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牽掛西陵師傅的病情,等夫差走後就催着春杏快把點心包起來,再取些蔘茸靈芝什麼的貴重補品給師傅帶去,她要隨子默師兄一起出宮。
紅雲跟在後面不安地勸阻,“夫人,主上不是說明日再派人護送您去杏林堂嗎?此時已近午時,出宮未免太倉促,若是夫人非要此時出宮,容奴婢去前宮找夜統領派幾名影衛跟着……”
施施已經開始穿戴起去診堂學醫的那身行頭,“從西門去師傅的診堂只須兩刻鐘的路程,有你和阿鬆、阿樟這三位高手護行還怕誰?陣仗大了反倒更惹人注目,我們現在行事要低調!低調懂不懂?安啦,放下禮品和師傅說兩句話我就回來……行啵?”
紅雲想了想,也不再勸阻施施,走出去囑咐正在裝禮物的春杏,讓她留下來守着園子,春杏在宮裡早就覺得氣悶,難得有機會隨施施出趟宮,哪裡願意窩在園子裡?一聽紅雲的話就急得跳腳!
“不是不許你去,是等夫人出了門,你去前宮找三虎哥要幾名暗衛隨在夫人的馬車後面,暗中保護……省得了麼?”
“噢。”春杏聽明白了,主動去給施施說她要留在園子裡守着,免得小寺人趁阿施姐不在偷吃涼臺上的果乾子云雲。
施施奇怪地看春杏一眼,也就隨她去了;阿鬆阿樟各駕了一輛小馬車,子默疾醫和幾箱禮品坐在前面的那輛,扮成寺人的施施和紅雲坐在後面的車上。
西宮門的侍衛許久不見這幾人一道出宮,驗過令牌之後笑眯眯地打開偏門讓馬車駛出去。
等到施施乘坐的馬車駛上官道,守門的侍衛頭目臉上笑容一收,打了個手式給站在暗影處的手下,那名黑衣侍衛迅速牽出一匹快馬,飛也似地奔上另一個方向的官道!
春杏一路小跑來到前宮,長樂宮的侍衛認得她是施良娣的貼身侍女,和護衛官三虎的關係——非常曖昧……聽說她是來找主上有要事稟報,便好意地告知他吳王殿下與義信君正在外書房議事,夜統領和三虎阿青等暗衛頭目都在,不許任何人進宮驚擾。
“呃,要商議多久?我求見主上也是很重要的事啊!”
侍衛很爲難,他哪裡知道主上招集臣下議事需要多久時間?
“春杏姑娘不如在這裡稍等,待寺人送義信君等人出宮的時候,便可以爲姑娘傳報。”
春杏只得怏怏地應着,坐在離長樂宮門口不遠的石亭下等着,午時的陽光烤得人身上發懶,春杏等得迷迷登登地……待她被一陣紛雜的腳步聲驚醒,才發覺自己居然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宮門口走出來的那羣人當頭的正是吳王殿下。
“大王!”春杏一着急把草頭百姓對諸侯的稱呼都叫出來了。
夫差和要義、夜華計議完畢各種人手的分佈,正想親自出宮探察一番,突然見春杏跳到他面前,當時就嚇了一跳,“你這毛刺刺的丫頭!不在後宮守着施良娣,跑這裡來做甚麼?”
“回主上!”春杏瞧了一圈兒,都是夫差的親信,也是直接把來意說了,“阿施姐不放心西陵爺爺,非要今天就去看看他的病好了沒……紅雲姐勸不住她,就讓奴婢來前宮搬幾個高手尾隨其後……嗯,正趕上長樂宮門禁,奴婢就在門外等着求見主上。”
夫差皺眉瞅瞅斜照的夕陽,“你何時來的?”
“不到午時……”春杏也擡頭,“糟了!我居然在那臺子上睡了這麼久!夫人興許已經回宮了……紅雲姐一定會罵我地!”
夫差屏屏有些混亂的氣息,也不知道該罵春杏還是處罰守門的侍衛,鐵青了臉對要義和夜華交待,“你們先去安置人手,本王去後宮瞧瞧阿施回來沒有。”
夜華和要義應了聲‘諾’,看着夫差急匆匆向北走的身影都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鳴鳳宮守門的寺人看到主上此時過來很是驚訝,急忙躬身行拜,夫差顧不得說免禮,“施良娣回園否?”
寺人搖頭,“夫人自午時初(上午11點)乘車出園子,至今未歸。”
夫差心中慌亂:現在已近酉時(下午五點),她出宮近三個時辰(六個小時)不歸,莫非阿施……不,她向來視西陵風爲祖輩親人,爲了照料病重的老人,在杏林堂多耽擱一些時候也是有可能的……
“主上,那是——紅雲姑娘回來了!”守門寺人突然指着長廊下的一抹藍色的身影叫道。
紅雲施展輕功跑得極爲狼狽,髮髻散開一縷在臉側也不自知,跑到夫差面前撲嗵跑下,“奴婢死罪,把施夫人看丟了!請主上快些派人把住四方城門,挨家挨戶搜尋施娣夫人!阿鬆和阿樟正在杏林堂等候援手,奴婢騎了匹快馬回宮報信!”
“什麼?阿施姐丟了……怎麼回事?”春杏驚叫起來!
夫差的心頭驀地一沉,去年在北界得到阿施被賊人擄走的那種恐慌無力感再次涌上胸際……他張了張嘴,終於嘶聲吼出口,“三虎,快帶百名影衛去杏林堂與阿鬆會合!並速將此事告之義信君!紅雲你給本王講個清楚……”
紅雲瞪了一眼開始抹眼淚的春杏,向夫差抱拳道,“奴婢隨夫人到杏林堂,一路上平安無事,夫人看到西陵大師高熱已退,又服了湯藥剛剛睡下,便不讓人叫醒他,喊了奴婢就要回宮……”
“前堂有位婦人吵着讓西陵大師出來爲她女兒診病,不肯讓年青疾醫們搭手,說是怕壞了她女兒的閨譽……夫人出堂門的時候正好聽到,便要替師兄們爲那女子候候脈像,師兄們正着急,便讓夫人帶那母女倆去了內診室。”
夫差打斷她的話,“莫耽擱時間,撿重點說!“
“諾!”紅雲大喘口氣續道,“婦人進了密室就嚷嚷着口渴,要喝加蜜的熱米漿,夫人讓我去後園膳房瞧瞧有沒有蜜漿,奴婢出門叫堂裡的使徒去端米漿,哪料前堂突然來了許多位病患?疾醫們都忙得焦頭爛額奴婢便把阿鬆叫過來守在門口,自個兒去後園弄漿飲。”
“等到奴婢端着米漿過來,見阿鬆還在門口守着,奴婢推門進去送漿水,只見夫人在診榻上靠坐着……奴婢近前一瞧,卻是那位求診的戴紗帽的少女!她身上的衣衫是夫人的,口角眼裡都流出血絲,已然斷了氣息!”
“奴婢急呼阿鬆過來,方知那求診的‘母女’剛剛走掉,還對阿鬆說夫人爲她女兒施針完畢,正在房裡休息,阿鬆從簾隙往裡瞧了一眼,看到‘夫人’在榻上坐着,便信以爲真,就一直在門口守着!奴婢三人急忙出門問着那母女倆馬車離開的方向,策馬急追而去!一直追出中心大街就沒了蹤跡……奴婢該死,請讓奴婢救回夫人來以死謝罪!”
“草他孃的!”夫差忍不住罵了句粗話,把園子門口一株老巴蕉樹踢得粉碎!怪不得伍氏父子這段日子沒甚舉動,原來一直在暗處虎視眈眈地找他的軟肋……今日劫走施施的一幕策劃得這樣周密,絕非是一日之功!
還是小覷了伍子胥的謀略……夫差猛一轉身,帶着近侍們趕往前宮,紅雲和春杏緊跟在他身後,夫差停住步子,“你們跟來做甚麼?!”
春杏嗚嗚咽咽地,“奴婢要跟您去找阿施姐,她身子那麼弱,就算……”
就算伍氏的人不折磨她,以施施的身體狀況也受不得幾分驚嚇、挨不得幾餐飢渴啊!夫差哪裡會想不到這個?他恨得幾欲將銀牙咬碎!
如今在他手裡的籌碼就只剩清姬!只求伍家看來阿施是他們手中盾牌的份上,不會輕易傷她性命……
如果他猜得不錯,伍子胥用的是調虎離山之計,伍氏以爲他得到施姬失蹤的消息,會把人手用於大肆搜尋施姬,而疏於對王宮內部的防守,他們好趁機來冷宮將清姬救走,既然這樣就如他的心願!
“你們二人先回鳴鳳宮,交待宮人不得把夫人出宮的事傳出去,違者殺無赦!本王得了消息再召你們一起去接夫人。”
紅雲和春杏應諾,小聲地互相埋怨着往鳴鳳宮裡走。
接到三虎的急報,夜華火速帶人去關閉四處城門,所有進出馬車逐一搜查,希望此時施良娣還未被擄出姑蘇城!
要義把自己的金牌交給三虎,讓他去靈巖山將正在受訓的百名影衛全部派出,暗中將走出伍家的男女老少全部捉拿,換上他們的裝束混入伍府搜查施夫人的蹤跡,若遍查不得,就將伍氏的所有家眷扣押起來做質!
夫差和要義在長樂宮門外的長廊碰面,兩人漸漸走近,都從對方眼裡平生難見的緊張、慌亂!要義深吸口氣,“主上莫急,施良娣熬過許多次磨難,關鍵時刻總能化險爲夷……看她的面相,不是個短命福薄之人……”
“我知道,她不會有事,不會有事!我只是擔心她又忘了把補心的藥放在身上,這丫頭經常迷迷糊糊地,還總說自己是疾醫呢,嘿……”夫差喃喃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要義用力拍拍夫差的肩膀,“別盡往不好的地方猜想……天快擦黑了,我們先去用些晚膳;若是暗衛們在伍府找不到阿施的蹤跡,我們就在桑園附近守株待兔:伍子胥一家當年被楚王滿門抄斬,就他和嫁到齊國的妹子逃過劫難,他妹子中年病逝,只留下清姬這個女兒,伍子胥養育她多年,向來視其爲親女,伍封又對清姬癡情一片——”
“伍氏父子聽到清姬病重的消息,一定會想法子救她!如無意外,伍氏的人應該會在今晚闖宮,我們就讓他們帶走清姬!跟在清姬等人的後面應該能找到阿施……實在不行,拿伍封和清姬兩條性命跟伍子胥交換!”
夫差握緊拳頭又無力地鬆開,“是我太大意了,佈局百密一疏,居然沒想到他們找準阿施是我最大的軟肋。”
夜華和暗衛們並未帶回好消息,伍子胥像往常一樣,午後與門客們在酒樓宴飲,府裡只餘老夫人和幾名侍姬,他家的僕從也不算多,混進去的暗衛裡裡外外搜尋數遍,並沒找到施良娣的存身之處,姑蘇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將施姬藏在某處偏僻的院落,就算全城戒嚴挨戶搜尋,一時之間也不可能輕易地將施姬找出來。
目前最大的希望就是伍封會沉不住氣,夜裡親自闖宮來救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