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
水木第一次感覺到驚恐是什麼滋味,他倒也清楚徐夢歸的分量,卻不清楚徐夢歸能有這麼大的分量,自己帶着剩下的五百餘部隊往加藤這趕,就是爲了能及早將徐夢歸接收到手,這纔是他覺得安心一些,現在事情的發展讓他措手不及,剛剛纔脫離牛金難纏的戰鬥,對面就撲來一隊中隊,爲了儘快趕到,他命令手下的迫擊炮進行炮擊,用以嚇跑這羣不期而遇的敵人,可沒想着一排炮過去不但沒嚇跑這羣人,反倒像是捅了馬蜂窩,他本以爲帶來的迫擊炮已經夠猛了,誰想對方反擊竟然用的是榴彈炮,比他還猛。
更有甚者,正東遍地都是背插大刀片子。手拿歪把子機槍的拼命三郎撲面而來,北邊和南面兩個側翼也遭遇到明顯是剛剛趕到的軍隊阻擊,現在想撤退可能性更小,因爲身後不知什麼時候也鑽出一支隊伍將後路堵死,這四路軍隊無論那一邊,從人數上都比自己多少數倍,單兵火力更不亞於自己。
“干擾對方通訊頻率。不要戀戰,速戰速決!”
徐夢歸手拿喊話器喊道,周邊部隊剛剛經歷了一次打援,連續兩次大規模戰鬥,不是所有部隊所能承受得住,他可不願在這裡和鬼子援軍再在打起消耗戰。等水木緩過勁,他所面對的已經是漫山遍野中隊的歡呼聲,看着手底下這羣不成氣候,竟被一羣四腳畜生看住,嚇得不敢動彈的二鬼子和僞軍,水木終於低下了他那高貴的頭顱。
“水木,你很好!”
水木感到這聲音很耳熟,擡起頭看到被幾個八路圍在中間,身披帝國風衣的徐夢歸,這是一張不知多少次在夢中都能將自己笑醒的醜臉。
徐夢歸面無表情地走到水木面前,哼道:“怎麼不說話,你不是天天都在念叨着我嗎?”
水木低聲疑道:“我能認出你,是因爲我看過你的照片,可你爲什麼知道我就是水木?”
徐夢歸哼道:“既然你能見過我的照片,我憑什麼就不能認識你?”
“你的聲音我也很熟悉,可…我們很熟嗎?”
徐夢歸鄙夷地一笑,探頭在水木耳邊低聲道:“我們不僅很熟,還在一起喝過酒呢。”
“水木?”
水木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相信,徐夢歸很滿意水木的反應,提醒道:“記不記得何少爺?”
“你…”
徐夢歸哈哈大笑起來,但笑聲中卻含着一份淒涼。
水木響起這聲音到底在哪裡聽到過,腦子急轉起來,喊道:“你是何少爺,那那個杜家姑爺…”
“何平!”
尚文緊張道:“頭,你告訴他這些幹什麼?”
徐夢歸擺擺手,繼續對水木解釋道:“他不僅是我們的人,還是我們最好的兄弟,既然你問了,我就索性和你說個明白,不僅是他,爲我們提供軍需供給的,就是你們賴以維持軍糧供給的杜老爺子,就是你們認爲對你們最忠誠的李杜,也是我們的人。”
身邊已經潛進這麼多人,讓水木越聽越是心驚,但轉念一想徐夢歸爲什麼會把這些本是機密的事情告訴自己,唯一的可能就是…向來都是以死亡威脅別人的水木從未面臨過死亡的恐懼,當公正的死神同樣也向他招手時,自認爲不怕死的水木兩腿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徐夢歸鄙夷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水木,沉聲道:“對於鬼子,即使下跪也免除不了你應得的下場。”
對徐夢歸身邊有什麼人瞭如指掌的水木看向僅存一臂的石川,不甘心道“那他也是人!”
石川同樣怒視着水木道:“你說的很對,不過我和你不同,我和你的區別在於,我是人,而你是鬼子。”
中國人叫自己鬼子早就不是新鮮事,水木只是納悶道:“這有區別嗎?”
二狗子接道:“人還有個人字,這鬼子…不是人。”
石川白了二狗子一眼,卻沒有反駁。
徐夢歸的死神一般聲音開始宣判。
“你千該萬該,就是不該來中國,對於侵略我們祖國的敵人,我們從不會手軟,小鬼子,既然你來錯了地方,就讓我送你該去的地方吧。”
水木渾身一顫,從脖領中竟然哆嗦着領出一條掛着十字架的項鍊,乞求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原諒我。”
在中國的地盤上拿出老外的神來求人,真虧着水木想的出來,這條十字架徐夢歸也認識,在和松本出去打獵的時候,水木就曾經拿這個和杜媛套近乎,只可惜現在這東西在徐夢歸眼前不頂用。只聽徐夢歸說道:“你知道你剛纔那陣炮擊炸死了多少人嗎?你知道這裡有多少孩子的父親,有多少母親的兒子,有多少妻子的丈夫嗎?最好我惱的是,這裡邊還有我的老婆,作爲一個男人,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妻子,連自己的小家都沒保護好,我還談什麼保衛國家,小子,原諒你是上帝的責任,我的責任是…”
“咔咔~”
“送你去見上帝。”
水木看到徐夢歸手裡多出了一挺歪把子機槍。
“不”
水木的驚叫並沒有將他從死亡的陰影中拉出來,片刻之後,尚文幾個才反應過來,想將早已打空子彈的機槍從徐夢歸手裡搶過去,徐夢歸的手指就是不鬆開。徐夢歸面前只有一灘肉泥,而在槍聲響起之前,那裡正是水木跪的位置。
“你瘋了!你殺的可是戰俘!”
徐夢歸仍舊站在原地未動,尚文“啪~”地一巴掌打了過去,罵道:“你醒醒。”
“頭!”
幾個人同時喊道,徐夢歸怔了怔,將機槍甩到地上,渾身覺得一身輕鬆,說道:“還有區別嗎?回去怎麼的都得挨處分,多少一個少殺一個都無所謂了。”
……諸山。
徐夢歸獨自抱着哭喊着要找媽孩子在房間已經呆了四天,要不是因爲這傢伙還知道出來打點開水,大家還真擔心會發生什麼事情,褚秀才得知情況也早早從石門回來,剛剛新婚的鴿子也因擔心,隨着褚秀才一起來的。
爲了能讓徐夢歸說句話,尚文故意找了個問題來找徐夢歸,其實這還真是個難題。
“頭,你看這孩子咋辦?”
徐夢歸抱着剛剛纔睡着一歲多的徐長生,看了眼眼前僅有十二歲的孩子,問道:“這是誰家孩子,怎麼穿着僞軍的衣服。”
尚文回道:“他就是個僞軍,這小子夠利索,那手榴彈扔的叫一個準,要不是手榴彈都沒拉弦,咱們還不知道要損失多少人!”
徐夢歸臉色如常地回道:“有這麼厲害?小子,怎麼當上的僞軍?”
那孩子回道:“我…我就是個放羊的,這夥漢奸見我用石頭砸羊角砸的準,非要拉着我給他們當兵,還說只要我願意扔,飯就管我吃飽。”
徐夢歸擰了下眉頭,問道:“那你爸媽呢?”
“沒了,都餓死了,不然我也不會給地主家放羊。”
徐夢歸嘆了口氣,對尚文說道:“也是個苦命娃,教育教育就放了吧。”說完,抱着孩子又要回屋,尚文好不容易纔想到這個辦法,剛要張嘴喊,就見徐夢歸突然停住,轉過身對那孩子問道:“我看你很眼熟,咱倆是不是見過?”
那孩子沒有絲毫害怕,自顧自地擺弄着衣角回道:“不可能,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八路的大官。”
徐夢歸語氣堅定道:“不,我肯定在哪裡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搖頭回道:“說沒見過就沒見過,你這老頭咋這麼煩人,問起來沒完了,我叫時慶生,行了吧。”
尚文一聽這話,樂道:“,喂,你要注意,你現在還是個俘虜。頭,你看,還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頭!頭!你怎麼了?”
徐夢歸呆呆地站在原地,又問道:“再說次,你叫什麼名字?”
“時慶生!”
徐夢歸身子晃悠了幾下,這孩子竟然是時老爺子!六個老頭這下全湊齊了。
徐夢歸輕嘆一聲,轉身又要回屋,尚文不知所以,又找不到別的理由,正想轍間,只聽褚秀才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老徐,你來下團部。”
該來的終於來了,徐夢歸定了下身,不過很快就回道:“等我收拾下就去。”
褚秀才對尚文招了下手,尚文隨之慾走,遊艇徐夢歸回道:“尚文,以後好好照顧着孩子,他以後可是員虎將啊。”
尚文茫然地點點頭。
徐夢歸來到團部,在門外滿心憐愛地將孩子交給了夏雪,正下了軍服進了房間,房間裡可以說沒有外人,徐夢歸很隨意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說道:“說吧,組織上對我怎麼處理。”
褚秀才說道:“老徐,你誤會了,組織上沒有任何處理意見,這次打了將近半個月。你就沒注意到上邊沒有任何聲音嗎?實話給你說吧,其實旅長早就預料到你不是個能老老實實坐得住的主。”
儘管知道林婷已經道了原來的時代,但眼看着林婷保護自己,徐夢歸心裡還是噎了快疙瘩,聽到這些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褚秀才對着衆人壓了下手讓大家坐下,走到屋門對門口的戰士低聲說了幾句,反手將門關好,轉身說道:“其實,我們這次喊你來,是因爲想讓你給我們解釋一下。”
徐夢歸問道:“解釋什麼?”
“這些!”
褚秀才將一摞紙放到桌上,隨之坐下說道:“這都是我長期觀察你,還有何大家一起蒐集到的一些有趣的東西,大家一起聽聽,也許對這些事你們覺得也奇怪。”
褚秀才一邊看着徐夢歸一邊拿起手邊的紙念道:“首先,何雷剛加入隊伍,你當時好像喊了句何老爺子,雷子,你還記不記得當時的情況?”
何雷點頭回道:“記得,當時……”
何雷說完,褚秀才又說道:“接着就是我剛分到特勤中隊,第一次見面,就就知道我,呃我身上的胎記在什麼位置。”
這事肯定瞞不住大家,這麼長時間沒有漏洞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能記住自己有幾次失言說錯話,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公佈出來,心裡已經瞭然,徐夢歸反而說道:“不就是上嘛,有什麼不好說的。”
褚秀才臉一紅,繼續說道:“還有娟子,大家都應該還記得,娟子的孩子剛出生的時候,你瘋瘋癲癲喊祖宗,還有…”
一口氣說出幾十條來,褚秀才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說道:“最後就是你和林婷身上所出現過的光,雖然兩次我都沒看見,但我相信大家所說的,老徐,不是我懷疑你什麼,而是你身上神秘的地方實在太多了,你可以給我們試一下,這都是怎麼回事嗎?”
徐夢歸搖搖頭,二狗子急道:“頭,你就說了吧,我們絕對給你保守秘密。”
徐夢歸眯眼回道:“不是我不想說,而是現在我們少了一個人。”
連沉穩的尚文都急問道:“誰?”
“就是剛剛那個叫時慶生的孩子,你把他也叫過來,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們。”
尚文奇道:“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褚秀才說道:“尚文,你就把那孩子叫過來,我相信老徐不會騙咱們的。”
尚文半信半疑地出去將時慶生叫了過來,時慶生依舊是擺弄着衣角,面對着一屋子八路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也許在他心裡,扔手榴彈砸八路和扔石頭砸羊角根本同樣都能換的一口飽飯吃而已,而卻大家心裡都清楚,這孩子恐怕也是在僞軍裡最清白的一個,因爲他很有可能是第一次上戰場,扔出來的手榴彈根本就沒拉弦,不是不拉,根本就是不知道。
“現在可是說了。”
這時徐夢歸站起身說道:“你們,…”
所有人都拉長了脖子等候徐夢歸的解釋。
“都是我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