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周拓的暴怒,周燁呈的表情有點無奈,在心裡糾結了有一段時間的話終於說出口,又有種解脫的爽快和愉悅,他凝視着周拓的眼睛,輕嘆道:“喜歡上你,我好像是有點毛病……”
周拓別開臉不看他,問:“你喜歡男人?”
周燁呈的眼睛一眨不眨,“是的,我之前並不確定,現在我確定了,我喜歡同性。”
“因爲我?”
“是的,因爲你。”
“爲什麼?”周拓艱澀地問。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很順眼,從頭到腳,從脾氣到性格,不管哪裡都很對我的胃口……你有點神秘,有點散漫,活得自由自在,隨心所欲,你不是呆頭呆腦的書呆子,不是普普通通丟到人羣中都找不到的平凡學生,不是四肢發達的運動男,更不是精力過剩的不良少年,你……”周燁呈停頓了一下,“你很特別。”
這算什麼?表白嗎?
周拓苦笑,心裡酸酸的。
上輩子是周拓追的周燁呈。
雖然他也早就感覺到了周燁呈對他有點意思,可是同樣的,他也知道,自己從來不願委屈自己絲毫,凡事尊隨自己的心,愛了就愛了,周燁呈的性格卻不像他那麼隨心所欲、乾脆利落,他知道他在遲疑、在猶豫。好在彼時年少的周燁呈還沒有把自己武裝到牙齒,周拓的熱情和主動令他燃起了火一樣的衝動,所以他並沒有糾結太久,很快他們在一起了。
周拓總覺得一開始,是自己愛得比較多。
後來,他們愛得熱烈,愛得不顧一切,卻又總是忍不住互相殺害,互相折磨。同樣出身顯赫家庭,同樣是天之驕子,周拓骨子裡和周燁呈一樣驕傲,在最初曖昧時期,他爲周燁呈放下過一次身段,此後,再也沒有第二次。
因爲愛得深,一旦被辜負,恨意也就越深。
當週燁呈和別人有染,他心如刀絞,卻又假裝毫不在乎,然後找着機會不動聲色地回敬。從此,表面平靜和諧,私下互相鬥氣的無聊戲碼就此開始了。
對於周燁呈突然的直接表白,周拓很震驚,忍不住破口大罵,並不是對他生氣,而是氣自己的心裡竟然隱隱藏着一絲喜悅和興奮。
難道他還對周燁呈還有所期待嗎?
周拓神情複雜地看周燁呈一眼。
他站在他面前,眼角含着笑,面容青春俊朗。
在周拓對周燁呈恨得牙癢癢的那些年,他幾乎每一天都會回憶起高中的那些日子,深深地懷念十幾歲的自己和周燁呈,那時他們純真而簡單,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一絲雜質。
他經常想,如果可以回到過去該多好,如果周燁呈可以變回那個少年該多好……
當時光真的倒流,他真的回到十六歲,遇見十六歲的周燁呈,即使盡量避免和他有所接觸,可是兩人同一個學校,又都在校隊,周燁呈還故意找機會不停地在他面前晃悠……面對曾經最愛的十六歲的他,周拓怎麼可能真的完全沒有一點心動。
然而,心動也不過一瞬間的事。
此時的周燁呈再無辜,他也是周燁呈。
在酒吧撞見他和別人親密熱舞,在酒店撞見他摟着別人從房間出來,從別人那聽說他又爲了誰一擲千金,被不知深淺的小男生上門挑釁……這一切,周拓再也不想重新經歷一次。
曾經令他精神煥發,如獲新生,覺得每一日都是燦爛的香甜的,也令他傷心失望,覺得活着是受罪,恨不能立刻死去。那些愛恨糾纏都已成爲前世雲煙,現在,他仍渴望真愛,希望能遇見一個身心契合的知心愛人,相互陪伴度過漫漫人生。
這個人,不能再是周燁呈。
他仍在意他,可是他沒有勇氣和他開始一段早已知道結局的感情。
趨利避害,是每個人的本能,周拓沒有自虐的傾向,不會再傻傻地飛蛾撲火,自墮地獄。
周拓擡起頭,看着周燁呈,拿捏着自己的表情,故意表現出一絲尷尬和緊張,支支吾吾地說:“謝謝你的厚愛,可是……我喜歡的是女生。”
“是嗎?”周燁呈抿了抿脣,目光鋒利地盯着他,“你對我一點好感都沒有?”
周拓臉上的表情立時變得更加尷尬和緊張。
他也很不恥自己的謊言,可是,只有這樣一個彌天大謊才能阻斷一切“舊情復燃”的可能,讓驕傲的周燁呈徹底對他絕了念頭。
他知道,他有一個原則,絕對從來不會對直男出手。
書房靜默良久。
周燁呈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支菸,沒有擡頭,揮了揮手冷淡地對周拓說:“你走吧。”
周拓走出周家百米遠後,道路兩旁都是蕭瑟的樹木,這條路很長,長得看不到盡頭,四周靜悄悄的,荒無人煙,只有偶爾一兩輛私家車從身邊快速經過,估計要走上半個小時才能到喧鬧的馬路上打車。
夜風很冷,他嘆了口氣,緊了緊大衣的衣領,然後把兩隻手□上衣口袋裡,隨意做了下熱身,便在路上跑了起來。
跑了幾分鐘,有輛車從身後開來,停在了他身側。
“上車,我送你回去。”周燁呈坐在駕駛座,淡淡地說。
此時的他和之前,變化實在太大了。
周拓怔忪間,周燁呈露出一個有些嘲諷的笑,“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周拓在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拉開副駕的車門坐了進去。
周燁呈面無表情地把車開得很快。
周拓想起自己遭遇的那場車禍,臉色頓時有些蒼白,右手死死地抓住扶手,聲音也跟着有些顫抖,“你能不能開慢點……”
周燁呈把車開得更快了。
周拓腦子暈眩,胃裡翻滾,快吐了。
前世飆車那麼多次,他都沒有這種感覺,實在是心理陰影太嚴重了。
他好不容易重生,可不想就這麼又掛了。
“給我停車——”他忍無可忍地怒吼道。
車子猛然停下,車輪和地面摩擦着發出刺耳的聲音,周拓推開車門,下車一陣乾嘔。
等他平緩下來,周燁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一推,周拓的後背撞在車門上,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眼淚花都出來了,火冒三丈道:“你又發什麼神經?!”
周燁呈看着他,“爲什麼撒謊?你明明也是喜歡我的。”
周拓錯愕,“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能感覺出來。”
“你感覺個屁!我到底哪裡讓你會錯意了?你說出來,我改!”
周燁呈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見到我,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對……”
周拓心裡又苦又痛,臉上卻要繼續佯裝憤怒,“那我以後再也不看你一眼了!周少爺,可以停止自作多情了嗎?!”
“你真的只喜歡女生?”周燁呈的表情仍是懷疑。
周拓點頭,“真的!”
“你發誓?”
“我……”周拓咬咬牙,發誓就發誓。
周燁呈疲憊地打斷他,“算了。”
他轉身回到車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靜了一會兒,忽的扭頭冷冷地看着周拓,“今天的事就當做沒有發生過,你要是說出去一個字,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他便調轉車頭朝來路開去。
周拓目瞪口呆地看着車子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轉彎處,憋了幾秒,怒罵道:“次奧,自己說送我回家的,要不要這麼快翻臉無情!”
罵完,卻沒有更爽快一些,心裡就像堆滿了石頭,沉沉的,還硌得疼。
翌日,有些惴惴地來到學校,下午在籃球館見到周燁呈,他神色泰然,臉色紅潤,絲毫沒有表白被拒的人該有的頹廢和憔悴。
看到周拓,他還笑着跟他打了個招呼,“周拓,來了啊。”
那表情,那聲音,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要不是走了遠路此刻還有些微酸的小腿,周拓真要以爲昨天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他覺得鬆一口氣,又有些苦澀,原來周燁呈粉飾太平的功力,十六歲時就已經這麼了得。
走神間,何朗投過來一個球,喊道:“周拓,過來練球——”
“哎。”周拓小跑過去,決定什麼都不想了,好好打一場球,把心底那些潮溼黏糊的東西像汗水一樣都甩掉。
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周燁呈再也沒有私下找過周拓,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他做到了他要求周拓的,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在球隊時,周拓也儘量自然地和他相處。
他原以爲可以這樣一直平靜度日,上上課,打打球,直到這個學期結束。
老天卻不肯讓他如願。
期末考試前,二中去九中又打了一場球賽,九中藉着主場優勢,想要一雪前恥。
很不巧的,這場比賽和市裡舉辦的中學生演講比賽時間衝突了,周燁呈初中時多次在這個比賽中得獎,學校要求他去參加演講比賽,因此缺席了這場球賽。
少了具有超強控制全場能力的周燁呈,二中實力明顯下降,何朗和教練爲了求勝,只好一開始就讓周拓上場,周拓也爭氣,靠着精準的三分球和敢搶敢拼的勁,在整場比賽中一個人勇奪二十三分。
雖然最後輸給了九中,長相帥氣、打球帥氣的周拓卻在九中女生中收穫了極高的人氣,並得到了九中的校花沈明嵐的青睞。
第二天,她便穿着黑色外套、深藍色V領毛衣、紅黑格子呢短裙和黑色絲襪,以一身清純而時尚的打扮堵在了二中門口,當着來來往往許多學生的面,把一封粉紅色的情書賽到周拓手裡,**辣地表白道:“周拓,我喜歡你,做我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