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耶磬四處收集殘部,聚衆一千,來刀金城投奔辛武,辛武欣然收爲從義騎,隊豹耶磬十分看重,給予糧草戰馬,命豹耶磬日夜訓練,旬日有成,特邀隴西校尉耿熲前來共閱。
“羌人自商朝的奴隸,平時爲主人狩獵、畜牧、耕作,到了祭祀鬼神的時候,殺之如羊。所以到了武王伐紂,乃是牧誓八國之一,大敗商紂。咱們大匜朝牧野氏本是夏臣,也是討伐紂王的先鋒軍,與羌人並肩作戰。沒想到,到了今日,羌人竟然反叛牧野氏的大匜朝。”
辛武道:“舜帝放四凶,濱於賜支河者後。笨拙的羌奴,哪有機靈手巧漢奴值錢,這也不會那也不能,菜園鋤草,平整阡陌用不上他們,還桀驁不聽使喚,只能靠鞭子逼着乾重活或放牧牛馬。”
一名羌婦道:“我等也受天神庇護,山神保佑,也有靈魂? ”
耿熲抓住羌婦,掐住她的脖子,:“讓我看看羌人的靈魂在那裡?”
辛武虛了一眼豹耶磬,道:“老耿,算了算了。高興日子,何必和他們計較。死羌婦,還不滾下去。”
辛武道:“你看這書信,說什麼‘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趙豐國真是老了。口口聲聲都是濫施殺伐,傷和致災的屁話。”
耿熲道:“仁者無敵,在德不在險。老校尉是儒將嘛!”
“我呸!你看他書信說了什麼?歸義羌人,三軍毋燔其聚落,勿掠其牛羊牲口,若毀歸義羌人生計,彼輩餓極,復寇郡縣。他怎麼就沒想過,不如此何以震懾這些混賬羌人,沒有我們護着,先零羌早就拔了歸義羌的人皮做鼓了。孝敬幾頭牛羊,不都是應當的麼?”
耿熲道:“勝者纔有權利談仁德,舜帝執干鏚而舞,以示強弓長箭,不然怎麼不執羽旄而舞呢?”
“說得對,老耿才這是真正的儒將。”辛武端起一碗酒敬耿熲,又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要我說,出兵大小榆谷,先殺先零豪帥。你說呢,豹耶磬?”
豹耶磬道:“我已聚集殘部一千,願爲將軍前鋒,直搗先零。”
耿熲道:“殺先零羌,不過滅一族,不足言勇。”
“老耿,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耿熲撫摸着身邊陪酒羌婦的臉蛋,幽幽道:“羌人的巫師叫‘釋比’,羌人呼之‘許詩卓’。對吧,豹耶磬?”
豹耶磬溫順道:“耿校尉說得對。阿巴木納乃‘釋比祖師’。他是天神阿爸木比塔家中卜師兼祭祀。三公主木吉珠執意下凡,嫁與羌人。天神便派遣阿爸木納隨三公主一同到凡間,保護羌人,佔吉凶,卜禍福,治病祛災,解穢驅邪。耿校尉見識淵博,我等欽佩。”
耿熲露出欣賞一條溫順山羊的表情,又道:“釋比,傳神諭,達民情,降魔鬼、祭天地、祀祖先。若魔鬼作祟,攝魂奪魄,致人凶死,釋比作驅魔之法,行招魂歸穴之術。若有病痛之災,事不順心,前途多舛,釋比則爲其解穢禳痛,消災降福。若部落會盟、節日集會,釋比則承擔司祭之責,誦唱經典。”
辛武道:“辛某不過隴西鄙卒,蔍苴魯莽。老耿你別羅哩羅嗦得啦!”
自失河湟,羌人諸部每年於青海湖祭天,大釋比,名曰“比銅鉗”,一百餘歲,聰穎智慧,精於卜算,威信極高。(時燒何豪有婦人比銅鉗者,年百餘歲,多智算,爲種人所信向,皆從取計策。時爲盧水胡所擊,比銅鉗乃將其衆來依郡縣)
浩星辰道:“此事須斥候探聽消息。只是龍駒島皆武功高超之人,尋常斥候難以進入。”
李壞道:“草民願爲將軍探聽消息。”
茹拉西傑兄,可否同去?”
茹拉西傑道:“哈哈!我不會武功,腿還受傷了,又怕青海湖鹹風夜霜,罷了!罷了!汝自去。”
李壞已經領受茹拉西傑的嬉笑怒罵,只得罷了。
青海湖,羌人稱之爲鮮水海,李壞經過倒淌河,聽聞“天下河水皆向東,唯有此溪向西流”,果然是向西匯入青海湖。又見有雙峰山,山勢奇特,如殘月抱日,高聳險峻,向內山谷隱隱一線向內,可藏甲兵,赤巖如焰,陽光說不出莊嚴肅穆。東峰下爲百里沃野,西峰下爲牧場草原。但是這裡卻是廖無人跡,也無牧羊之人。
這時李壞見商隊小心翼翼正在駐紮,護衛散開警惕着周遭舉動。護衛中爲首者正是漢中青陽氏的一名頭領衛聯,正在氂罽毯子上喝着羊酪。
李壞跳出,大聲道:“衛首領,別來無恙?”
衛聯見是李壞,放鬆警惕道:“原來是麥兄,你如何到了青海?”
“江湖浪子,身不由已,一言難盡。青陽老爺的商隊怎麼到了此地?”
“河西走廊的絲綢之路斷絕,我們走羌中道。”
“羌中道?”
“自長安、金城、湟峽、青海,通過赤嶺過青海湖,進入祁曼塔格山峰下地獄門,穿越精絕沙漠,越過阿爾金山的死亡谷可以進入西域圖倫磧。”
李壞道:“地獄門、精絕沙漠、死亡谷……這是一條死路啊!”
“羌地,陰陽不和,寒冬裂地,衝風飄滷,沙石凝集,這是自古使之然,最初我們自武都道、祁山道至上邽,再至青海,運輸青鹽、這些年,我們與羌人相熟,摸索了一條羌中道!”
李壞道:“青陽老爺神通廣大,商路所至皆非常人所思。這日月山十分詭異,千里牧場,百里沃野卻人跡罕至。”
以及其西邊兩百餘里的鹽池囊括進大漢疆域,令羌人運鹽易絲帛糧食茶葉,不但能用關市進行羈縻,金城也能得青鹽之利,足以確保整個涼州軍民的用鹽。
青海湖碧波萬頃,海水一半翠綠一半湛藍,湖邊大雁、天鵝和丹頂鶴遊蕩在淺草、蘆葦之間。遠山蒙上朦朧的面紗,近處山腰牧場的野花五彩繽紛,如綢似錦,羚羊、野牛點綴其間。青海湖中,遠遠可見小島,形似三塊巨大的巨鼎屹立於波濤之中。
李壞採木紮起木排,向三石島靠攏,此刻天氣降溫,湖面白色冰塊涌動,船隻在碎冰之中艱難滑行,忽然木排散開,李壞腳踩冰塊,三個起落來到島上。小島由礁石、碎石灘及沙埂組成,千步長,三百步寬。幸得礁石南坡平緩,兩人順利落腳,再看北邊爲陡壁,波濤撞擊。島上光禿禿,僅在碎石塊間有不知名的野草,班頭雁、棕頭鷗、赤麻鴨、鸕鶿等鳥兒飛舞盤旋。
李壞手舉八卦玉牌而立,不久北側傳來梆梆的打擊聲,有人嘶啞嗓子道:“上船吧!”李壞向下望去,有小舟停泊,飄然落到甲板向龍駒島而行。陽光下青海湖波光漣漪,微微盪漾,海心便是龍駒島,形如螺殼,乳白色岩石,形如巨大冰雪漂浮寶石藍湖面。沿岸岩石嶙峋,沙洲點點,雜草叢生,野花紛披,島內幽雅雅靜,綠草如茵,輕區薄雲,淡水清泉,道觀隱存其間,猶如仙境。道路牌坊上書“仙海派”,這也就是世人所說青海派。青海派弟子僅有十幾人,常年島內修行,於冰合時出海,取一年之糧而旋歸,整年不復出。所有弟子每年只允許出島兩次。至今爲止,所知俗家弟子白駝山雲暠。
李壞登臨島上,只見一名身背大葫蘆的道士,笑嘻嘻道:“哎呦,孤月大師的弟子麼?若有吩咐派人傳信即可,何故親自登臨?”
李壞道:“晚輩不知孤月大師是誰?只是前來拜會海蟾子。”
葫蘆僧道:“嘿嘿!你快去見師兄吧。我下海捉些湟魚,爲你準備美食。”
葫蘆道腳踏葫蘆向海中魚多處而去。
道觀不大,只有四五處樓閣,十八間房屋,三進院落,入門便是一尊巨大的白虎雕塑,人身虎齒,豹尾蓬頭,造型威猛。白虎守護的是通天柱,聳入雲霄,不知高几何。
海蟾子正在主樓樓頂臨風而立,鬍鬚、拂塵、道袍隨風飄動,猶如仙人。
海蟾子道:“有何要事?”
李壞問:“河西白駝山張家父子以匈奴爲援,造反自立,已經封鎖武威、張掖兩郡。”
“逆徒離島不歸,違反本派規矩,早已經被除名了。”
“鎮西將軍趙豐國遣我前來諮詢羌人事宜。”
海蟾子道:“西王母由混沌道氣中西華至妙之氣結氣成形,厥姓侯氏,位配西方,其使者白虎神降臨於仙海。這青海湖以之爲仙海,龍駒島以之爲仙島,道觀乃白虎神修煉仙島。每年各羌人釋比和族長會駕舟臨島,祭海祭天。那可是一派盛事。”
李壞被海蟾子說得二張和尚摸不着頭腦,疑惑道:“道長何意啊?”
“三日後便是羌人祭天大會,你即可得知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