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塵對曹氏早已沒了耐心,她不願再和她糾纏下去。
該說的,不該說的話,她幾乎都已經說盡了。再說下去,也不過只是白白耽誤功夫,毫無用處。
曹氏這一鬧,動靜的確不小。上房那邊很快聽到了消息,老太太略感意外。
曹氏雖不受寵,但卻是朱瀅的生母,按說通常她在朱家,身份地位要比一般的姨娘要高。只是,因爲一直不太受寵,出身又太低,所以平時鮮少會有人在老太太的面前提起她。
老太太一聽見曹氏的名字,腦海中的第一反應就是她那副相貌平平,老實巴交的臉。除了生下瀅姐兒,曹氏幾乎沒做過什麼令人滿意的事情,性格也不太討喜,平時東不成西不就的,實在沒什麼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那曹姨娘在院子裡大鬧了一場,這會大奶奶正派人將她押過來呢,說是身子不便,讓老奴來代爲處置……大奶奶這麼做實在是太擡舉老身了,所以還請老夫人您給奴婢拿個主意纔好。”
毫無疑問,沈月塵這樣做的目的,再明顯不過了。因爲曹氏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對於她的處罰如何,並不是可以隨隨便便下決定的事。
老太太聽罷,當即有些不悅地蹙起了眉頭“西側院的這幾個侍妾都是怎麼回事?怎麼一個個鬧起來沒完?”
楊嬤嬤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道:“許是因爲大奶奶太心急的緣故。”
老太太聞言,擡眸看了她一眼道:“怎麼?你也覺得她這件事做得不好。”
楊嬤嬤搖了搖頭:“老身不過只是個奴婢而已,哪裡能有資格去說主子的不對。老身只是覺得有些意外,有些不解……”
說實話,此番沈月塵對姨娘們的狠心,實在不符合她平時的性格。
她素來識大體,不愛爭風吃醋,如今更是牢牢地拴住了大少爺的心,何必還再去在意那幾個不得寵的姨娘呢?
楊嬤嬤下意識地覺得,她這麼做是有苦衷的,但她又實在想不出是什麼原因。
老太太輕嘆一聲道:“這孩子還真是給人出了個難題。咱們朱家從來都是買人進來的,何曾發賣過人呢?”
楊嬤嬤聞言,便知她心裡想說的話是什麼了。
老太太對曹氏沒什麼心思,只是覺得真是要把曹氏發賣出去,實在有點丟朱家的面子。
楊嬤嬤想了想道:“要不,老身過去問問大奶奶的意思吧。”
老太太看着她道:“那孩子把這難題丟給了你,你再丟回去給她,豈不是讓她多心?”
楊嬤嬤微微一笑:“大奶奶的性格您還不知道嗎?她不會的。”
老太太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對她今日的做法,一點都不覺得突兀。”
楊嬤嬤垂眸道:“回老太太的話,老身其實也覺得突兀,曹氏平時備受冷落,就算留下來也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不過,她今兒這麼鬧了一通,大奶奶的眼裡勢必是容不下她的。”
老太太沉吟片刻才說:“行了。你過去看看能幫上什麼忙就幫什麼忙。她到底是有身子的人,別耽誤的太晚,耗費了精神不說,再影響了孩子。”
楊嬤嬤領話而去,半路上就遇見了押着曹氏而來的春茗。
春茗待見楊嬤嬤,忙上前一步道:“給嬤嬤問好。您怎麼親自過來了,小的們正準備親自把曹姨娘帶過去呢。”
楊嬤嬤看了一眼滿身狼狽,眼神灰暗的曹氏,淡淡道:“老老爺子和老太太都睡下了,不宜驚擾。咱們還是回西側院去吧。”
春茗聞言愣了一下,方纔回話道:“也好,那就依着嬤嬤的意思辦吧。”
與其同時,在西側院裡,暄哥兒和明哥兒兩個孩子都已經睡着了,睡的很香甜。
朱錦堂側躺在兩個孩子身邊,閉目養神,雖然疲憊卻毫無睡意。
朱瀟窩在婆子的懷裡也是昏昏欲睡,唯有朱瀅一個,還在小聲啜泣。
她剛剛被嚇得不輕,吳媽安撫了她好一陣,卻依然止不住她的眼淚。
吳媽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輕聲道:“瀅姐兒是大姑娘了,該懂事了。不管你方纔聽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你心裡都應該知道,大奶奶是有多麼地疼你,在乎你。所以,你要乖乖聽話,莫要糊塗亂鬧,惹得大奶奶生氣傷心。做人啊,要知道感恩才行。”
朱瀅聞言怔怔地點了一下頭,心中有片刻的恍惚。
她當然知道孃親疼她,可她也知道沈月塵不是她的親孃親……
沈月塵回來之後,第一個相見的人不是朱錦堂,而是朱瀅。
待見她那雙哭紅的眼睛,沈月塵的心中一緊,有些無奈,有些心疼。
沈月塵緩了緩臉色,對着她微笑招手道:“瀅兒過來。”
如是平時,朱瀅一定會想也不想地跑到她的跟前,但今天的情形有所不同。
朱瀅擡起滿是淚痕的小臉,怯生生地望着沈月塵,遲疑了片刻,方纔從吳媽的懷裡跳到地上,慢慢地走了過去。
沈月塵見此,心裡不禁有些酸溜溜地難受。
她從來沒有這樣怕過自己,這還是第一次。
沈月塵依舊微笑着,語氣溫和道:“瀅姐兒過來,讓孃親抱抱。”
朱瀅聽了這話,眼睛一閃,隨即整個人投進沈月塵的懷裡,沒再有一絲一毫地猶豫。
沈月塵抱着她的那一刻,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她還這麼小,這麼稚嫩,理應無憂無慮,無拘無束地過日子,不該爲了大人們之間的是非,憂心忡忡……
朱瀅聽見她的嘆息聲,下意識地伸出小手,回抱住她,喃喃問道:“姨娘她怎麼了?”
她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心裡稍微有些害怕,生怕沈月塵會生氣。
“你的姨娘,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
朱瀅輕輕揪住沈月塵的袖子,不安地問道:“孃親您別生氣了,瀅兒帶姨娘給您陪個不是。”
沈月塵聞言,只把她抱得更緊了些,道:“錯了就是錯了,每個人做錯了事,都要受到相應的懲罰,付出相應的代價。”
朱瀅吸了吸鼻子道:“孃親不能原諒她一次嗎?以前,瀅兒做錯了事,孃親不都原諒瀅兒了嗎?”
沈月塵微微搖頭:“她錯得實在太多了,孃親沒辦法原諒她。”
她將朱瀅整個人攏在懷裡,低聲的哄着勸着,語氣柔和得像是羽毛一樣。
“瀅兒,曹姨娘雖然生了你,但她和你不同。你是主子,她是奴婢,奴婢犯了錯,一定要罰。如果這次縱容了她,那麼一定還會有下次。所以,孃親不得不讓她離開,離開朱家,也離開你。”
朱瀅聽得真切,眼中的淚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不知道該如何爲姨娘求情,想了半響,只得咬住下脣,哽咽道:“姨娘她其實也很可憐……孃親……她不走不行嗎?”
沈月塵拍着她的背,有些語重心長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曹氏必須離開,這都是她自己犯下的錯,理應由她一人承擔。你還小,等你長大之後,就會明白,孃親今時今日的決定,對你對我,對朱家來說都是一件好事。無論如何,你要知道,不管曹姨娘如何,孃親疼愛你的心,都不會改變,孃親還會待你如初,用心地撫養你長大成人。”
就算沈月塵再怎麼把朱瀅視如己出,也依舊掩蓋不了她庶出的身份。
如果想要替她的未來,謀得一份好親事,好出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瀅聽得似懂非懂,默默地流着淚。
沈月塵依然伸手輕柔着撫着她的後背,久久不願把她鬆開。
過了好一會兒,朱瀅方纔止住了淚,沈月塵滿眼憐惜的看着她,隨即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道:“今天的事,的確讓你受了委屈,你不會怨恨孃親吧。”
她的語氣略顯感慨,畢竟,小孩子的內心是最脆弱的。
朱瀅低了低頭,跟着又擡了起來,衝着她搖頭道:“不……吳媽媽說過,孃親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瀅兒好,所以瀅兒要懂事,要聽話,就算很難過,很難過也要聽話……”
見她如此,沈月塵忍不住又輕嘆了口氣,又把她抱在懷裡哄了一會兒,才把她交給吳媽,叮囑道:“今晚媽媽陪着她一起睡吧,她哭了那麼久,我擔心她晚上會做不好的夢。”
吳媽點頭應道:“小姐放心,您快回去看看大爺吧,他一直等着您呢。”
沈月塵心中有數,見吳媽把朱瀅抱了下去,稍微整理了一下妝容,便提步往正房走去。
這會已經不早了,桌上的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的,可仍然沒有人動過。
朱錦堂看着孩子們的睡顏,靜靜出神,早已經把吃飯的事情,忘到了腦後。
沈月塵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待他轉過身來,方纔問道:“大爺怎麼沒吃飯?”
朱錦堂淡淡道:“等着你呢。”
原本,兩個人想要在一起美美地吃上一頓晚飯,可惜被曹氏這麼一鬧,誰也沒有胃口了。
“今晚的事情太多,有點亂,妾身什麼都不想吃了。”
朱錦堂和她一起來到外間坐下,道:“你既然已經決定了,還何必爲她置氣,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就當是爲了肚子裡的孩子。”
沈月塵微微垂眸,靜默了片刻,才道:“大爺,怎麼沒問妾身對曹氏是如何決定的?”
朱錦堂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內院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做主的。我不用問什麼,因爲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