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曹氏聲嘶力竭地哭喊和放肆大膽的言語,曾讓朱錦堂有那麼短短地幾秒,對沈月塵的所作所爲,產生了細小的疑慮,但也只有短短地瞬間而已。
他們成親到現在還不到兩年,可兩個人期間,經歷地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
那麼多的困難,那麼多的劫難,那麼多地喜悅和感動,似乎每一天的相處相伴都凝結着無數或大或小的故事和細節。
他對沈月塵的心意,就是來源於這無數件小事上的集合和感受。而他對她的信任,也是來源如此。
朱錦堂實在找不到理由去懷疑沈月塵,更不想去質疑她此時此刻想要的事情,所以,他覺得不管事情如何發展,哪怕兩個人要面對的是長輩們的不滿和質問,還有旁人的怨恨和不解,他都不會阻止她,反而會繼續堅定地站在她那一邊……
朱錦堂一直都知道,他的妻子沈月塵看似外表溫和,柔得似水,總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但他知道其實她的內心很強硬,很執着,甚至有時候會有點小小地固執,特別是對那些她在乎的人,對事情的要求,近乎不可思議地細緻和固執。
朱錦堂鮮少過問家事,只是常常看到她和孩子們相處,看出她對一些事情的堅持。
雲淡風輕的外表,只是留給旁人的客氣,而骨子裡的她,對於親密在乎的人,總是有着不同於人前的一面。
相比從前,她總是凡事留三分話的模樣,朱錦堂更願意看見她現在這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樣子,就算是偶爾任性自私也一下沒關係,畢竟,他們是夫妻,要面對彼此度過後半生的漫長歲月,越是真實,越是踏實。
沈月塵雖然心中有底,但聽了朱錦堂的話,還是有些感動。
“大爺一點都不疑心妾身嗎?方纔,曹氏言辭鑿鑿,大爺的臉色都變了。”
沈月塵的追問,看似不合時宜,其實也是對朱錦堂一次少有的試探。
朱錦堂沒有馬上答話,視線緩緩下移,落在沈月塵攥緊手帕的一雙小手上,眸光微凝,不答反問道:“怎麼?有什麼是需要我疑惑和懷疑的嗎?”
沈月塵沒有去看他的眼睛,而是把手中的手帕攥得更緊了,甚至可以說是用力地絞在了一起。
“姨娘們的事,妾身之所以出手利落,未留情面,私心是有的,但絕無害人之意。”
事到如今,沈月塵想要坦白一點,從前的秦氏,對她而言就如魚刺鯁喉般讓她覺得不舒服,不安穩,所以她纔會利用她和孫氏的矛盾,將二人全都攆去了南院。
魚刺雖不鋒利,但也可以傷人。有些刺長在明處,有些則生在暗處,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秦氏長在明處的刺,明顯而犀利,但曹氏卻是生在暗處的刺,藏在白白嫩嫩的皮肉之下……所以,沈月塵從未覺得自己做得有錯,而至於柳氏和王氏,雖然默默無聞,又不如秦氏那般蠻橫,但在她的眼睛裡,她們就像是被擺錯了位置的物品,如果不糾正放好的話,她就會一直覺得心煩……
朱錦堂主動握住了她的手,似是給她安撫,道:“你以爲我不明白?我都明白的。”
從前,秦桃溪還在的時候,那般刁蠻任性,也沒讓沈月塵吃到什麼虧。
如今的曹氏,和秦氏相比之下,雖然多了些心機,但終究還是眼皮子太淺,成不了什麼大事。
在他看來,沈月塵實在沒必要爲了她,而擔下一個刻薄狠心的惡名。
沈月塵聞言,緩緩擡眸,望着朱錦堂的眼睛,淡淡道:“是啊,我那些小小的算計,如何能瞞得住大爺的眼睛。我不想隱瞞的私心……”她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只是不管我對別人如何算計,妾身對大爺卻只有一片真心。”
朱錦堂聞言仔細地看了看沈月塵,溫和道:“我當然知道。我信你,就是信自己。”
她是他選擇的人,他相信她,認可她,就是相信自己的選擇,認可自己的選擇。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內院有內院的規矩,你是一院之主,理應由你來做主。許是咱們之前太過大意了,忽略了好多事,讓身邊有些不懂事,不長眼的人起了旁的心思。這次也是因爲你的緣故,讓她們那些見不光的心思,全都一一暴露了出來。有些事情雖小,但引發的結果卻很大。不管是柳氏也好,王氏也好,還是曹氏也罷,她們終究都是自作自受,所以……我想,咱們這院中的規矩,也該重新立一立了,一切由你做主,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至於長輩們那邊,我會幫你說話,替你周全。”
他的話才一說完,沈月塵便直奔着他的懷裡而來,雖然中間還隔着隆起的肚子,但還是緊緊地抱住了他。
朱錦堂微微一怔,道:“因爲孩子,我已經好久沒這樣抱過你了。”
沈月塵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抱着他,只覺現在,這是世界上最能讓她覺得安心的地方。
朱錦堂溫厚的手掌,輕覆在她的肚子上撫摸着,隔了許久,他忽然開口道:“等孩子出生了之後,咱們搬去京城好不好?”
沈月塵聽了這話,有些意外,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大爺這話是當真的?”
朱錦堂沉沉地“嗯”了一聲。
他原本不想說這麼早的,想等孩子出生之後再提也不遲,但這會他的想法卻改變了,早一點告訴她,也能早一點做準備。
朱錦堂見她沉默片刻都沒有回答,便道:“怎麼樣?你願意嗎?”
再做決定之前,沈月塵想要知道朱錦堂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大爺去哪裡,我就跟去哪裡,這是身爲妻子的本分。不過,我還是多嘴想要問一句,大爺爲何想去京城?”
朱家世世代代都在德州一帶經商,雖然名聲在外,但朱家最看重的,還是身爲德州首富的名譽和地位。
何況,朱家的祖宅都在這裡,這裡是他們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身爲長子,怎麼會捨得離開,又怎麼會想要離開呢?
其實,這個想法在朱錦堂大病初癒之後,便一直擱在他的心裡了。
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朱錦堂知道自己能夠從噩運中脫身而出,是老天爺給他的恩賜,也是老天爺給他的指示。
傳家守業,固然重要,但他心中還有更大的夢,更開闊的未來。
“三言兩語間,還不能說得清楚,等回頭得了空,我和你詳細說說。”
沈月塵輕點了下頭:“妾身知道了。”
眼下,的確不是提正事的好時候。
此時,楊嬤嬤已經合着春茗一起,將曹氏再次押了回來。
曹氏原本就是一身汗溼,這麼來回折騰以後,更是看起來髒亂了很多。
她的臉頰被打得紅腫不堪,已經有些變了形,眼淚和汗水糊在一起,完全沒有了方纔楚楚可人的氣質。
楊嬤嬤來了之後,春茗先去給沈月塵報了信兒。
朱錦堂也在場,聽了之後,便道:“今兒的時辰不早了,讓楊嬤嬤先回去歇着吧。有什麼事,咱們明兒再商量也不遲。”
沈月塵聞言只道:“嬤嬤這麼晚還過來一趟,還是讓妾身見見她吧。”
朱錦堂瞥了一眼桌上的飯菜,道:“先把飯吃了吧,別餓着孩子。”
沈月塵撫了撫肚子道:“我先叫人把飯菜熱一熱,我過去和嬤嬤說幾句就回來,大爺先去坐下歇歇。”
楊嬤嬤不光是來辦事的,一定還帶來了老太太的意思。
沈月塵攜着春茗來到外間,楊嬤嬤恭敬如常,上前行禮,只是身後不見曹氏的身影。
楊嬤嬤直接道:“曹姨娘方纔暈過去了,老身派人將她送回房間,安置起來。”
春茗有些不信:“嬤嬤,她一定是裝的,好端端地,怎麼會暈了呢。”
楊嬤嬤瞧了眼春茗,淡淡道:“這麼折騰了一個晚上,任誰也好不了。老身知道曹姨娘犯了錯,大奶奶您要責罰於她,纔會找來老身……不過,就算是上吊也要先讓人先喘口氣,還請大奶奶暫且緩一緩吧。”
沈月塵點頭道:“既然您這麼說,那麼就先緩一緩吧。不過如此一來,倒是對不住您了,讓您白跑了一趟。”
楊嬤嬤一臉恭敬道:“身爲奴婢的,爲主子效力乃是本分。老身不怕麻煩,明兒一早,老身會派人過來,到時候要打要罰,全聽大奶奶您的一句吩咐。”
不得不說,曹氏暈倒的時機,剛剛好。
楊嬤嬤也知道,她可能是故意裝出來的,但就算是裝出來的,也是來的正好。
如此一來,沈月塵就多了一晚上的時間來考慮,該要如何來處置曹氏。
有些事情,緩一緩反而更好,免得急中出錯,事與願違。
沈月塵眸光微閃,只道:“老太太沒有什麼吩咐嗎?”
楊嬤嬤如常應對:“老夫人已經歇下了,身子似乎有些不太爽利,所以就……”
沈月塵聞言,便心中有數了,點頭道:“恩,那好,那就等明兒一早,我親自過去向她請安問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