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你們少爺幽默。”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杜媛呵呵笑了起來，卻始終用手擋住嘴，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大戶閨秀笑不漏齒，徐夢歸狠狠地想道，做作。
“你一個人只帶一個司機這裡路上就不怕有土匪強盜什麼的嗎？”
徐夢歸開口問道，剛纔老周所說的這個杜家的家族好像在石門勢力不小，現在四處打仗，戰亂紛飛，只要是餓極了活不下去的，拿起斧頭大刀就能變成土匪，一個不到二十的黃毛丫頭在這荒郊野嶺竟然一個護衛不帶，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杜媛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淡聲說道：“不用怕的。”
還是在前邊開車的老周解答了徐夢歸疑惑，“我家老爺可是這一代的大戶，土匪強盜聽令我們老爺的名號，誰敢攔我們的車，活的不耐煩了！”
徐夢歸越聽越好奇，問道：”那你家老爺是……？”
杜媛對徐夢歸的問話蹙了下眉頭，果然這個人也和那些人一樣，只對自己的家世感興趣，老周開車沒有看到自家小姐的臉色，得意地回道：“我家老爺姓杜。”
這不廢話嘛，閨女姓杜，他爹還能姓別的？
老周滿以爲自己這麼一說，徐夢歸就能知道他家老爺是誰，可徐夢歸就進過一次石門，還是買藥去的，那有閒心打聽這些，壓根就沒聽說過這號人，老周見徐夢歸一直沒反應，奇道：“你真不知道？”
徐夢歸說道：“我是從外邊來的，第一次來石門，還請賜教。”
老周解釋道：“我們杜家是石門最大的糧商，整個河北可以說有一半的糧食都經我們杜家的手才能賣出去，人想要吃上飯，也得經我們老爺的手，不然，餓死他們也別想把糧食運進來。”
“杜雄？”鴿子驚叫道。
老周見終於有人知道自家老爺，興奮道：”正是我家老爺，不過小子，你最好叫聲杜老爺，我家老爺的名諱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喊的。“杜媛看向鴿子，徐夢歸問道：“怎麼，你知道？”
“聽說過，很有名氣。”
徐夢歸明白這個聽說是什麼，鴿子帶偵察排出去經常需要用過各種途徑打探消息，附近一個雜聞趣事自然知道不少，但因大多都不是和軍事有關，所以不會把這些無關瑣事都彙報上去。
杜媛沒有等到自己預想中的馬屁連天，徐夢歸對杜媛笑了笑，只是說道：“不好意思，真沒想到杜小姐出身如此高貴，真是失敬。”這讓杜媛對徐夢歸好感重新提升了起來，幾人再沒找到其他話題，幾人大眼瞪小眼，一度陷入沉寂之中，杜媛忍不住說道：“我爹從來不讓我獨自出去，就是出去也都有人跟着，何同學從外邊來，想必知道一些趣事，能不能說下，讓我也長長見識？”
徐夢歸探手從鴿子手裡拿過水壺，在手上溼了些水，打在臉上，鴿子看杜媛瞧的很奇怪，胡謅道：“我家少爺愛乾淨。”
一些有錢人家的少爺公子天生都有潔癖，就是杜媛自己，一天換下的衣服都足有三兩身，所以她對這個習好並不奇怪。徐夢歸把手捂在臉上，看似在溼潤皮膚，世界上手心將適才臉發熱時起來的一些皺褶重新撫平，放下手說道：“其實我也沒出過幾次遠門，見聞並不多。”
杜媛不樂意道：“那笑話總會說吧，我在德國的時候，很多人都會獎賞一兩個笑話的。”
“哦？杜小姐去過德國？”
杜媛說道：“去過，父親說讓我長長見識，我在德國帶過兩年，後來德國開始大漲，所以我就回來了。”
徐夢歸一直杜媛脖子上的十字架，笑道：“想必杜小姐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接觸西方文化，信仰天主教的吧。”
杜媛微笑道：“你很聰明。”
徐夢歸思量了一下，說道：“那我就講個關於天主教的笑話，希望杜小姐不要見笑。”
杜媛開心道：“那本小姐洗耳恭聽。”
徐夢歸一字一句地說道：“有一天，天堂來了一箇中國人和一個倭人。”鴿子一聽，急忙碰了下徐夢歸，徐夢歸悄悄拍了幾個鴿子的腿，示意不要擔心，杜媛在徐夢歸剛開始說就打住了，問道：“後來呢？”
徐夢歸繼續說道：“天使就問了‘你們都是哪裡人啊’，人就說了，我是提本人，而中國人自然就回答，‘我是中國人’，天使很開心，讓中國人住了普通房，粗茶淡飯，卻讓倭奴住了套間，錦衣玉食。”
杜媛氣道：“這是爲什麼，爲什麼中國人就不能住好房間？”鴿子見徐夢歸心有成竹的神態，顯然是有了準備，便不再擔心，他也靜等着下文，聽聽這到底爲了什麼。
徐夢歸笑道：“別急啊，你聽我慢慢說，過幾天后，天堂裡的所有中國人一起抗議。天使耐心地解釋說：這幾千年來，天堂裡來的全是中國人。到了今天才來了一位能上天堂的人，我不好好招待這玩意，我招待誰？”
開車的老周大笑不已，杜媛聽罷，也笑的前仰後合，竟然忘了捂嘴，笑了半天才注意後邊坐着的兩人都在看自己，急忙止住笑聲說道：“這個笑話很有意思，你好像對人挺有意見的。”
徐夢歸說道：“意見說不上，反正我不喜歡他們。”
杜媛也說道：“我也不喜歡他們，一見可我爹我哥和人在一起談事情，我就討厭。”
老周急忙說道：“小姐，慎言，慎言。”
杜媛氣道：“慎言什麼？何同學能說出這個笑話，就說明他和我一樣，難不成他還能給人告密去？那不是連他自己都告了，你說是不是，何同學。”
徐夢歸自然笑道：“正是，既然杜小姐愛聽，那我就再說一個。”
“好啊！”
徐夢歸說道：“一天，有個兵到鄉下去獵野鴨。當他好不容易射到一隻野鴨時，野鴨掉到某個農夫的院子裡。兵爬過籬笆要撿獵物。但目睹一切的農夫晃着弓箭大聲地說：“看看這裡，不準在中國亂打獵。”兵回答說：“鴨子是我射到的，所以鴨子應該是我的。我願意！”農夫說：“它飛在中國，被你打死了還是落在中國。你跟我去村裡，交罰款去！”他們一直爭論着鴨子的問題。過了一會，兵說：“我們應該以傳統的方法來決定。用的武士道精神決定！”農夫很看不起什麼武士道，就輕蔑地問：“什麼是武士道的方法呢？”兵解釋道：“首先，我踢你的。然後你再踢我的，像這樣互相對踢直到一方放棄。贏的就可以得到鴨子。”農夫想了想，同意了這項競賽。但農夫要求自己先踢，以便顯示公平。心裡想着爲鄉親們報仇，但他心裡更清楚，他不能殺人。然後，中國農夫把腿往後伸開，拼盡全力照着兵的就是一腳。痛不欲生的兵倒地呻吟哀嚎，滿地打滾。足足十分鐘之後，他試着爬了起來，咬着牙沙啞地說：“現在輪到我了。”中國農夫說：“喔，不用了，這鴨子是你的了，你可以滾回去了。”
鴿子對徐夢歸的幽默早已免疫，可杜媛笑的卻是渾身直顫，老周也在笑，可他笑的很隨意，並不像因爲聽了笑話才笑出來的，還若有所思地從後視鏡看了徐夢歸一眼，徐夢歸全裝沒看見，繼續說着貶低人的笑話，直至快到石門，老周說道：“別說了，前邊有兵。”
車在石門城門口停住，徐夢歸一拍鴿子，手摸在了藏在衣服裡的二十響上，從剛纔老周的反應上來看，他應該看出自己一些問題，只要老周對守城門的鬼子說出一個不利於自己的字來，徐夢歸就會和鴿子一起將這個司機的腦袋打成‘麻婆豆腐’。老周在鬼子哨兵面前很是囂張，三句就有兩句是罵人的話，可那鬼子兵竟然沒有發火，還陪着笑臉，老周最後還提醒前來問話的鬼子後邊有十幾個步行的人是自己帶來的，鬼子哨兵一指車後問道：“是不是這幾個？”
老周將頭探出車窗，往後瞅去，十幾個下人正在車後等着進城，老周的汗都快下來了，開車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就算是蜿蜒的山路，那少說也得四五十里路，自己車還剛到，這十幾個人就跟了上來，驚奇地看了徐夢歸一眼，徐夢歸知道老周很驚奇。
“他們都是打小在山裡長大的，這點山路不算什麼，可能是抄近道吧。”
老周愕然地點點頭，發動車子進城，進到一所大門，僅從鐵質雙開大門到門前，就足足開了兩分多鐘。等再次停下時，車窗外正是一所極是奢侈的住宅，門外有身穿黑色西裝的下人打開車門，那開門的下人單手遮住車門上方，杜媛探頭而出。
“二小姐好！”
幾個下人同時喊道，徐夢歸也隨之下車，看着眼前的豪華宅邸咋舌道：“好大的房子，杜小姐，你家可真夠大的！”
杜媛微微笑道：“這是門房，是下人住的地方……”
“門房！”
徐夢歸和鴿子的舌頭僵硬了起來，三層小樓只是下人住的地方？那得住多少人？徐夢歸習慣性地初步估計了一下，說道：“得住一百多人吧。”
老周下車揮手讓身邊的一個下人將車開走，很是謙卑地一伸手說道：“小姐，何少爺，這邊請。”
走在花園式的小道上，杜媛邊走邊對徐夢歸說道：“其實只住了三十多個下人，具體是多少我也不清楚，像老周這樣的老人，是不會住在這裡的。”
在前邊帶路的老周說道：“這門房總共住三十七人，門前保衛二十一人，打掃院子的下人八人，花匠六人，管理這羣人的主管兩人。這邊…”
四人經過一處花園，到了一處更加奢華所在，杜媛對徐夢歸一笑道：“你在客廳等下，我去找我爹，一會在下來陪你。”杜媛一看鴿子，笑道：“還有你，你狠有趣。”
鴿子茫然地看向徐夢歸，問道：“有趣？”
老周將兩人請進客廳，微微笑道：“小姐很長時間沒這麼開心了，何少爺，你真的很‘有趣’啊。”老周將‘有趣’兩字的語氣加的很重，徐夢歸也注意到老周那虎口處滿是老繭的雙手，只有經常開槍的人雙手才能摸出這麼厚的老繭，從這點看來，這個老周不僅會用槍，而且還是雙手齊放，時間也不短不了多少。
老周見徐夢歸看自己的手，雙手甩了一甩，若有若無地也看了看徐夢歸的手說道：“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那麼靈巧，二位，請坐。”
徐夢歸笑了一笑，既然老周沒有點破自己的身份，他也裝作不知道，拍打了下身上一路帶來的風塵，泰然自若地坐在了客廳裡的燒法上，老周盯着徐夢歸喊道：“吳媽，上茶。”
一個五十有餘的老女僕很快將兩杯茶水端了上回來，在茶几上鴿子和徐夢歸面前各放了一碗，徐夢歸對茶文化一無所知，只是覺得好看，端起茶碗瞅了瞅，只見眼前的小茶碗，類似青花瓷樣式，底部印有繁體景德鎮瓷印章，周身全是規則的米粒大小的透明材質，對光而望，光線均勻柔和，碗體毫無雜質。吳媽看徐夢歸的動作，還以爲徐夢歸是個行家裡手，但大戶人家的下人很講禮數，客人如不發問，絕不多說一句話，老周對說道：“吳媽，這位是外地來的何少爺，是咱們二小姐的朋友。”
吳媽說道：“何少爺好。”
徐夢歸微一探身，“吳媽客氣，叫我小何就行。”
“不敢，不敢，您是二小姐的朋友，那就是貴客，萬萬叫不得。”
吳媽很是緊張，低頭抱着托盤往後退了一步，老周揮揮手讓吳媽退下，很隨意地也坐在了沙發上，對老周這個下人，徐夢歸很奇怪他怎麼這麼隨便，老周好像看透了徐夢歸的心思，笑道：“想必何少爺也看出來了，我和這羣下人不一樣，我本是九牛山上的土匪，名叫周猛，人送諢號雙槍將，只是人剛來的時候，帶兵上山想要剿滅我們，我不願意跟着人幹，打算帶着弟兄遁走，只可惜我那二當家的不同意，鬧起了內訌，還想要殺我，幸虧杜小姐半途經過出手相救，給了我這一口飯吃。大家都是江湖上混過的，我老周也不是那種沒有江湖道義的人。小兄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第一眼看見你們這羣人，就覺得你們不是普通人，我也不問你們是誰，到底是幹什麼的，我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