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半夜徐慶因爲說夢話被韓彰一腳踹下牀外,這一夜基本上無話。第二天一早,當白玉堂滿臉不甘願地被江寧女叫醒時,已是日上三竿了。
對於那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相親實在是無話可說,白玉堂被江寧女強拉去洗漱完畢來到客棧樓下時,發現大家都在那裡等他了。掃了一眼正夾了個包子送入口中的李尋歡,脣動了動,終究嚥下了想說的話,大咧咧的跨坐在他旁邊。筷子移動,恰好插在李尋歡正要夾去的另一個包子上。
李尋歡愕然而望,白玉堂卻只是將包子送到口邊笑得得意,只有李尋歡注意到,他趁着筷子和包子遮住面部的當口脣齒微動,一陣細微的聲音便傳入他的耳中:
“配合我,少說話,多窘迫——最好是總被我氣的說不出話來纔好!”
傳音入密。
李尋歡不動聲色的聽這白玉堂的話,面上則對於他的動作擺出幾分無奈來——其實此時他的心中正在暗笑:白玉堂這兩句話,看樣子就是這對貓鼠平素相處的習慣了!倒真是有趣得緊!不像他和楊逍……
他和楊逍……
眼神微微暗了一下子,李尋歡心中輕嘆,那般如君子之交的,淡如水卻又醇如酒的日子,可還能再有麼?
兩人都沒注意到,在看見他們的互動後,江寧女和閔秀秀飛快的交換了下目光,那其中蘊含的意味讓剛好見到他們神色的蔣平莫名的打了個冷戰。
……
吃過早飯,衆人神情各異的在江寧女的帶領下向着城西方向走去。白玉堂心中覺得荒唐:事情到此,他這個要去相親的人居然還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人,別說相貌,就算是姓名家世之類的事情也完全一無所知。他想着將心一橫——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既然他現在什麼都不知道,那麼倒是也剛好有理由將所有事情一股腦兒的全推個乾淨!
一路走到一家大宅門前,江寧女讓盧方上前敲響了大門,裡面探出一個一身普通家丁打扮的人,盧方報上自己等人的名字,那家丁會意,道:
“小姐等各位許久了,請這邊來!”說着,和另一個家丁一起打開大門,將八人迎入府中。
李尋歡和白玉堂一路走着,他們是第一次來,見了這莊園的佈置,心中首先就對莊園的主人多了些好感。但見這莊園本身佈置得很清幽,圍牆簡單大方,旁邊影影綽綽是些松竹之類。莊園中間是些青磚圍成的花圃,中間植些簡單花卉,像梅蘭竹菊之類錯落有致,顯得十分高貴大方。
那家丁引着衆人向西廂方向行去,走的是青石鋪就的小路,小路兩旁還佈置了些青草之類點綴,連這些細小之處都有注意到,顯然這莊園的主人頗具雅趣。
李尋歡已經是看得連連點頭,白玉堂卻漸漸皺眉——若是換了尋常,能認識這樣的女子自然是很好的。但是在現在這種場合,娘給他找的對象越是出色,對他而言反而越麻煩——這樣要找理由拒絕不容易不說,就算是想要蠻不講理的砸了什麼讓對方印象變差都覺得有些下不了手。
正思量着,衆人已隨家丁進入那待客用的西側大廳,待到大家坐好,立刻便有侍婢送上茶水。李尋歡喝了一口茶,回頭看見白玉堂幾乎擰到一起的眉頭,不由得傳音笑道:
“白兄,看來這莊園的主人是個頗具雅趣的人!若那人品貌也出色,看樣子今日沒準你當真要多個未婚妻啊。”
白玉堂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喜歡你要!我白玉堂反正是絕不要的!”心中嘀咕:若是遇上那死貓之前還有可能,現在——即已明瞭心中所想,卻是看哪個紅粉都只有欣賞而無愛慕了。
這人話倒說得滿!李尋歡但笑不語,想到平日裡白玉堂對展昭不同尋常的關心,心中一動,隱隱的想到了什麼,但又不敢肯定——他看了看白玉堂,此時那人臉上分明只有不耐煩的神色,又怎能看出什麼端倪來?
遊目四顧,客廳設置的不小,他們一行八人竟還未坐滿,猶留有幾個空座。正牆左側有個小門,上設珠簾,看不真切裡面,想來應是方便一些須得隔牆相見的情況,又想到這莊園的主人應是爲小姐,在這裡設置珠簾所用何事就不言而喻了。
這些佈置白玉堂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同時還注意到自己的娘和大嫂神色有些怪異,心中煩悶——娘到底從哪兒認識了這家人?爲什麼自己從不知曉?
正自思索,忽聽得陣陣輕巧的腳步聲傳來,接着珠簾聲響起,同時伴隨的還有一道溫婉甜美的聲音:
“小女子林詩音,勞各位久侯,這廂致歉了!”
說着已是娉娉婷婷一抹湖藍色倩影掀簾而出,伴隨着叮噹着的珠玉碰撞聲及蓮步輕移細不可聞的走路聲,衆人頓覺眼前一亮:好一個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
但見來人一身湖藍色雲紗素服,腰間紮了一條白色絲帶,臂彎裡飄着粉色絲絛,長髮及腰,隨着走路髮梢一擺一擺,在衣裳的罩紗的映襯下若隱若現。再向上看,頸間垂下的是淺粉色岡巾一角。瓜子臉龐,峨眉杏眼,瓊鼻小巧,脣邊是若隱若現的淡然笑意。
細看之下,女子膚若凝脂,眉心微澀,彷彿二八年齡,但是眼底神態又透着一種看破世事的雍容與安詳高貴,一時之間竟讓人難以說出她的具體年齡。
衆人見了,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浮現幾分驚豔的神色,白玉堂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確實讓人心動。只可惜 ——他脣畔不由得露出淺笑——那份風華與氣質雖好,不及某人。
然而就在此時,只聽“蹡踉”一聲,白玉堂訝然望去,卻發現李尋歡原本執在手中的茶杯已然落地。地上鋪了軟墊,茶杯未碎,蓋卻已離身,還剩下的半杯茶水也因之灑了一地,暈出一片深紅來。
李尋歡卻對那茶杯看也沒看一眼,只是怔怔然站起身,雙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對面那女子,一聲帶了三分悽然、三分驚訝三分戀慕以及一分不敢置信的呼喚已脫口而出:
“詩-音?詩音——怎麼會是你?”
他識得這個人?白玉堂一驚,隨即感覺到不對:“李——你、你認識她?”不可能啊!李尋歡分明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怎麼會認識距他生活的年代相差數百年的“古人”?!
李尋歡卻全然沒聽到白玉堂的疑問,一雙總是微蒙的黑眸從見到那個女子之時就再難移動分毫,他近乎於貪婪的看着面前那張熟悉的臉,當時——他就那樣無力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合上那雙美麗的眼睛,那時自她眼角滑落的那滴淚水生生炙燙在他心裡,烙成一個到現在一想起就會隱痛不已的傷疤。
而如今,當初他親手安葬的人卻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用他熟悉的聲音說:“小女林詩音”,那雙含情的眼中也清晰明確的,活生生的在閃動着各種光芒,就像現在的疑惑……
現在……疑惑……
李尋歡猛的意識到什麼,同時手上一痛——卻是白玉堂見勢不妙,忽然扯了他一下。他的心中忽然一個激靈:自己這是在做什麼?詩音……詩音明明已經去了!而且這裡不是大明,而是北宋,是百年前的朝代——就算姓名相同,相貌相同,這個人也不會、也不可能會是自己的那個溫婉可人的表妹!
那邊,林詩音卻已經奇怪的看向他,面帶訝異的襝衽一禮:“敢問這位公子是?我們認識麼?”
公子……認識……麼?李尋歡笑的微微有點發苦,卻還勉強露出一個尚算正常的笑:“自然是……不識得的……在下認錯人了……”
是啊!自然是不識得的……她怎麼會認識他?而他認識的,也只是那個相似的長相以及名字,而不是她本人。但是——就算人有相似,爲何竟連名字也……
不想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對面的林詩音臉上卻顯出幾分失望的神色:“原來是認錯——這位公子,你當真不識得小女子麼?我……不瞞公子,我其實除了知道自己叫做林詩音,對於前塵卻已經忘記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人……只知道這個世界上我最熟悉的只有兩個名字,林詩音,還有——李尋歡。”
此言一出,不禁江寧女、白玉堂等人面露訝色,就算是李尋歡也不由得震驚的看向她,眼中盈滿了不敢置信。李尋歡更是覺得心中荒唐極了,只能呆滯了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然而,白玉堂卻在那一刻,捕捉到對面的女子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某種類似於狡黠的神色。他的心中一動,雖然猜不透究竟是怎麼回事,卻也明白,這個女子定然有古怪!
同樣讓他想不透的還有——他轉頭看向臉上猶有訝色的江寧女一行人——乾孃個大嫂他們怎麼會認識這個女子?
想到這裡,他漸漸眯起了一雙鳳眼,眼中原本對於一切都莫不關心的光芒漸漸散發出幾分興味來——不管她究竟是何方神色,既然現在扯到了自己的家人,那就由不得自己束手旁觀了!
下章預告:
“太師父,少林寺有人前來拜山,求見太師父。”
正想着這些,胸口的煩悶又泛上來。展昭不適的咳了一陣,好容易熬過那種煩悶感,目光不經意間接觸到一直掛在自己腰間的那個包裹。
“舅舅?”那青年開了口,卻是帶着幾分訝然,接着在看到展昭陌生的神情時追問了一句,“你不認識我啦?!我是沉香啊!
更何況,沉香本人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形。事關楊戩,貿貿然出手的話,倘若釀成什麼不好的後果——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他可不想事後面對舅舅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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