爲溺水‘失憶’,被你娘帶回家了,一個月之後收到本省醫科大學的入學通知,嗯,不久之後我就替你去讀大學了。”
“聽起來很不錯啊,我以前最大的夢想就是讀中醫專業院校呢!你生自疾醫之家,學起醫術來應該不算困難吧!”
“這個自然,那軀體中還留有你的部分記憶,我也認得後世的文字,從書籍之中看到有關於吳越之爭的一些史料,真是讓人大跌眼鏡呢!”
聽到這種後現代的口頭語,施施覺得又親切又怪異,“你好像很適應那個時代啊,爲什麼還要……回來?”
施夷光的嘴角垮下來,“開始還覺得一切都很新鮮,新鮮勁兒過後……我很想我爹……更想知道我已經穿越到了異世,史書上記載的那個迷得姬夫差昏庸無道、最後致使吳國滅亡的紅顏禍水西施又是誰?”
“因爲這份好奇之心,你就又死了一次穿了回來?哇,你還真是個奇葩呢,能不能告訴我你在陰界是不是有熟神熟鬼啊,想怎麼穿就怎麼穿?!”施施很是鄙夷。
夷光呵笑,“你莫要嘲諷我,這次輕生是爲了你的舊情人呢。”
“什麼意思?”
“你的舊情人葉山,和你高中時的同窗花花畢業之後都出了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倆就好上了,今年同學聯誼會的時候,他們兩個一起回國參加同學聚會……”
“臥槽!這兩個姦夫淫婦還敢在代替你的‘我’面前大秀恩愛……我當着他倆和衆多舊同窗怒斥葉山腳踏兩條船,大罵花花是個專門偷閨蜜男人的狐狸精,然後拿起長條桌上的水果刀就捅進我的胸口,你沒見花花和葉山的臉色噢,哈哈……”
“你這個瘋子!”施施氣得差點撲上去掐施夷光的脖子,“葉山以前只不過對我表示過一點好感,這麼久不聯繫了,他和花花走到一起根本沒什麼錯!花花是那邊對我最好的朋友,你幹嘛要這麼殘忍地對付他們?!”
夷光聳聳肩,“死的是我又不是他們,怎麼可以說我對他們殘忍?”
施施深吸了口氣,“你快穿回去,給他倆一個交待!”
“你當我死來死去、穿來穿去的和坐過山車一樣容易?”
“哼,你都能進到我的夢境裡說話,做這點事兒還不容易?!”
施夷光淚光瑩瑩,“不瞞你說,魂魄離開活體只有七日的感識和記憶,要麼去投胎要麼找個合適的軀體寄存,我回來那日正趕上你心疾發作昏迷過去,以爲是我回歸原身的好契機,哪知爲你治病的老頭兒好生厲害,搖了銅鈴差點把我的陰魂震散了!”
“好在你當日就被吳王帶到後宮這個陰氣重的地方,我追着本體來到這園子正趕上一個可用的無魂之體未曾下葬,便在七日魂散之前安於其中。”
施施怔怔地盯着夷光,確定她不是在聽天方夜譚或是瘋人院的病人在說瘋話,良久才又開口,“除了記掛你爹,你回魂還有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