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要教訓她嗎?”嘉言好奇地問。
嘉敏:……
我看起來有這麼兇殘?想起來卻說道:“陸家贈我兩千部曲,我想着,交一千給阿爺,剩下的阿言我們平分吧。”
“真的?”驚喜地叫出來的是阿言,震驚的是昭詡:“三娘你這是做什麼?”
嘉敏笑嘻嘻地說:“哥哥你又不缺部曲。”
南平王早早就替昭詡請封了世子,日後南平王的部曲自然都由他繼承,所以嘉敏說“哥哥又不缺”。
瞧這話說得,他們兄妹如今是在這裡坐地分贓麼!昭詡皺眉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阿言這半年已經鬧得很不像話了,你還幫着她……再說了,就算你給她部曲,她養得起麼!”
養兵是要花錢的,三娘有爵位,有食邑,養個五百一千部曲不算什麼,而且她明後年就要及笄,這五百部曲給她添妝也好。阿言就還小,每個月就幾個大錢零花,別說養五百兵了,五個都成問題。
總不能她把首飾衣裳都拿去當了養兵吧,那不成大笑話了麼。
“我哪有鬧得不像話!”嘉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登時就叫了出來。至於哥哥說她養得起養不起的,她倒沒放在心上,到時候求阿孃給撥個莊子不就成了——這孩子完全沒想過母親會不給的情況。
昭詡乜斜看她,根本不在意她的抗議——阿言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沒那麼容易生氣。
嘉敏卻說道:“哥哥這話不對,阿言這半年,可着實下了功夫,要沒她,前兒昭陽殿裡,還不知道怎麼個收場呢。我瞧着,她騎射已經很上道了,反正我也要不了這麼多人,給她練練手也好。”
有這五百部曲,就算異日有變,嘉言也不至於落到元明修這個小人手裡罷,嘉敏想。
她重生過來之後,還沒有見過元明修,原本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不見最好。見了她還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如果說皇帝屠戮她父兄還情有可原,元明修對她們姐妹,可謂禽獸不如。
就算他不甘做傀儡,因爲周城而遷怒於她,那對南朝使者卑躬屈膝又算怎麼回事,阿言又何辜,就算她家血脈已遠,阿言也是正兒八經姓元的,他怎麼能垂涎她的美貌,強留她在宮裡……
她的妹妹,這輩子定然夫妻和睦,兒女承歡,子孫繞膝,到壽終正寢,這是她迴應賀蘭初袖的話。
“練什麼手,”昭詡越發頭痛:“阿言一個小娘子,難道還要上戰場打仗不成!”
“打不了仗,練來打獵也好啊。”嘉敏笑眯眯地說。
昭詡:……
他是真想爲陸家那些身經百戰的好男兒一大哭,人家殺人的,被他的妹妹們拿來殺畜生,可不是殺雞用牛刀!
嘉言的眼睛亮晶晶的,已經盤算起來:“我先拿他們練個一字長蛇陣,擊頭卷尾,擊尾擺頭……”
去他的一字長蛇陣!昭詡痛苦地捂住臉把頭扭向一遍,他的這個妹妹,到底是怎麼長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他是看着嘉言出生,又看着嘉言長大的,他對着嘉言的時候,比對親妹子嘉敏還多。最開始小小一團,肉肉的,粉嘟嘟的,臉上一按一個坑兒,眉毛和頭髮都稀疏淺淡,皮膚白得像雪,眼睛卻是大大的,黑葡萄一樣。
人人都說他妹子是個美人,長成了能迷倒好多少年郎,憑他哪家的公子哥們,他想,要帶走他妹子,先在他手底下走幾個回合再說!
他想象中是這樣的,他的妹子一天一天長大,一天比一天好看,會斯斯文文穿着長裙,倚在窗口,閒暇讀幾卷書,畫幾筆畫,就算不能出口成章,好歹有個書卷味兒,最起碼能背個三五首詩吧。
就算不能吧,也沒關係,調個香兒粉兒,裁個衫兒帛兒,那也是小娘子的作派。他難得回洛陽,她就托腮聽他說外面的事兒,眼睛睜得大大的,嬌滴滴地央求:“阿兄能夠帶我去東市買花兒可好?”
他這些夢想是逐一破滅的,如今要娶他家阿言,還不是在他手裡能經幾個回合的事,打得過阿言就好;至於香兒粉兒衫兒帛兒什麼的,都見鬼去吧,他的妹妹,只要不追着他逼問洛陽誰家刀槍劍戟打得好他就阿彌陀佛了!
說起來他這些妹子中,能達標的居然是賀蘭氏……真是人生不如意,十有**。
“反正阿姐不習騎射,不如……索性把這一千人馬都給了我罷!”嘉言興高采烈暢想完畢,尤嫌不足,舔着臉求道:“五百部曲,不夠小妹我施展啊。”
嘉敏:……
昭詡:……
他這個既不帶兵也不打仗,生平沒上過一天戰場的妹子,好意思說五百部曲不夠她施展!特麼他跟着父親鞍前馬後這麼多年,到手也不過兩三百親兵,她她她……她這是要氣死他麼!
昭詡氣得眼睛都紅了,還是嘉敏善解人意,說道:“阿言你莫要貪多,這些人雖是陸家所贈,恐怕人心有不服,你先收服了他們再說。”
“那阿姐留了這五百人,是要交給哥哥訓練麼?”嘉言問。
昭詡正要應聲“自然是”,他保證會把他們練得服服帖帖忠心不二,嘉敏卻搖頭道:“哥哥近期怕是沒這工夫。”
昭詡揚一揚眉表示疑惑:“三娘?”
“宮裡接連發生意外,”嘉敏裝出猶猶豫豫的神態,說道:“我估摸着,羽林衛中須得有人出來頂缸,這人職位、身份都不能太低……”
那多半是羽林衛統領了,多半是十七郎,昭詡默默地想,這幾日出事,無巧不巧都趕上十七郎當值,是該當他倒黴。
“哥哥要接手羽林衛麼?”嘉言也反應過來。
昭詡卻不答,只沉吟道:“三娘認得鄭侍中麼?”
“鄭侍中?”鄭林麼,嘉敏搖頭:“不認得,哥哥爲什麼這樣問?”
“也……沒什麼。”昭詡道:“這人奇怪得很,前兒進宮的時候,特意找來,鄭重其事與我道歉,說宮裡防衛不嚴,連累三娘了。”
嘉敏笑了一笑,大約是鄭林籍她之力遂了心願,急於報恩,結果趕上這事兒。其實和他什麼相干呢,或者是懊悔沒早點讓昭詡接管羽林衛?心性如此之躁,哪裡是蕭南的對手,就算有太后加持,恐怕也……嘉敏心裡閃過這個念頭。
這轉念間,嘉言已經不滿道:“宮裡防衛和他什麼相干,要道歉也是……”要道歉自然是太后和皇帝,這個面首不過仗着姨母寵愛,什麼都想插一手,這話嘉言不便出口,硬生生轉過:“這人好大臉!”
“話不能這麼說,”嘉敏有些心不在焉:“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昭詡心裡“咯噔”一響:不好!鄭三那張臉妖孽得很,三娘又是有前科的,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想起來好像也沒聽說那廝有婚配,不會是……萬萬不可讓三娘見到他,阿言也不可以!
他這裡打定主意要嚴防死守,嘉言那頭眼珠子亂轉:“那……既然哥哥沒空,阿姐這五百部曲……”
竟然還沒死心,嘉敏失笑:“我自有人手,勞動不到你頭上。”
昭詡在一旁涼涼地道:“阿言你莫要忘了,阿言把安平安順幾個都撥給三娘了呢,輪得到你!”
嘉言翻了個白眼,嘉敏笑而不語,她倒沒想過把部曲交給安平安順。她心裡另有人選。
兄妹又說笑一陣。
昭詡用完飯食就出宮去了,嘉敏要小憩,嘉言磨磨蹭蹭捱上榻來,嘉敏推她:“又不是沒地兒,過來擠我算怎麼回事?”
“阿姐,我真高興。”嘉言不理,挨着她躺下。嘉敏也沒轍,只得叫曲蓮取了個青玉抱香枕來給她用着。
“嗯?”
“阿姐如今得了好東西,都想着我,”嘉言喜孜孜地說:“從前阿姐可沒這麼好。”
嘉敏:……
這話好生耳熟……對了,胡嘉子也這麼說。
合着她送了她五百部曲,她就來和她痛訴前史?真真還不如餵了狗!
嘉敏不服氣:“我從前哪裡不好?”分明是嘉言對她愛理不理好不好!
“阿姐還說!”嘉言是真能數給她聽:“阿爺頭一次帶我去平城,去之前就和我說,平城還有個姐姐,就比我大兩歲,又乖巧又聰明……”
嘉敏:……
阿爺說這話的時候不臉紅麼?特麼她什麼時候聰明過啊!
“阿爺說,頭一回見姐姐,要準備見面禮。”嘉言說:“我當時剛好得了只兔子,表姐送給我的,是一對,雪白雪白的毛,扯它的耳朵軟軟的,可乖了……”
嘉敏也記了起來,嘉言頭次來平城確實拎了只小籠子:“烤兔子味道不錯。”嘉敏說。
“阿姐怎麼可以這樣!”嘉言大叫起來:“兔子那麼乖!”
嘉敏心裡一動:可是送到她手裡的,分明是隻死兔子。賀蘭初袖說:“……六娘這是把我們當蠻子了吧,除了這個,也不配得到別的。”“三娘你看,六娘戴的那隻紅寶石項圈多好看!”
嘉敏心裡嘆了口氣,面上不動聲色,只道:“你不是說有一對麼,那隻呢?”
“那隻後來生了好多好多的小兔子!”嘉言炫耀說。
“再後來呢?”
“後來、後來……”嘉言結巴起來:“阿爺辦了個全兔宴……”
嘉敏:……
果然阿姐是阿爺親生的,我是阿爺行軍路上撿的麼?嘉言默默寬麪條淚,可憐她到十年後才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