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今之世,以武干政,借共和之名而毀共和之實之惡例,實是革命黨人爲先。
——《民國史•蔡濟民列傳》
“怎麼回事?”朱崇禎翻身上馬,向來人追問道。
“今日臨時參議院要表決京都所在,議會表決結果是北京,消息傳到總統府,不久之後,黃信便帶了百十個憲兵來,圍了議會,要參議院重新表決,改京都爲南京。”
“胡鬧!”朱崇禎聞言大怒,“整天口口聲聲說民意,講共和,如今民意共和不合己意,就做出這等武力干涉的事情來!”
朱崇禎怒氣騰騰,卻依舊不忘衝着錢穆拱手作別,“賓四兄,山高水長,必有後會之期。望君善加珍重,早日學有所成。”
“放心,若是有人持玉玦來尋我時,我必已不負所托!”錢穆朗聲答道。
聽到錢穆這般自信之音,朱崇禎哈哈一笑,撥轉馬頭,打馬便直奔議會所在而去了。
原來此時已經入了辛亥年的臘月,那邊北京城中袁世凱的動作迅速,已經按部就班的將清室即將退位的消息散了出來。只等到這便憲法創制完成,政體決定,便發佈退位詔書,接手政事。
北京城動作迅速,南京城中,卻已是風浪滔天。孫文向日本借款之事,忽然便被人捅了出來,放到報紙之上,說的似模似樣,有理有據。這一下卻引爆了南國各地蠢蠢欲動的各路豪強。於是大家一起出手,或是通電全國,或是報紙發文,總之是將臨時**批的體無完膚。羣議洶洶,眼看不等到清帝退位,這總統之位便要難保,孫文便祭出建都、改制兩項法寶,來將衆人視線引開。果然,法寶一出,便將衆人的視線引了開去。
你道這建都與改製爲何會有這麼大的效力?這建都,說的是立國都於南京,名目上說,效仿的便是洪武大帝,罔顧的,卻是中華五百年來政治延續;這改制,更是匪夷所思,原本從光緒二十九年(1903)鄒容的《革命軍》開始,這革命黨人追求的,最終的國體,是美利堅的共和總統制,不想到了這辛亥年,革命眼看便是功成,孫文也坐了這第一任的總統,卻忽然要改國體,變美利堅的共和總統制爲法蘭西的內閣總理制。
看起來匪夷所思,卻有一個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動機。防袁固然是對革命同志所言,但若是辛亥年改了國體,用了內閣總理制,這總統便只是一個虛名,將總統之位讓於袁世凱,不過是個亞父之類的虛職,內閣總理之位,遲早還是黨人囊中之物,黨人之首是誰?天下皆知!
時人謂孫文慣以詐術待人,朱崇禎早有耳聞,只是不想,便是這等創制建國之事,孫文也會朝三暮四,隨心而發。
只是天下自有公道,這議會雖是臨時,卻終歸還能有些民意所寄,一輪投票下來,二十八票中,二十票主北京,五票主南京,二票主武昌,一票主天津,便先否了改都之事,依舊將國都立在北京。這卻將孫文惹得大怒,旁邊便有那伶俐的,擅於體會聖意苦心的,便召集了百十個憲兵,圍了議會,定要讓那議員們重新投票,將國都定在南京。
於是這議會樓前,便是好一番惡仗。朱崇禎打馬奔行,遠遠便聽到林長民在那裡嘶吼:
“黃信!你們同盟會要做什麼?那光復會的陶煥卿,創建浙軍,執意北伐,不合你們的心思,陳其美就殺了他!如今我們議會決議定都北京,也不合你們的心思,怎麼,你們也要殺我們嗎?”
林長民口中的黃信,便是帶兵而來的那個伶俐人,也是前幾日總統府前,一槍斃了陳其美的孫文心腹。聽到林長民這等世家望族之後,平時最是講求修養之人,如今卻像個街頭的怒漢,跳腳戟指相罵,黃信卻也跳腳對罵起來:
“你們這等助紂爲虐的東西,平日裡只會些之乎者也,懂得什麼?且不說這建都南京,是洪武大帝驅逐韃虜時的建制。便是今日,袁世凱在北國偌大的聲勢,若是不將他牽到南京,如何會使革命功成?”
“放、屁!”林長民聽完黃信這等狡辯,猶如火上澆油,情急之下,竟然一句粗口張嘴便出:“且不說袁項城一代豪雄,通兵略知政事。單說今日之事,若是你們革命黨人對袁項城心懷疑慮,那何必要讓總統?若是你們要讓總統,爲何又對袁項城提防萬分?”
“如今正是中華建立萬世不易之制之時,此刻我輩一舉一動,都會爲後人所引以爲例,你們同盟會擅殺同志於前,今日又兵圍議會,你們眼中,可還有‘共和’二字嗎?!”
“我們革命黨人不知道共和,難道你一個立憲黨人,知道共和嗎?”黃信氣勢絲毫不弱,“告訴你們,今日若不改決議,定南京爲都,我這兵,就一日不撤!你們就別想回去!”
這話將林長民的血一下子便激發上腦,那臉,那脖頸,都紅豔豔的一片,“你們這一羣強盜!中華遲早便會毀在你們手中!明白的與你們說了,今日我血可流,決議不可改!”
林長民話音未落,便聽前面“咔嚓”一聲,他擡眼看去,卻是黃信拔槍在手,拉動槍栓,黑洞洞的槍口一下便指向林長民,
“信不信,我今日便一槍斃了你,就像打死一隻狗?”
這話卻說得過分了,有道是士可殺而不可辱,那林長民聽到這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大步上前,將胸膛頂在黃信的駁殼槍槍口上,“有道是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今日我林長民爲護法而死,爲護議會尊嚴而死,死得其所!來吧,開槍吧!”
黃信久經起義薰陶,豈會害怕林長民這等手段,他冷笑一聲,並不將手中之槍移開,對着前面那些議員冷冷說道:“你們呢?也跟林秘書長一樣,不識時務嗎?”
衆人默默無語,隨着黃信眼光過處,紛紛低下頭來,便有幾個面有怒色或不忍的,見到面前那些黑洞洞的槍口,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黃信見狀,一聲輕笑,這纔對着林長民說道:“林秘書長這等豪情壯志,若是不加成全,倒顯得我有些小氣了。”
話一說完,黃信放下槍,舉步後撤,拉開幾步距離,忽然猛地橫臂舉槍,對準林長民的眉心,便要開槍!
說時遲那時快,已在旁邊冷眼觀看了許久的朱崇禎,冷哼一聲,閃身便到了黃信身側,右手紫皇刃飛躍而出,幾個閃落間,便將黃信手中那把駁殼槍,劈的粉碎!
“你倒很是威風啊!”朱崇禎盯住黃信的雙眼,說話的聲音,卻忽的十分的輕。
那黃信不想朱崇禎忽然便至,一張臉頓時慘白,不過白也只是一瞬,片刻之後,又神色如常,“漢王,今日之事,是民國**內部之事,還請您不要插手!”
朱崇禎聞言,倒是一笑,“的確,我這等身份,若是跟你計較,倒真是失了體統。”
說着,朱崇禎從西褲右邊的後袋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一擡頭,卻看到不遠處的樓上,艾清正倚在窗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說:“帝制或許不好,可總還有規矩;民國可能萬歲,這眼下,哪裡可有一絲一毫的體統嗎?你要效仿美利堅,那美利堅創制之時,留下的,可都是好的前例!”
朱崇禎被這目光看得臉上有些微微的辣,便低下頭,認真的擦了擦手,忽然擡起頭,對前面的憲兵說道:“你們還在這裡?還等什麼?”
黃信抗聲道:“今日便要保護民國,以防被小人竊取!”
“保護民國?”朱崇禎聲音愈發的冰冷起來,“你這是武人干政!議會是什麼所在?是民意所在,是國家的臉面,國家的尊嚴,如今你們持槍而來,威逼議員修改決議,這是什麼?是以武亂國!”
朱崇禎冷聲說罷,轉過身來,對林長民恭敬的說道:“請林議員退後一些,這事自有我來處理!”
林長民點點頭,轉身向後走去,朱崇禎眼見林長民走遠,便又轉過身,對着黃信森冷說道:
“今日,我要斬你!”
這聲音傳到黃信耳中,黃信便打一寒戰。可他自覺身後百十條槍,自己又是快槍手,何須害怕面前這個小小的少年?即便他是漢王,又能怎樣?
“漢王要斬我?”黃信依舊強硬,大聲說道:“我有何罪?”
“我爲何斬你?”朱崇禎冷冷說道:“你擅自帶兵,包圍議會,以武干政,開民國之惡例,倘若輕饒於你,今後議會還有何尊嚴以令全國?衆參議員還有何面目代表民意,討論國法?”
“今日,便要用你人頭,昭告天下,議會之威,不可輕觸!”
“即便我有罪,也有民國官府在,哪裡輪得到你漢王動手?你有何權力斬我?”
這話卻十分厲害,連那後面的林長民,也皺起眉頭,的確,若說今日黃信之罪,的確有目共睹;可漢王雖尊,南國臨時**組建之後,便只是尊號,如何能有權斬黃立威?
誰知朱崇禎卻笑問道:“黃信,你可是同盟會中人?”
這話將黃信問的一愣,“當然!”
“當日孫文登臨美利堅之時,勒令同盟會全體加入洪門之中,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
“我便是洪門之主,”朱崇禎忽然肅面說道:“今日,我便要以洪門門主之尊,斬你這個禍國小人!”
一聲說罷,朱崇禎忽然躍身而起,便如電光石火,閃到黃信身側,紫皇刃凌空一閃,一顆人頭飛騰而起,黃信腔中噴出鮮血,倒地而亡!
PS:畢竟不敢斬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