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青本不欲搭理任何人,就想自己安靜坐會。
不過此時她瞧了對方的臉,頗有些深思悠長——
對面是江河鳴,是她這輩子情竇初開喜歡的第一個異性——只是和那漫長的一“夢”不同,此時的江河鳴只是一個有着禿頂危險的微胖油膩男,有家有子有老婆,在懷姜這個十八線做着賣牀品的小買賣,動輒還想撩一下她這個“舊人”。
於青發現,在那一世的長“夢”中,只要是不跟自己摻和的,人家都過的更好——例如江河鳴,那一世他發憤圖強,不光引得貝澎澎這樣的白富美傾心,還靠自己的本事留學美國斯坦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女友,前途可謂不可限量。
又哪是現在自己眼前,這個一身煙火氣的市井小民可比?
所以說……自己大概就是傳說中那顆大大的掃把星吧?
呵呵。
對面人還在不停喋喋不休:“我說於青,你可夠不地道的!這同學聚會後你退羣了吧?這微信上想跟你說句話都找不到人,QQ上呼你你也不吭聲,這不知道的還以爲誰得罪了你呢,怪沒人情味的!”
於青繼續呵呵。
她也是蠢,同學聚會上頭腦一發熱,就把自己當年暗戀過他的事給說禿嚕出來了——她這個說者是無心了,只當做對當年情竇初時開的一種趣談,奈何對方不這麼想,往下動輒微信上撩撥撩撥她,所以她只好把人給拉黑了。
而且爲了眼見不見爲淨,連同學羣都給退了。
這沒人情味就沒人情味吧,她實在懶得跟這種人假惺惺的客套。
現在的她也是一樣,本想安靜的待會,奈何不如人意,所以就乾脆走吧。
說走就走,於青拎起包,跟對方點點頭:“我還有事,先走了。”
沒想到的是,江河鳴居然跟着她追出門來了,見她正欲招手打的,往前一攔:“別介啊!這老同學都遇上了,我看你也沒啥事,都說相請不如偶遇,走!帶你去個好地,東西特新鮮,環境還安靜,我請客!”
於青巋然不動:“不用了,謝謝,我真有事。”
“信你才鬼嘞!”
對方今天也不知道吃了什麼邪,竟是有些不達不目的不罷休,“我說老同學,給個面子嘛!放心,這青天白日的我還能吃了你不成?就是吃吃飯敘敘舊,吃完我一準把你好生送回家的好伐?我保證!”
於青捫心自問:難道是自己這一身的落寞委實太過於明顯,都叫人瞧的分明,所以才這麼不依不饒?
不過她這人還真不是個好脾氣的,你拗,我也拗,牛不喝水,你還想強按頭咋滴?
她還就不信,他敢大街上把她拖上車!
所以忍不住的駐足冷笑,剛待要開口懟對方几句,就見一輛錚亮黝黑的大切諾基“吱嘎”一聲停在了他倆身側——後車窗搖下來,居然是個美女!
美女招手衝她叫:“嘿!陳姐姐!”
陳……姐姐……
於青默了三默,不大適應突然被人給慣上夫姓。
不過美女這會子已經打開車門蹦蹦跳跳來她身邊了:“我就說瞧着像你,果不其然。我說陳姐姐——”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在江河鳴和她之間曖昧的轉了個來回,嫣然一笑,“你們這是在幹嘛呢?”
於青扶了扶肩上的包,笑了笑:“哦,碰上了個熟人,說話呢。”
她儘量讓自己不要把視線忍不住的往那輛切諾基上投放,雖然她早就已經投放了N眼了——果不其然,切諾基的駕駛室那側的門大敞,一個寬肩長腿的男人利索的走下來。
是小池。
是小池。
怎麼會不是小池呢?畢竟貝澎澎就在這裡。
貝澎澎還在笑:“哦?熟人哦?這遠遠看着還以爲是你和陳曦小兩口呢,怪親熱的。”
這話一出,連沉默站在她身後的小池都皺了皺眉頭,戳了自己未婚妻一把。
貝澎澎不服氣的扭了把身子——
於青倒不以爲意,話說江河鳴在大馬路邊跟她這番糾纏,放去別人眼裡,可不就有些曖昧麼?
倒是江河鳴,一下子震驚貝澎澎這麼一個美人的從天而降,一下又震懾於小池如此高大身形的無形壓迫,很是有些底氣不足的忙笑了笑,煞有介事的問:“於青,你朋友啊?”
於青輕哼了一聲。
貝澎澎衝江河鳴道:“我們和陳姐姐有約,過來接她的,那啥,你——?”
江河鳴心領神會,趕忙道:“你們忙、你們忙!我也有事,正要走呢,這不正給跟於青道別呢。”
貝澎澎嘿然:“是哦,那再見啊。”
說着,一挽於青的胳膊:“陳姐姐,咱走吧。”
於青真的很想說一句:神內!讓我打的回家吧——
不過江河鳴還杵在那,人家貝澎澎也算是這麼明顯爲她解圍的好意,她要是不配合,就有點太不夠意思了。
始終無話一張木頭臉的小池,已經衝江河鳴點了點頭,大步回身去開車了——於青被貝澎澎一路拽上那輛切諾基,甚至還把她往前座的副駕駛一塞:“姐,你坐前面吧,剛纔我在後座睡覺呢,亂的很。”
於青覺得,此時此刻,她真恨不得還是被江河鳴拽上車算了,也比現在好!
特別是小池就坐在她身側,近的她都能聞得到他胸膛裡散發的熱乎氣——特別是他側過臉朝她看了一眼,突然就朝她俯身過來……
於青一時間緊張的幾欲閉氣,眼睛睜到賊大!
然後發現,他是在給她拽安全帶——
“這個,”他從她左大腿旁邊拽了安全帶出來,“別住了。”
她低頭默默的把安全帶繫好,低聲:“謝謝。”
他和以前一樣,還是不怎麼愛說話,木頭臉上向來沒啥多餘的表情,只點了點頭——後座上的貝澎澎湊過來:“陳姐姐,你別見怪,他這人看着兇,其實沒事的。剛纔還是他先瞧見你的,說那個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真討厭。”
於青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說什麼的好,只好輕聲解釋:“我們的確認識,是老同學,就是人黏糊了一點。”
“一一一!陳姐姐,你這老同學可一臉的色眯眯,瞧着真叫人心裡頭不爽。”
貝澎澎果然直爽,不知道中國人的含蓄客套爲何物,大實話一摞一摞的,“我看他對你可是沒安啥好心,你以後見了離他遠點!”
沒想到這輩子的貝澎澎還頗有些俠義心腸——
於青心裡頭一時五味雜陳。
命運真的是不可捉摸,在“那一世”,貝澎澎可是愛江河鳴愛的無可救藥,愛的毫無自尊全然付出,甘心拜倒在他的石榴褲下——可在這一輩子,他倆照樣陌路殊途,相逢對面人不識,連一星半點的化學漣漪,都沒從“那一世”波及過來。
命運到底是什麼?
放去每一個身上,都是百轉千回,不能揣測。
“陳姐姐,你住哪啊,我們送你回去。”
於青本想說你們隨便找個地方把我放下就行,不過此刻她坐在皮座椅上,貪戀身邊的那個男人,甚至是他呼吸的那一口空氣——雖然齷齪,可是她忍不住。
就讓她和他多呆這麼一時片刻吧……
即便他們也是一樣的“相逢對面人不識”。
她默默說了自己的小區地址,小池按了按車身導航,看身邊的女人正一眨不眨的盯了自己,不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好多年不回懷姜了,對路真的不熟。”
他耳朵有點紅紅的,和以前一樣的可愛,可愛的叫她忍不住想去摸上一摸……
話說他的耳朵是異常敏感的,很多時候,她只要對着輕輕呵一口氣,他就能臉紅脖子粗的坐立不安,屢試不爽!!
她以前想鬧他的時候,用這招,從來都是百試百靈!
不過這招也需謹慎,因爲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搭進去……被折騰的不腰痠背疼不算完!
此刻的於青當然不會伸出手,但一樣的一腔柔情四溢:“不用導航,懷姜不大,你儘管開,我來指路。”
他點頭,很乖:“好。”
貝澎澎在後座打了個呵欠:“陳姐姐,不好意思,我再躺會。我們今天這是去給他外公掃墓了,那個公墓啊,就是座山!爬了好久纔到地方!連個電纜車都沒有!我現在屁股酸死了……”
於青忍不住的笑,就聽小池插嘴吐槽:“你就是平時太懶了!那點坡也叫山?”
貝澎澎儼然已經在後座倒下了,枕着個可愛的小豬抱枕,估計是真累了,一點脾氣都沒有:“我說是山,就是山,哼哼你咬我呀”
說着說着,眼睛就閉上了。
小池嫌棄的回頭瞟了一眼:“喂!你又脫鞋了是吧?拿毯子把腳蓋上!”
“哎呀,就屬你煩!”貝澎澎煩躁的一翻身,扔給了他們倆一個大後背,不過兩隻早踢掉了鞋子的腳,倒是乖乖縮回毯子裡去了。
於青啞然失笑——
原來,原來沒有自己,他們倆會是一對這麼般配的小情侶。
看似嫌棄,實則關心。
看似吐槽,實則是愛。
小池有點詫異的扭頭望了她一眼:“怎麼了?是不是車窗開的太大了?”
於青胡亂摸着兩隻眼角的淚,笑:“是啊,今天的風太大了……我被吹的,都流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