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周拓接到何朗的電話,“周拓,明天去不去打球?”
何朗曾經做過幾年職業籃球運動員,可惜因爲身高不具優勢,混得差強人意,大學畢業後退出球隊,競聘做了Y城少年隊的副教練,他自己還開了一傢俬人籃球俱樂部,就在周拓他們刑警隊附近。
何朗有時會叫周拓帶同事過去打球,周拓起初不覺得什麼,有時間就去運動一下,這一年季維回國後,他卻察覺到何朗邀約他的次數似乎頻繁了很多。
有一次一起打球后,衝了澡在更衣室換好衣服,周拓無意間一瞥,看到何朗從衣櫃拿出一串鑰匙放進衣袋裡,眼尖地看到那個肥Q鑰匙扣。
這麼多年了,他還用着這個鑰匙扣。
周拓眼神複雜地看着何朗。
何朗察覺到他的目光,納悶地扭頭問他,“怎麼了?”
“你怎麼還沒交女朋友?”周拓問。
何朗的表情僵了一下,訕笑道:“沒人看得上我啊。”
“怎麼會,你條件又不差。”周拓看着他的眼睛,“我們局裡有些年輕女警還沒男朋友,要不要給你介紹?”
“呃,算了吧,我怕我hold不住。”
“不喜歡女警?那女老師或者公~務~員怎麼樣?我也認識一些女老師和公~務~員……”
何朗沉默了一下,“周拓,謝謝你的好意,我現在不想找女朋友。”
“爲什麼?”
“我……沒什麼,就是暫時沒這個心情。”
“你有喜歡的人了?”周拓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又問。
“……沒有。”
“那麼,是失戀了,情傷未愈,還想着前女友?”
何朗乾笑,“就算是吧,別說這個話題了,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後來,周拓再也沒跟何朗談起過感情問題。何朗最近頻繁的邀約打球和吃飯,周拓察覺到他對自己的親近多了一層刻意,何朗不是城府深的人,這份刻意讓他自己的臉上不自覺地帶了一些不自在的感覺,周拓上一世幾乎每次和他見面都是叫他陪他喝酒,對他沒有任何防備,一心只記掛着讓他又愛又恨的周燁呈,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這一世,他卻敏銳地心生警惕,隱隱感知到有什麼事要發生。
這一天,何朗又約周拓去打球,打完球何朗說想去西郊吃農家菜,周拓沒什麼意見。
兩人吃過晚飯,出了農家飯館何朗突然又說:“聽說你和阿呈在半山買了棟別墅,是不是在附近?”
半山別墅……
周拓的眉心跳了跳,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何朗看了下手錶,笑道:“現在時間還早,不如帶我去參觀一下,順便我們再喝兩杯?”
這番措辭和上一世幾乎一模一樣。
夜色漸暗,天空的墨雲和遠處的青山呈現出一片詭譎之色,郊外的風有些大,吹亂周拓的頭髮,月亮被厚厚的雲擋住了,四周沒有月光,路燈也壞了,只能憑藉飯館漏出的一些熒熒燈光照明,站在停車場遠遠看着有些像聊齋裡山間破廟的陰森鬼火。
周拓感覺有些冷,神色也有一絲恍惚。
見他許久沒反應,何朗喊了他一聲,“周拓?”
周拓回神,看着他笑了笑,“何朗,突然想起一個心理測試的遊戲,雖然沒有科學依據,不過我覺得挺有趣的,要不要玩?”
“啊?”
“老虎、馬、綿羊、母牛、豬,憑第一感覺選一個你最喜歡的。”
何朗的表情有些緊張,“測什麼?”
“你回答了我再告訴你。”
何朗想了想,“綿羊吧。”
周拓又笑了笑,“我猜就是綿羊。”
“到底測什麼啊?”
周拓還是不告訴他,故作神秘道:“到我家再告訴你。”
回家的路上,不管何朗怎麼問,周拓就是不告訴他,問了幾次後何朗也就不問了,眼看半山別墅越來越近,他沉默下來,扭過臉去望着窗外。
周拓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他自己的表情則越來越冷。
“回家好像沒什麼意思,家裡的酒也沒剩好酒了,不如我們還是去酒吧喝吧?”他說。
“別啊。”何朗回過頭來,“我主要是想去參觀別墅,沒好酒就改天再喝唄。”
周拓伸出手去摸手機,一邊道:“不知道周燁呈在不在家,我給他打個電話……”
何朗眼疾手快,連忙奪過他的手機,嗔怪道:“虧你還是警察,怎麼這麼沒安全意識,開車不要打電話。”
周拓一臉無奈地看他一眼,“可我好像沒帶大門鑰匙。”
“呃……”何朗的表情凝滯了幾秒,“不會吧?”
那幾秒裡,他的臉上有緊張、不敢置信、焦躁,還有驚喜、慶幸,這些情緒糅合在一張臉上,使周拓無比熟悉的這張臉看起來十分違和陌生。
他真的太不會演戲了……他卻又是周拓最不容易設防的一個熟悉的“局外人”,所以,沒人想到周拓會對何朗心生戒備。
可惜,現在的周拓並非彼周拓了。
“跟你開玩笑的,我帶了鑰匙。”周拓笑道。
就讓他好好看看,等着他的是否是昔日的那場好戲。
因爲沒打算過夜,所以周拓沒把車開進花園裡的車庫,而是停在大門口。下了車開了門,和何朗並肩穿過花園,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讓他有種如置夢中的感覺。
重生後,他只在周燁呈剛買下這裡後來過一次,還是被周燁呈硬拖過來的,只待了幾分鐘就找藉口匆匆離開了。
他一直都不願意再踏足這裡。
這裡,曾經有過許多最快樂最甜蜜的回憶,也有過最痛心最難堪的回憶。而現在,他終於鼓起勇氣又來到這裡,穿過重重迷霧,走進這個一直困擾他、像蔓藤一樣纏縛着他讓他幾乎要窒息的噩夢裡。
身邊的何朗在想什麼,是什麼表情,他已經不在意。
夜空的墨雲迅疾漂移,月亮從雲後出現了,皎潔的月光落在周拓的臉上,籠罩着整棟別墅。周拓想起,那一天晚上的月光,似乎也是這麼明亮。
進了屋,周拓神色淡然地給何朗倒了一杯水,何朗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四處環顧一遍後,道:“帶我去二樓看看吧?”
周拓的表情依然平靜,“好啊。”
當上了二樓,在走廊上隱約聽到走廊盡頭他和周燁呈的那間房間裡傳來□喘息聲,他忍不住笑了。
此時他已經完全確定,這是一個局。
不用說了,當年,自然也是局。
“周拓,這……”何朗一臉震驚地望着周拓。
周拓冷笑,當年的他真是太蠢了,被怒火和妒火衝昏了頭腦,一心只想殺人,何朗的演技爛成這樣竟然也沒發現不對勁。
他默不作聲地朝房間那邊走去。
和當時一樣,房門沒有關牢,透過一絲門縫,藉着月光看到kingsize大牀上兩個渾身□四肢糾纏的人影。
“啊~阿、阿呈……阿呈——”肖蔚英仰着頭跨坐在周燁呈身上瘋狂地搖擺着,周燁呈的雙手掐在他的臀上,兩人齊齊發出粗嘎的呼吸和喘息,濃郁的歡愛氣味從屋裡散發出來,十分刺鼻。
雖然早有預料,猜想周燁呈或許又是中了迷情藥之類的手段,可是當時的情景真實再現,周拓仍有些受不住,心如刀割,按着胸口快要不能呼吸。
他伸出手想推開那扇門,看清楚周燁呈此時的表情,他想確認一下,這到底是不是一場“意外”。
何朗快速把門帶上了,然後拉住了他。
他說:“事情都發生了,不要這樣折磨自己……”
何朗猛地擡頭看着他。
他銳利如刀的目光讓何朗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之前跟你做的心理測試,現在告訴你答案吧,老虎代表自信,馬代表家庭,綿羊代表愛情,母牛代表事業,豬代表金錢……你選了綿羊,看來對你而言,最在乎的就是愛情。”
何朗的臉色瞬時變了。
周拓甩開他的手,轉身砰地一聲直接將門踢開,然後快很準地按下了門邊的開關,開了燈,熾白的燈光下,屋裡糾纏着的兩人無所遁形,因不適應突然的亮光,兩人動作僵住,紛紛下意識地拿手去擋眼睛。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足夠周拓看清,躺在牀上的那個人並非周燁呈,而是……身材與他十分相似的周燁然!
肖蔚英、周燁然、季維、何朗……
他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當年,他們就是大膽地利用沒有開燈容易讓人看走眼的昏暗環境,利用周燁然和周燁呈相似的身材,利用他對何朗的信任和不設防,利用他對周燁呈和肖蔚英一直以來的心結,利用他那時心浮氣躁的心理,故意誤導他周燁呈出軌了。這很冒險,很容易被拆穿,可是他們也知道他眼睛裡容不下半粒沙的驕傲,一旦成功,他和周燁呈之間將產生永不可彌補的巨大裂痕。
結果,上一世的他果然上當了。
他太驕傲太要面子,他不願意承認他愛周燁呈愛到他一次的出軌就能讓他痛不欲生,他也不甘心就這麼和周燁呈分手,所以他從來沒有去質問過周燁呈爲什麼背叛他,他在心底判了他的刑,火速用同樣的手段回敬他,他假裝不再像以前那麼愛他,他對周燁呈說,性和愛可以分開。
他不記得當時周燁呈說了什麼,他似乎笑了笑,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他雖然極力掩飾,他的眼神卻有些受傷。
當他發現他和別人亂搞時,是不是和他當初一樣的心情?
心痛得彷彿馬上會死去,心中充滿了憤怒和失望,卻又捨不得分手,只能假裝無所謂,假裝不在意,用同樣的痛苦報復對方。
他和周燁呈,就是兩個大傻瓜!
前世心結驟然解開,周拓心中又是狂喜又是愧疚。
不想看牀上的二人和何朗是什麼嘴臉,也不想跟他們說任何一句話,此時此刻,他只想馬上見到周燁呈,他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他說。
開着車下了山,經過郊區進入市區馳騁在馬路上,周拓一邊給周燁呈打電話。
不知什麼原因,他一直沒接。
周拓不着急,他總會找到他。
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他點開收音機,電臺正在播放一首最近大熱的一首歌曲。
明天,是星期幾
明天的明天,我們在哪裡
明天,是萬里無雲還是傾盆大雨
明天的明天,是風光明媚還是遍佈荊棘
……
別去管,別在意
請記得,我愛你
我和你在一起
щщщ ⊙ttκΛ n ⊙¢ 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