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葉思晨家出來，趙剛一路上都沒說話。林楓也沒說話，小跑步緊跟着，不然就跟不上趙剛的步子。
到了林楓家樓下，趙剛纔反應過來，一看錶，連說 “糟糕”。
“怎麼辦？要晚了吧，都七點半了，你來不及吃晚飯了。”
“沒事，上來吧，我給你擦點藥。”
“嗯！”
林楓家住在二樓。奶奶來開門，一見他倆就驚叫道：“怎麼了這是，臉上怎麼跟花貓似的，你倆打架啦？”
林楓就笑：“沒有奶奶。”
趙剛也笑，心說：他打得過我麼？我要被林子撓成這樣就別混了。
兩個人洗了洗，上了點藥。奶奶端來飯，就着手一人餵了兩口，才放他倆出門。
路上趙剛問林楓：“你和小葉怎麼認識的？”
林楓說，“我轉學前是在六中上學的。
“哦，”趙剛沒再往下問，林楓只要說起以前的學校就會不自在。
送林楓進餐館，趙剛返回頭又去了葉思晨的家。他實在有點不放心。
敲了半天門，葉思晨也不開，趙剛知道他在裡面，剛剛還聽到裡面有動靜。
他氣得踹門，“葉思晨，再不開門我踹了啊！快點！開門！”
咣咣的踢門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左右鄰居全都被鬧出來了，報怨着：“怎麼回事，每天都鬧，讓不讓人活了，瘋子就趕緊送醫院，這兒又不是精神病院，這是居民樓，懂嗎？住人的地方！”
趙剛瞪着說這話的男人，“你再說一遍！你家沒老人嗎？你他媽是石頭縫裡蹦的？你媽要病了，你也說這種話？”
男人就住葉思晨家隔壁，大概有點不堪其擾。趙剛回嘴，他就像找着發泄點一樣跳着腳的跟他吵。
趙剛吵架還真不在行，沒幾句就沒詞兒了。男人則越說越來勁，越說越難聽。趙剛火一竄一竄的，他要不是不想給葉思晨添麻煩，他早打人了。
“什麼人家？老孃有神經病，兒子是個賤種，天天往家裡招男人，要賣也不換個地方，非要在家門口？跟這種人住鄰居，倒了八輩子楣！”
男人的話音未落，葉思晨就從屋裡衝了出來，掄起一根鋼管就朝男人頭上砸了下來，男人嚇得一縮脖，趕緊躲回屋裡，隔着屋門還能聽見他大聲咒罵。
樓上樓下的鄰居紛紛關門回屋，樓道里安靜下來，只剩下趙剛和葉思晨大眼瞪小眼。
“你來幹嘛？”葉思晨瞪着眼問人。
趙剛跟他沒二話，側着身子擠進門裡。
“吃飯！”
趙剛從塑料袋裡掏出兩碗粥來。
“快點，趁熱吃，我可不是肖冬鳴，我不會動火，涼了也不會熱。”
葉思晨站了一會兒，看着趙剛的背影。屋裡沒開燈，黑暗裡一切都顯得虛虛的，趙剛就在窗戶裡透進來的那一點點明亮裡，收拾桌子，掏出還溫熱的粥。
手真笨，一看就沒幹過活，連擦地前要先掃乾淨都不知道，擦桌子的布水也沒擰乾淨，拖的到處都是水痕。
葉思晨就這麼看着趙剛忙亂，不想說話，也不想制止，看着一個人爲自己做點什麼，心裡好像就不那麼難受了。
葉思晨喝粥，趙剛就坐在旁邊，屋裡好歹收拾了個大概，有個下腳的地方了。
葉思晨跪坐在沙發前，長長的額發垂下來擋住了他的眼睛，趙剛伸手撩了一下，捋着臉頰給他掖在耳後。
“阿姨怎麼樣了？要吃點東西嗎？”
“死不了！瘋子的生命力都特別旺盛！”
趙剛皺起眉頭。即使他再恨父母也不會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來，畢竟是生養自己的人。
“別這麼說，她也不想這樣！”
葉思晨擡頭，閃着亮光的眼睛直勾勾的，有種異樣的光彩。
趙剛看得心裡一突。就聽葉思晨說：“我想她死！”
“住嘴！這種話不許再說！”趙剛急忙喝止。
“那我去死！”葉思晨以同樣的冷漠判定了自己的死刑，接着用興奮的聲音說：“我知道所有尋死的方法。上吊、割頸、跳樓、觸電。知道嗎，觸電時全身會抽搐，而且是最快的死亡方式，不會有很大痛苦。比吃藥或割腕強得多，吃藥太苦太難受，割腕又太疼。我怕疼，所以要選一種不太疼的方法……唔。”
“別說了！”趙剛摟住葉思晨，把他的臉埋在自己胸口，趙剛不想再看葉思晨的臉，他不知道其實他在哭嗎？就算丟了情感，可他還是個人，還是會傷心的。
葉思晨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呆着，臉朝着趙剛的胸口，呼吸間都是趙剛的味道。他慢慢閉上眼睛，聽着耳邊傳來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今天是我生日。”葉思晨說。
“我最恨我過生日。媽媽平時發病不太嚴重的，可是一到我生日這天，她就像突然清醒了似的，想起來過去的一切，然後又被她不想承認的現實逼瘋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特別準時，比鬧鐘還準。好像是我的出生才逼瘋了她。”
“不是，不是這樣。”趙剛撫着葉思晨的後背，輕聲的否定着。
“人一輩子誰沒戀愛過啊，沒有人會因爲被一個男人騙了就發瘋。媽媽她怎麼就不明白，爲什麼要爲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發瘋，值得嗎？如果愛情是這麼痛苦的，我寧願不要……”
葉思晨一個人不停的說話，像是一個漂流到了荒島上的人好不容易遇見了同類一樣，不停的說。他在發泄自己的恐懼、無奈、心痛、還有說不出來的痛苦。
趙剛突然發現，也許葉思晨並不是情感缺失，只是他天生就比別人善於忍耐，所以才把那些應該表現出來的感情深深埋進了心裡，再也不讓人看見。
就像一個人受傷的時候硬撐着，嘴裡說着我不疼，精神上也許會接受暗示，可以支撐很久，甚至乾脆忘了受傷這回事，而等着傷口自己痊癒。可是，遺忘並不代表不存在，傷口還是在那裡，它會以另一種形式發散出來，帶來的副作用也許比你正視它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