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義這兩天按照吳王的吩咐,正在屬下里面挑選長相與衛王殿下相似之人;夫差的意思是借衛琴在吳王宮滯留的時機將其除去,用自己的人取而代之。
這計劃很冒險,執行起來更是難上加難!要義一時間急得焦頭爛額:在他屬下找出一名和衛琴身高、體形相仿的人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在兩三天之內讓其熟記王宮禮儀、衛國各位王族權貴的姓名底細、以及教會他在言談之間有一國之君的氣勢!
好在衛琴這小子懂得適可而止,在要義訓教完那名替身之前就提出與吳王結盟並當日離開姑蘇,無意中保全了自己的一條小命!
吳王遲遲不肯答覆他提出的那兩個結盟條件,他有要事急於回國,便放下身段不提之前的種種,主動和吳王在姑蘇城的三層祭臺上告拜天神、歃血爲盟,衛吳兩國結成親兄弟一樣的軍事盟國,此後肝膽相照、天地爲證。
衛國君臣啓程後的第二天中午,要義興沖沖地去外書房求見吳王,正好夜華也在,還戴了個虯髯大漢的人皮面具。
要義好奇地問他,“阿夜,你不是說最討厭臉上貼層死人皮麼?怎麼今天不戴那個小鬼臉的青銅半面啦?”
夜華支支唔唔地說不出話,臉上火辣辣地熱,好在有面具擋着臉紅不到外面,他能說就因爲昨夜‘無意’巡行到芳華園、‘恰巧’聽到住在園子裡的齊國女公子姜十三和裴揚將軍的妹子裴君惜說的那段話?
姜十三的個性很活潑,“父王有名暗衛整日裡戴着一隻蝴蝶形的青銅半面,我那時年歲還小,就當着父王的面磨着暗衛大哥把面具摘下來看看他長得啥樣,父王向來寵我,便讓他聽令摘面具……你猜怎麼着?”
裴君惜無精打采地問,“怎麼着?”
“那位暗衛大哥一摘面具啊,臉上有一隻好大的白蝴蝶!”
“怎麼回事?”裴君惜稍稍來了興致。
“就因爲他常年戴那隻面具,露在外面的半張臉曬成黑的,面具下面就捂成白白的蝴蝶形羅!成了個上白下黑的大花臉,你說好笑不好笑……”
夜華聽到這裡嚇得心慌慌,回到自己的住處取下面具照着銅境看了又看,雖然暫時還沒發現自己也是一張黑白分明的花臉,但是那個銅面是再也不戴了!他從三虎那裡勒索出來好幾張人皮面具,天天換着戴;現在夫差每每見到他也是先盯着他的眼睛認上幾息,確定他是不是夜華。
好在要義沒繼續逗他,轉了臉對夫差長舒口氣,“算那衛氏小子識相,帶着一車金玉和美人乖乖地走了……阿軒,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與衛國結盟這樁大事已成,且沒費任何代價,難道不夠開懷暢飲三天麼?”
‘暢你個頭!’夫差撇撇嘴,心道他付出的代價大了去了:因爲衛琴這混球,他和阿施共同的孩子沒了……阿施這輩子可能再也做不成母親……而且他現在徹底成了孤家寡人一個,阿施不僅不許他摟着睡覺親熱,甚至連手指頭都不許他再碰一碰,和衛國的買賣,他虧大發了……
這些倒黴事兒可不敢告訴要義,不然這位心狠手辣的表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
“就是……春困秋乏嘛!我一到春月就沒啥精神,還得天天上朝聽老臣們指手劃腳的,哪有你們自在?表哥沒事幫我找些新鮮玩藝來,阿施總說在後宮裡呆得氣悶。”
這事要義倒挺上心,他摸摸剃得乾乾淨淨的下巴,思忖着弄什麼古怪物兒能讓施施看得上眼。
走到長樂宮門口,要義發現阿青正探頭探腦地往花園那邊看,他也好奇地伸長脖子,沒瞧見熱鬧,“你看啥呢?”
阿青給師傅行禮,“三虎讓春杏阿鬆阿樟他們叫進花園子,一對三決鬥……我覺着……”
要義轉轉眼珠,“以三虎的身手,對他們三個也不在話下……春杏和三虎不是相好嗎?怎麼會叫上阿鬆兄弟對付他?”
阿青猶豫了一下,到底不敢對師尊撒謊,“三虎遵主上之令,前幾日乘快馬去了趟舒鳩城,探得施良娣在楚地的一些……舊事,回來稟報於主上,主上因此……誤會了施良娣,以致於……”
“以致於怎樣?!”
“施娣夫人受了些委屈……剛懷上的公子沒了……當然也不全是這個原因!還有衛左媵安排衛君殿下闖入後宮私會施良娣,正好被主上撞見……”
他話沒說完就發覺眼前沒了師傅的人影,阿青張了張口,也慌忙向花園裡找去。
剛進二月裡,草木未盛,這時花園裡並沒多少宮人行走,春杏就約着三虎在一個偏僻的假山邊上決鬥,三虎哪裡敢還手?幾下就讓春杏打倒在地,他正掙扎着要跳起來,阿鬆和阿樟衝過來按住他,惡狠狠地點了他的手腳大穴,三虎頓時再也動彈不得。
春杏用力踢他的肚子,“你這歹毒的小人,背後裡說阿施姐的壞話,害她沒了孩子,我踢斷你的黑心腸!”
三虎內力上佳,煉得一身鋼筋鐵骨,倒是不怕春杏這點子花拳繡腳,只是嘴裡嚷嚷着冤枉,“我真沒說施良娣的壞話啊!就是把在酒樓廚娘那裡探來的一些閒話說給主上聽了……哎喲,春杏,你踢得我不能人道了……會後悔地喂——”
“閒話,閒話也是能亂傳的嗎?!阿施姐在楚國時不過做了個酒樓管事,整天用藥汁抹得臉上黑漆漆的、穿件子難看死的胡服扮成少年模樣,什麼樣的客人會對那模樣的少年有想法啊?!”
“那晚上我和紅雲姐聽到吳王殿下在內房這麼質問阿施姐,說他派人去舒鳩城查阿施姐的底細啦!還因爲這個動手打了阿施姐,阿施姐手上背上都是傷……我全沒想到,是你領了這樁差事,回來在主上面前嚼你nainai地舌根子!現在老孃多後悔跟你這個王八蛋相好過!”
“你居然對主上胡說什麼鬥三少、陶朱公子、息城主都是阿施姐的入幕之賓……滿嘴裡噴糞啊你?連這種污人清白的話也能說出口?”
“我沒有!真沒說過這話,青天白日在上,舉手三尺有神靈,我三虎敢對天發誓!春杏妹子……我就把常去酒樓吃飯的幾個人名給主上稟報過,真的沒說誰是誰的入幕之賓那樣的話啊啊啊……你信我,我敢拿我故去的阿媽的名譽發誓……”
春杏停了腳:興許三虎真的沒那麼說過,是主上故意說這種話詐阿施姐來着?
“反正你也不是好東西,你們男人的誓言也就撐到下牀穿衣裳那會兒!今天老孃給你個教訓,以後再敢在主上面前說我們阿施姐的不是,看我不斷了你的命根子?!阿鬆哥、阿樟哥,我們走!”
“哎,給我解穴吶——讓我在冷地躺一個時辰,會凍出病的!”
春杏身影一頓,想想施施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傷,咬咬牙跑得飛快,阿鬆和阿樟還覺得春杏下手太輕,更不會回過頭來解放三虎。
要義從一叢桃枝後閃出來,走到三虎面前蹲下身,“施娣夫人到底出了何事?”
三虎不想師傅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嚇得被點了穴的身子更僵硬,“稟……回稟師尊,施夫人她小產……又犯了心痹……主上把杏林堂的西陵大師接到宮裡爲她診治……”
“你知我想聽的不是這些。”
三虎無奈,就從那天暖閣發生的事情說起,將施施重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清楚楚。
要義牙關一動,伸手摘下三虎臉上的青銅面具戴在自己臉上,又揪下三虎的暗衛令牌,直起身子幾個起落奔向後宮。
三虎一聲悶哼!師傅不給他解穴也就罷了,居然在直起身的時候‘無意’地重重踩上他的右手!阿青這當兒倒是悄悄摸過來扶起三虎給他解了穴,“你面具呢?被夜統領見了會受罰的!”
“我已經這樣了,誰想罰就一起來吧!”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兒呢,只不過跑腿去了趟楚國,吹風挨凍的日行千里沒人掛問,哪想到回來沒幾天春杏會不留情面地打罵他、師傅也遷怒他,他到底招誰惹誰啦?!
阿青心眼最好,拿了個髒兮兮的手帕給三虎遮上他那張過於女性化的小白臉,躲躲藏藏地去侍衛住所更換衣飾。
要義直接躍過宮牆進入鳴鳳宮,他的匿氣和輕功之術還在夜華之上,撒掃的宮人似乎看到眼前有白影一閃,仔細看去什麼都沒有,以爲是自己眼花了,低下頭繼續幹自己的活計。
紅雲聽西陵大師說女人的‘小月子’比產婦正經坐月子還重要,不許施施出房門吹到風,施施只好坐在起居室裡看看竹簡、幫侍女們描描繡花圖樣打發日子。
要義來到起居室的後窗,在厚紗上彈出一個小洞往裡瞧,只見施施靠坐在榻上,白白的一張小臉未施朱粉,嘴脣的顏色淡得和初春的千重櫻一樣。
她的頭髮未梳髮髻,就那樣隨意中分開來,在右肩側用藍絲帶繫了個馬尾,有陽光從前窗打她的側臉,照見臉上的細絨和鼻樑處淡青色的細血管……施施正攏着厚厚的披風聚精會神地看着一卷書簡,持着竹簡的右手腕雪白纖細……腕子上居然有勒痕!
要義的心痛得難以呼吸:發生那件事有三四天了,她手腕上的淤痕還未散去,可見當時吳王把她傷得有多重!阿施在他眼裡如同稀世珍寶,姬夫差居然視她如此輕賤!
可恨的是,他現在連走到她面前問聲好、安慰她一番的資格都沒有!
要義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身影一動向遠處的房頂掠去;走過來的是紅雲,她剛纔進起居室給施施添茶水的時候,感覺有人在後窗外面窺視,便不動聲色地退出門,叫着阿鬆奔過去的時候,只見一人的背影消失在園牆之上。
看那絕妙的輕功和熟悉的身法,紅雲和阿鬆他們都猜到剛纔站在房後的是師傅,於是不約而同地都裝做什麼也沒看到。
要義急急趕到靈巖山,選出兩個心細的女衛,“你們兩個,用最快的速度潛進衛王宮做侍人……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衛琴的某個妃子懷上身孕,一律給她們打掉胎!嗯,三個……五個吧……夠這個數你們再回來覆命。”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