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M市。
十月中旬,位於大學城碧陽湖畔的公安大學,大一新生終於結束了爲期一個月的嚴苛軍訓,昨天彙報表演結束後,個個累得跟狗似的,周拓宿舍四人一齊去後街狠狠搓了一頓好的,然後今天集體睡到中午十一點多才起來。
公安大學的伙食在大學城是出了名的差,睡了十多個小時,大家本來就嘴巴淡淡的,一想到那些沒什麼油水的菜色,頓時更沒胃口了。
黃洋提議道:“不如我們今天去美院吃吧。”
“聽說美院的伙食是全市高校最好的,我早就想去吃一回了!”宿舍裡最饞的許茂林舉雙手贊同。
一起牀就在翻騰衣櫃,一口氣換了七八身衣服的凃南撥弄了一下他的短髮,賊笑道:“還可以順便去看美女~HOHOHO~”
男生間的友誼比女生簡單,不需要共同愛好來開啓話題,不需要靠交換秘密換取信任,也不需要形影不離才能變得親密,他們甚至不需要多少時間的磨合,也許只用一起抽根菸,一起打一次遊戲,一起吃一次飯,就能斷定彼此的脾性是否合得來,是否值得結交。
周拓的三個室友,黃洋是精力過剩的運動型男,許茂林是美食+遊戲死宅,凃南是個超級臭美自戀的帥哥。三人都是本地人,他們身上都有M市人獨有的熱情隨和的特性,都是很好相處的人。之前一個月,大家每天白天被黑麪教官操練,晚上關起門來一邊罵教官沒人性一邊昏天暗地地打升級,很快就混得熟得不能再熟了。
聽到他們說要去美院,周拓說:“我有個朋友是美院的,我叫她請我們吃飯吧。”
“是美女嗎?”三頭狼不約而同地問。
周拓莞爾,“絕對的大美女。”
“周拓你也忒不懂事了,怎麼能讓美女請客呢!”凃南飛快地又換了一身衣服,一本正經地說,“誰也別跟我搶啊,今天南哥哥請客!”
等他們四人到了美院門口,黃洋、許茂林和凃南遠遠地看到燙了一頭栗色大波浪,身穿一條黑色修身連衣裙的靳珊迎面走來,全都驚豔得不行。
“美女啊!”黃洋嘆道。
“大美女啊!”許茂林跟着讚歎。
“周拓,你老實交代,你和美女什麼關係?!”凃南勾住周拓的脖子,陰惻惻地問,“那個經常跟你煲電話粥的美女,是不是就是眼前這位?”
周拓笑着甩開他的胳膊,“我跟靳珊就是好朋友,你們不要亂說。”
話音才落下,靳珊就撲了過來,毫不矜持地抱住周拓,在他臉上印上一個熱吻,“親愛的,你終於出來了!我想死你了!”
“……”
黃洋、許茂林、凃南全都一臉鄙夷地看着周拓。
這都吻上了,還敢說只是好朋友?!
周拓無奈地擦擦臉上的脣彩印,“什麼叫我終於出來了?!大小姐,我是軍訓而已,不是坐牢。”
靳珊聳聳肩,看向他身邊的三個男生,笑眯眯道:“這三個帥哥是誰啊?”
周拓一一介紹給她認識,末了加上一句,“他們仨都單身,你隨意。”
“噗——”黃洋喝到嘴裡的礦泉水全噴了出來。
許茂林作羞澀鵪鶉狀。
凃南則興奮不已,“美女,你也單身?你不是周拓的女朋友?”
“誰倒了八輩子的楣做他女朋友啊,我倆是好姐妹好伐~”
一年前,回到Y城,他直言不諱地告訴了靳珊白至凌跟他一樣也是gay的事實,靳珊立刻去找白至凌求證,還好白至凌也算有良心,沒有隱瞞,大方承認了,並鄭重向她道歉,他說雖然訂婚是兩家父母一廂情願,他也是被逼無奈才答應,但是他沒有及時告訴她真相,是他的錯,只要她解氣,她怎麼報復他,他都沒有怨言。
其實,靳珊和白至凌認識的時間不長,彼此也不怎麼了解,她對白至^H小說?凌並沒有多深的感情,她難過的是她以爲她不用再兜兜轉轉尋覓生命中的另一半,她以爲在她短暫的人生中,她會有丈夫,有婚姻,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家庭,她以爲一切塵埃落定。
如果靳珊已經二十多歲,經歷了許多事情,她不會在意白至凌的性向問題。她不歧視gay,她最好的朋友周拓就是gay,多一個gay丈夫也沒什麼,只要他給她一場婚禮,給她一個家,把她當成親人,他愛不愛她,她不在乎。
可是,彼時的她,才十八歲。她對愛情、對婚姻仍有滿滿的憧憬。她對自己很有自信,即使和白至凌一開始只是利益聯姻,假以時日,他終會發現她的好,慢慢愛上她。
十六歲得知自己罹患了家族病,活不過三十歲時,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倒黴,經常含着眼淚幽怨地問上天,爲什麼是我?!好不容易逼迫自己接受了這個不可能改變的事實,堅強地笑着面對過一天少一天的日子,她以爲她一輩子的黴運都走完了,白至凌的事情卻又再一次給了她當頭一棒。
靳珊大受刺激,整整半年都萎靡不振,對所有追求者都不理不睬,對周拓也避而不見。
周拓知道她在遷怒,她一看到他,就會想起跟他有着致命共同點的白至凌。
他沒有打擾她,只是在她填報高考志願後,沒有多猶豫,跟着報了M市的學校。
上一世,他和周燁呈都是念的Y大,這一次,他不想留在Y城讀大學和周燁呈再有什麼牽扯。除了Y城,去任何地方,他都無所謂。
靳珊有時像他的姐姐,有時又像他的妹妹,他們比真正的親人還要親,一想到她的病,他總是心疼她,所以他選擇了她所在的城市,想要就近陪伴她,照顧她,讓她心中的孤單少一點,活得快樂一點。
眼看靳珊跟凃南才第一次見面就打得火熱,從校門口一直聊到食堂,完全視周拓他們三人爲空氣,周拓無語的同時也爲她高興,他真心希望她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男人,快樂地戀愛、結婚,毫無遺憾地過完短暫一生。
凃南適不適合她,周拓暫時還看不出來。但是她能走出白至凌的陰影,積極面對對她有好感的男生,已經讓他鬆一口氣了。
靳珊眼裡只看得到帥哥凃南,被冷落了的黃洋和許茂林原本有點小鬱悶,到了食堂,發現美院的飯菜果然好吃,兩人被打擊清空的血槽立刻回滿,一邊吃飯一邊興奮地把目光投向食堂裡的其他美女。
“快看九點方向那個,哇哦,身材好正點~”黃洋低聲吹了聲口哨。
許茂林撇嘴,“光身材正點有什麼用,太豔俗了,還不如她旁邊那個穿白裙的呢,多有氣質啊。”
“氣質又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啊?茂林小朋友不懂了吧,找女朋友就要找盤靚條順的才帶的出去……”
“切,誰像你這麼膚淺!”許茂林不服氣地問周拓,“那倆女生,你覺得哪個更好?”
周拓好笑地順着他們的目光望過去,隨意打量了幾眼那兩個女生,不經意地一瞥,卻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從她們身後經過。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運動服,拎着打包好的幾個一次性飯盒朝食堂大門走去。
周拓怔了一會兒纔回過神來,眉頭皺起,想也不想地就追了上去。
出了食堂大門,適逢下課的高峰時段,許多學生進進出出,四周到處都是人,那個白色的身影一晃眼的功夫就混跡在人羣中,找不到了。
靳珊跑出來,疑惑地問:“阿拓,你怎麼突然跑出來了,看到熟人了嗎?”
周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搖頭道:“看錯了。”
靳珊不疑有他,兩人一齊回到食堂後,她熱情地對周拓三個室友說:“晚上我在家裡辦舞會,你們都來玩吧~”
凃南好奇地問:“你也是本地人?”
“不是。”
“那你剛纔說去你家?”黃洋和許茂林也有些疑惑。
“我租的房子啦。”
“噢~”
軍訓一個月,早已受夠了枯燥單調生活的凃南、黃洋早就迫不及待地渴望各種豐富多彩的社交活動,就連一貫的死宅許茂林也覺得化妝舞會新鮮有趣,三人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這種派對對重生人士就沒什麼吸引力了,周拓本來不想去,靳珊眼睛一橫,“老孃在這邊第一次辦派對,你敢不去?”
他只好無奈地舉手投降,“怕了你了,我去還不成嗎。”
晚上八點,周拓帶着三個室友去靳珊家。
還沒進大門,就聽到裡面的音樂聲和說笑聲,許茂林震驚地瞪着面前的雕花大門和門內露出的裝修精美的別墅一角,“這這、這……就是靳珊租的房子?”
周拓點點頭。
靳珊的奶奶去世時留了一大筆遺產給她,她盡情揮霍,吃好穿好住好,在物質上從不委屈自己。
周拓不動聲色地看凃南一眼,只見他也露出跟黃洋、許茂林一樣震驚的神色,隨後,原本自得的笑容淡了下來。周拓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靳珊的隨心所欲,固然讓自己開心了,可是也嚇走了不少對她有好感的男孩。
財富和權勢是把雙刃劍,它讓人得到很多,也會讓人失去很多。
“靳珊家是不是很有錢啊?”黃洋忍不住問了一句。
周拓淡淡地回答:“還好吧。”
帶着他們三人進了大門後,穿過花園,走進內屋,一樓大客廳關了大燈,只開了一些暖色調的小燈,四周擺滿了食物、香檳酒,裝點了很多鮮花、氣球和綵帶。靳珊請了很多人來,一眼望去,到處都是衣着清涼的俊男美女,大家三三兩兩地扎堆,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玩遊戲、說笑,熱鬧非常。
周拓找了一會兒,才從鬧哄哄的人羣中看到身穿一條碎花吊帶裙的靳珊握着酒杯在跟身邊的一個女生說着什麼。
他正要過去跟她打招呼,忽然有個身穿藍色長袖T恤、黑色牛仔褲的男生從他身邊經過,他走到方形餐桌那邊拿了一杯香檳酒,他一邊喝一邊四處環顧,似乎在找人。
周拓的腳步瞬時頓住了。
察覺到周拓的目光,他回頭,詫異地對他眨眨眼,確定自己不認識他,但是出於禮貌還是地露出了一個淺笑。
周拓看清那人的臉,這才知道自己在美院食堂並沒有認錯人。
他從來不知道,那人竟和靳珊是校友!
一時間,心中翻江倒海,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