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孤風狂攜古夢蕾又欣然入去醉仙樓。
隨便揀個靠窗座位坐定。
“夢,真是不巧,可惜我們現下來的正不是時候。”孤風狂很是遺憾。
“此言何意?”什麼不是時候?一切不是都很好,古夢蕾不解。
“寒烏熱鱸,酷暑,纔是西湖鱸魚最肥,現早了數月,不能嚐到那個鮮,豈不遺憾!”
“的確挺遺憾,哎,只怪我沒那口福!”古夢蕾嘟嘟嘴。“要不我們酷暑再來過。”
“不然還能怎樣?”孤風狂衝古夢蕾送去微笑,輕點點頭。
片刻,飯菜已上好,孤風狂、古夢蕾邊吃着邊閒聊。
他們隔桌是兩中年,先他們入座多時。一約三十三、四,一約四十一、二。看得出,都是江湖高手,當屬豪傑。兩人均使劍,還都是上好寶劍。喝着酒,正在興談。
那三十三、四者津津樂道。
“三月前,荀律兄廬山怒髮衝冠,一劍斬卻江洋大盜丁盛濤,爲武林除去一害,如今在這江湖可是傳得沸沸揚揚!”
“可笑可嘆!說得輕巧,一切又何談那般容易!”端起杯酒,荀律一飲而盡。當間種種,又豈是旁人所能體會知曉懂得。未曾親身領教,不知其味辛酸,一些人,就是愛胡言摻和多事說事!
“奈何江湖中那些好事者,就是愛誇大其詞,扭曲事實,越傳越玄!”那人也跟着端起杯酒一飲而盡。“實是招人煩惱痛恨,但卻束手無策,也已見怪不怪了!”
“想不到你孫雲中一生灑脫,竟也會來有令你去煩惱的事?”荀律樂了。
“我也只是凡人,一介凡夫俗子。”孫雲中亦自樂起。
“廬山那一戰,丁盛濤是個少有勁敵,我與他苦戰五六十回合。最終才以招未雨綢繆廢其右手,從而斃其性命。”
“未雨綢繆,劍急驟雨。江湖上,能逼你來使出這招的不多,能接住你這招的更是不多。”
“我只希望江湖永享安樂,最好是永不動用未雨綢繆,沒人來逼我。”
“可惜江湖還是多宵小鼠輩、奸惡不義之徒,並非都是俠義心腸。”
“因爲這就是江湖!”荀律一聲長嘆。
碰杯,兩人一口乾了。
“江湖,不是一個好呆值得久呆之地。”放下酒杯,荀律又自嘆。
“聽荀律兄這口音,看來是已存歸隱之意了?”
“早已有之,只是可惜?”有件事還未完成,荀律始終放不下心,甚爲不安。
“可惜什麼?”孫雲中隱隱已猜出。“難道是爲雪魅?”
“就怕它去落入奸人之手,尚未找到傳承之人。”一把將之於桌旁輕拿在手,看了又看。當下,已成荀律最大心病。“雪魅,自上代梵空前輩傳送與我,至今已有二十餘載。這一路隨我行俠仗義,捍衛正道,總算是未辱其寶劍英名。既然梵空前輩這番信任我,將它交付與我,那我也就必須得擔負起這個責任。爲它去在後輩中找到那個值得交付之人,繼續其傳承,以不至埋沒。”
“世人只知寶劍名刃好,皆想所得。殊又知,拿在這手裡,也是一種擔當。當間各種道理,又有幾人能真正去懂得?”孫雲中無奈,深深一嘆息。“這江湖,確是不好呆!”
兩人舉杯又是一碰。
“早些年,聽聞獨行者石鷹也終於收了徒弟,心性還和他相仿。不知可是真?”談到歸隱和寶劍,孫雲中不由想起石鷹去。曾對此事有所耳聞,但不甚瞭解。
石鷹爲人怪異,行事向來詭秘、隱蔽,很難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好在慶幸是俠輩中人,不然……
“這事我也有過耳聞。傳言他那徒弟已盡得其真傳,這石鷹已把天劫傳與了他。現正暗暗遊走於江湖各地。近兩年前,曾在大漠深處,路見不平,橫劍滅絕四、五十馬匪。”說到這,荀律不禁直深深感慨。“石鷹沒看錯人,這下樂得他去放任江湖,再了無牽掛了。”
“天劫、青松、無痕、雪魅、虛幻,當世五把名劍。向爲能者居之,各爲其主。”只是在孫雲中心間,一直藏有個謎團。“青松在蜀山、虛幻屬崑崙,在除去天劫、雪魅,就始終不知這無痕到底在於誰手?江湖雖有其盛名,但這數十年,卻是從未聽聞在哪出現過。”
“三十年前,無痕爲一代豪俠白斬所有。
“那年秋,白斬帶着它上了趟天山。結果難以置信,直令整個江湖人士都意想不到,爲之感到震驚。
“白斬此一去,竟是一去不回,再杳無音訊。整個人與劍就猶如傾刻人間蒸發般,從此徹底消失於世,再沒在江湖出現過。”荀律大爲所嘆。“沒人知他去了哪裡,那年天山之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出現過什麼人?已成一個謎,也許是永不得解。
“想那年,白斬三十,才正是而立之年。”
“那這白斬當年到底是死是活?可有說法?”
“說法頗多。有說他在天山之巔奇遇仙人,承蒙點化,隨之得道成仙而去。也有說是爲人所害,被丟進了那萬丈冰淵,至於無痕,則被賣去了海外。更有說他是練功走火入魔,無痕對摺,經脈盡斷而死……”胸間忽涌起無限惋惜,荀律忍不住又是一杯酒入肚。“到底是死是活,我也不得而知。放眼當下整個武林,恐怕也再難有幾人能去知曉。已成江湖近百年來最大謎案。”
“哎…”痛惜,孫雲中也禁不住聲長嘆。“真是可惜了一代英雄!就此殞去。實是天妒英才!”
“也更只奈何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實叫人防不勝防。”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孫雲中突忍不住句沉吟。“這難道就是江湖兒女命嗎?”
“想當年,白斬以招幻影無跡震撼武林,鮮逢敵手,可惜現也已失傳。”
“就只盼無痕千萬別去落入歹人之手纔好。不然,這本就處在混亂中的江湖,更是要多變了。”
瞬間歸於沉靜,兩人一時無言,接連痛飲好幾杯。
“江湖紛爭,恩怨情仇,這刀光劍影,久了,也就累了!”接連幾杯入肚,一時觸動心絃,荀律不禁吐言深嘆。“已甚感疲憊矣!”
“誰說不是。”身在江湖也已多年,孫雲中身有同感。“年少輕狂,一心只想入主江湖,做個俠士,行俠仗義,除暴安良,能去快意恩仇,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殊料卻,一入江湖深似海啊!這入了江湖,才深深發現,一切根本就沒當初想得那麼容易簡單。有着太多的嘆息和被動,根本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般快意!有時行的根本就不是所謂的俠,仗的也更不是義,而似在助紂爲虐!實則苦虐痛心。”
“奈何這一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處這當間,誰能做到,不受相擾?”除了無奈,他荀律有的還是無奈。“要麼就別入,入了這波就只得也只能隨流,已別無選擇,也無可選擇。”
“江湖冷,刀劍寒!”孫雲中舉杯自問。“這何時是個頭?”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錢、權、名、利,各有所爲。除非孤身世外,不然這隻要沉溺裡面,就永遠都沒個頭。”
“想叫世人皆去孤身世外,這根本就是不可能,除非這世上根本就沒了人!”
“所以說江湖永遠是個江湖。”
“還是荀律兄看的透徹。”
“現我漸也已無心於江湖,沒了那心思。只想儘快淡然而出,遠離這些是是非非,無謂的紛爭。別的,再已無多想。”看來,荀律對江湖,已全無眷戀,只是暫還放不下雪魅那擔當。
“人生似幻化,終當歸空無。淡出江湖,也去來個夢遊天姥吟留別。”說的孫雲中也動了心。“這說的,我也已有這想法了。”
舉杯,會心歡笑!
彼時 ,兩個也已吃飽喝足。結帳,出門而去。
獨留下聽得津津有味的古夢蕾還在和孤風狂繼續吃着飯。
對這荀律、孫雲中,孤風狂此前早就聽聞他師父石鷹提過,是江湖一流高手,俠義中人。只是他無心過問江湖,所以在樓內遇得他們,卻一點也不驚奇。因爲一切與他無關,就是路人甲乙,再無任何相交。根本沒得那多餘必要。只不過聽了他們剛纔一席話,也頗有感觸,倒更是欽佩、敬仰他們的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