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又怎樣, 不好又能怎樣?”她不在意地一笑,“其實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那樣勉強的笑被蒙毅看在眼中, 心裡疼得不行, “紫蘇, 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你和阿政……”秦王和紫蘇之間出了問題,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秦王寵幸羋柔嘉, 羋柔嘉一時之間在咸陽宮內風頭無雙。只是他們這些好兄弟知道,秦王對紫蘇的寵和羋柔嘉是不同的。
“那我應該是怎樣的?”咸陽城的主幹道上人潮擁擠,叫賣此起彼伏, 可終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明明不高興, 卻要強作歡顏。”蒙毅看着從各國來的商隊, “如果實在不開心,那就離開他吧!你想家, 就回趙國去找你的親人。你想留在大秦,我也可以幫你。”他是個不喜歡規矩的人,也是最不守規矩的人。與其規矩着傷心,不如不規矩地開心。
紫蘇一怔,“蒙毅, 我可以說走就走, 可……讓他知道了, 只會連累我身邊的人。你看, 你又在憐憫我。”秦王說過不會讓她走的, 他那扭曲到撕裂的表情,永遠的成爲她心中的一道疤。
“我沒有在憐憫你!”蒙毅一把抓住紫蘇的手, “紫蘇,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說!我有意於你!從前我不說,是因爲你們互相傾慕;可你們現在這樣,我怎麼忍心看你這樣下去。什麼都不要想,我帶你離開,我們去過閒雲野鶴的生活。”
紫蘇略略笨拙地將手從他的掌力抽出,“蒙毅,我並無意於你。如果,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誤解的話,我給你道歉。”她沉在震驚中無法自拔,說話都打着結兒,“再者,我也不能和你走。你和大一起長大,應該懂他的性子。我若和你走了,蒙家怎麼辦,你的父兄祖父母親又怎麼辦?先前你和我說你喜歡一個女子,我沒想到……其實試着接納別的人,對你纔是最好的選擇。”
蒙毅乏力不已,連連擺手,“你並沒有給我造成什麼誤解。只是你現在這樣子,着實讓人心疼。你又何不忘了他,接納我呢?蒙家世代忠烈,他又是用人之際。能拿我父兄怎樣。罷了,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一直到回到宮中,紫蘇還煩亂不已,抱着蘇蘇自言自語,“胖兔子,你說我該怎麼辦啊!我也想走啊,可是我不能拖累別人的。還有蒙小將,簡直是被鬼迷了心竅……”
蘇蘇點了兩下黑乎乎的腦袋,睡了過去。
羋柔嘉那邊很快就傳出了好消息,秦王的第一個孩子已經在羋柔嘉的腹中孕育。
紫蘇遠遠地看見衆人簇擁着羋柔嘉走過,她能給他的,別人一樣可以!她只是那個平淡無奇的存在!手心被汗水打溼,她驀然狠狠抓住身邊的靜姝。
靜姝大驚,擡眼看向紫蘇,隨着目光向下的移動,一抹暗紅很然出現在靜姝眼中。
紫蘇用僅存的力氣扯她的衣袖,“求求你,不要告訴他。”
靜姝的眼裡閃過一絲遲疑,而後重重點下了頭。
紫蘇如釋重負……
紫蘇是夜裡醒來的,這一覺像是睡了千年那麼長久。夢中山山水水重疊而來,風雨晨曦斑駁飄搖而至。記憶中月色如水,那人笑影如霧。時光交錯,刻骨銘心都變成了風輕雲淡,她仍是被那些脆弱的情緒所左右。
“醒了就喝些藥吧?”靜姝的聲音滿是疲倦。
藥!紫蘇的眼中閃過慌亂和驚愕!
靜姝無奈的嘆氣,“奴婢沒有和大王說。這藥,是蒙小將軍拿來的。”
“靜姝,”她仍是虛弱,聲音也飄渺得狠,“謝謝你肯幫我。你看,我多麼像個笑話。”
“你和大王不過是彆扭。”靜姝口氣幽幽,“大王自有他的驕傲,若你向大王低個頭,大王自然會來的。這個孩子也不至於……”
紫蘇苦笑搖頭,“他沒能到這個世上,那是他的命。現在想想,何嘗不是好事!”
“你早就知道它在了。”
紫蘇這次只是搖頭,無聲地流淚。她也是前幾日才覺着自己可能是有了的,她動了去找他的心,然而羋柔嘉卻傳出了懷孕的消息。既然人與人間的緣起和緣滅冥冥之中早有註定,何必苦撐!
蒙毅惱了,他推開攔住他的趙高,衝進秦王的寢宮中。
秦王的手放在羋柔嘉的小腹上,笑靨明媚。
蒙毅雙目赤紅着,狠狠推開秦王身邊的羋柔嘉,。
“蒙毅!”秦王大喝!
羋柔嘉被嚇哭了,柔軟如水的雙手連忙遮住自己的小腹。
蒙毅跪了下來,“阿政,把紫蘇給我吧!她要的你給不了!”
太阿劍寒光一閃,羋柔嘉驚叫一聲,昏死過去。秦王將自己最摯愛的配件抵在自己手足的喉間,“你再說一遍。”
“就算大王殺了我,也請大王放了她。讓她回到生她養她的地方去吧。”
秦王提劍轉身就走,走着走着,他高挑頎長的身形一陣。那是一種熟悉的鬱氣和陣痛,輕咳之間,深黑的血色溢出了薄薄的脣角,他擡手輕拭,只是片刻便若無其事的繼續走向從前的寢宮。
秦王許久未來了,此刻氣勢駭人地衝了進來,手中又提了劍,靜姝反應迅速地攔在牀榻前,“大王,夫人身體不適……”
“讓開!”
“夫人……”
“你出去吧。”紫蘇對上秦王的眼神,轉而對靜姝說到。
靜姝退下後,不等紫蘇開口,秦王的劍尖已直指紫蘇,“好一個暗通款曲,寡人還以爲你是個安分的!”
薄刃剮蹭過細膩的皮膚,留下一片清涼,有細小的血珠子滲出,她已無力解釋,“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既然如此,讓我走吧!”
“哼,果然是心裡裝了別人,咸陽宮都困不住你了!”秦王手中的太阿又向前一分。
“沒有別人,只是心已如死灰,這咸陽宮再我眼裡只是一座巨大的墳墓。只求大王放我走,日後我放馬關外賞江南夏日芙蕖都和大王無關了。”紫蘇絲毫不避。她可以私自出宮,有無數次可以一走了之的機會。然而她不願意爲了自己的私慾,禍害旁人。
秦王的眸子裡有火,那火叫囂着,恨不得吞了這天與地,恨不得覆滅了這無垠的蒼穹,“寡人最是厭惡水性楊花的女人。”這樣的女人都該死!他下了狠力,刺去……
太阿劍咣然落地,聲音冷寂。
秦王將自己顫抖的手隱沒在身後,壓抑着自己的情緒。然而還是敵不過那無法無天的怒火,頃刻之間,周遭的擺設盡數都被砸飛出去,落地聲驚人。“滾——給寡人滾!這輩子別讓寡人再見到你!”
她是他生命中流過的痕跡,是他回憶中不可更動的風景,更是他心口恆久的疼痛。秦王緩慢地走着,腰桿挺得筆直。直到遠離了那威嚴肅穆的殿宇,才跌坐在地上。冰涼的寒意攀爬到他的全身,他縮作一團倒了下去,“紫蘇……”
咸陽城外,一個瘦小的男子站在馬車外,和一面容清俊的男子交談着。
蒙毅拿着紫蘇的包袱,“就不能過些日子再走嗎?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或者……我可以和你一起走。”
紫蘇連忙搖頭,她更瘦了,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睛雖然更大了,卻有些空洞,“你祖父和父親若是知道我將你拐走了,還不得將我罵死。再說,他……還需要你。”
男子的服裝在她的身上有些滑稽,實在是因爲她太瘦了,衣服裡空蕩蕩的,被風一吹就鼓鼓的。蒙毅捏了捏她的袖角,“你身子還未好,我娘說這算是小月子,不能掉以輕心的。我在你包裡裝了一些草藥,還有貨幣,路上要照顧好自己,別虧了自己。”
紫蘇連連點頭,眼淚落在了腳尖上,怎麼都不敢擡頭,“你快回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再說這裡有這麼多人呢,還能虧待我不成。”蒙毅找了相熟的商隊,這商隊又正好經過趙國,倒是方便了許多,“你年紀不小了,好好找個女子成親吧。”
蒙毅看向她,皓齒明眸,“好。你也是,回到家嫁個好人。”
“嗯。”紫蘇一笑。她這樣尷尬的身份,怎麼還能嫁人呢!“蒙毅……”
“紫蘇……”
“蒙毅,關雎拜託你了。我雖然走了,關雎還是要開下去的。我和他說過,要將關雎開到六國。關雎開業時用的那些錢都是他出的,總不能騙他吧。只是他事多,小小的一個關雎也無法親歷親爲,還是需要你的幫助。到他需要的時候,再把關雎給他吧。”
那時候,紫蘇想將關雎做成一個分佈在六國間的間諜機構。
她不知道蒙毅懂不懂,但是她知道秦王一定懂。
這是她能爲他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你放心!那是你的心血,就算是你不說,我也會的。夏姑娘,是否需要我每年將賬冊送到夏府讓您過目?”蒙毅開她玩笑。
“不用,不用,你還是給他好了!”
車隊飛馳間揚起漫天塵土,黃土高原上奏起一曲離歌。
再見了,她愛過的人;再見了,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