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屏天畔,夢迴依約,十洲雲水。
手捻紅箋寄人書,寫無限,傷春事。
別浦高樓曾漫倚,對江南千里。
樓下分流水聲中,有當日,憑高淚。
這首《留春令》是北宋晏小山的名作之一,而眼前的這家會所隱在西城區的古街民宅裡,正是以“留春”爲名。
入得大門,山水縈繞,小中見大,廳榭精美,層次分明,放眼不染奢華,卻如同置身園林勝地。
前後三進,有荷、有桔、有竹、有芭蕉,柳蔭路曲,倚楹碧玉,幸好有葉素商領路,否則一人轉來轉去,非得轉迷糊不可。
在三進最東側的房內見到了燕叔,來的路上葉素商透露了一點,比如燕叔的真名叫燕山人,是正兒八經的道士,有傳度證和道士證。
不過,做道士是他的副業,主業還是燕子門裡的生意。
“小子,今天演戲演的不錯,要不是我知道你的海底,怕是也要被騙過去。”
林白藥笑道:“你調查我?”
這是預料中事,他並不着惱。
雙方沒有實際的利益衝突,查出海底不要緊。
反正十月份即將到來,只需要再跨過一道坎,就能魚躍龍門,從此天高海闊,虛擬的奧門人身份不是很重要了。
“我們這個行當,小心駛得萬年船,何況我最疼愛的大侄女現在和你是男女朋友,不查清楚,我不放心吶……”
葉素商怒道:“假的,合同制,算不得數,我得瞎了眼,才能看上這麼醜的男人!”
燕山人趕緊哄,道:“小葉子,你不能總拿燕叔的長相去衡量別人,那對別人不公平。林白藥長的雖然磕磣,可說實話,智商有那麼一點點高。勉爲其難,作咱燕子門的女婿,也夠格了。”
“呸!燕叔,你再這樣老不修,我找老爸告狀了啊?”
燕山人苦着臉,拱手求饒,道:“別告狀,別告狀,這次的買賣快搞砸了,你再找老大告一狀,我怕是又得三年沒活幹……”
葉素商奇道:“怎麼回事?不是進展挺順利嗎?”
燕山人嘆口氣,道:“魏中天是刀口舔血的人,雖然迷信風水,但疑心更重,想把那件東西撈回來,按咱們原先的計劃,穩紮穩打,把局做完,估計還得七天。可時間來不及了,我有消息,最遲兩天,那件東西就會被他們走私出境……”
葉素商勸道:“燕叔,其實盡力就好,老爸接委託的時候就沒說必然能拿回來。魏中天是地滾子……”她看了看林白藥,把黑話翻譯成大白話,“是地頭蛇,鬥不過他在情理之中……”
“這哪成?我休息三年,復出的第一筆買賣就沒響,今後還怎麼有臉給你當二師父?”
葉素商走到他背後,勤快的捶着肩膀,嬉皮笑臉的道:“二師父,二師父,不二怎麼當二師父?”
燕山人很享受的閉着眼,晃了晃腦袋,又猛的坐直,道:“不行,哪怕他是地滾子,我也非掐住他的七寸不可。”
林白藥舉手,道:“兩位,你們要是聊你們的家事,我就先走了。要是找我來有事,那就趕緊說事,太晚回去,宿舍得查寢,我怕背處分。”
燕山人和葉素商一時都有些無語。
“財大我有熟人,隨便招呼聲,你就是一年不住宿舍,也背不了處分。”
“這麼牛?”林白藥信不過燕山人的嘴,問葉素商道:“他說真的?”
葉素商突然加重手勁,把燕山人捶的嗷嗷直叫,沒好氣的道:“真的,他前女友之一,是財大的團委副書記……”
“啊?”
林白藥的吃驚不是裝的,他知道那位副書記,至今未婚,長相姣好,氣質優雅,出身書香門第,是同學們熱衷議論的八卦來源之一。
沒想到,燕山人這樣的尊容氣質,竟然和人家還有一段往事?
由於被“前女友”震驚過度,他忽略了葉素商提到的“之一”兩字。
“燕叔,佩服啊……”
前女友沒處成仇人,時不時的還能走走關係,如果情聖有段位,這必定是最強王者,不佩服不行。
燕山人沒有露出任何得意的神色,反而眼中似有難以釋懷的落寞,道:“功名富貴兩蝸角,險阻艱難一酒杯。百體觀來身是幻,萬夫爭處首先回。林白藥,記得我一句話:男人這輩子,寧可負自己,別辜負了女人……”
林白藥拿起案几上古色古香的仿宋制的純銀酒壺,爲燕山人斟滿酒杯,道:“我比燕叔的野心大一點,我不負自己,也不負女人。”
燕山人凝視他半響,仰頭大笑,道:“好!原來我還猶豫,要不要拉你入局。現在看來,你有野心,有野心的人,自然不是畏首畏尾的縮卵貨。這個局,我算你一份子。來,乾杯!”
林白藥沒喝酒,看着燕山人一飲而盡,笑道:“燕叔今天不請自來,幫着魏中天約了我一頓飯,其實已經打定主意要拉我入局,這會就不必再演豪放派的戲了。你不是蘇東坡,我也不是辛棄疾,走感情路線打動不了任何人,還是給點實際的,別浪費時間。”
“這小子……嘿!”
燕山人剛要說話,葉素商瞪了他一眼,只好悻悻然閉嘴。
“林白藥,我之前以爲燕叔這邊進展順利,遇到你只是偶然和應付一下魏中天,沒想到他打算拉你入局。”
葉素商有些歉然,道:“如果早知道這樣,今晚我不會讓你來。不過,現在還不算遲,我送你回去,你就當從沒來過這裡,以後好好開你的公司,不要沾染這些江湖事……”
林白藥搖了搖頭,靜靜的道:“遲了!”
燕山人也道:“小葉子,別天真了!今天吃完那頓飯,魏中天徹底瞧上林白藥的盤子,就像盯上獵物的鬣狗,嘴巴不咬到肉,聞不到血腥味,絕不會鬆口的。如果不趁着這次難得的機會,我們聯手把魏中天給做了,等他發現林白藥其實不是奧門林氏的子弟,你猜,他是會大度的一笑而過,還是瘋狂報復,發泄怒氣?”
葉素商狠狠跺了下腳,她不是天真,只是不想燕子門的事把林白藥這個普通人牽扯進來,可現在說什麼都遲了,猛然擡頭,俏臉無比堅毅,道:“這次算我欠你的!以後只要你開口,我答應幫你做一件事。”
林白藥作爲理性經濟人,不會被這樣的空口支票打動,笑道:“只要不違法,不違背公序良俗,幫你們不是不行,但我最近需要錢……”
燕山人眼睛一亮,他只怕林白藥拒絕,不怕要錢。
錢能解決的問題,對燕子門來說都不是問題。
“你開個價。”
“一百萬!”
“人民幣?”
草!
難道美元也可以?
林白藥有野心,但沒有失心瘋,別人肯花一百萬美元,說明風險之大遠遠超過一百萬美元,所以美國佬靠不住,還是人民幣最親,道:“對!”
燕山人拍了下手,道:“成交!”
果然還是開價少了。
燕子門當真豪富!
“另外,我得先聽聽你們的故事,然後,再做最後的決定……”
林白藥決定穩一手。
燕山人道:“說來話長,邊喝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