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石頭叔行刑的日子,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告示。蘇可諾就算是不想知道,那也難。
初見那告示時,他還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但當在看見石頭叔的畫相時,才忍不住白了臉色。佇立在那告示前,久久沒有動作。
“寵承戈……”蘇可諾微微眯了眼,忍不住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寵承戈竟然真的將石頭叔找了出來。並且如今要砍了他。
瞞得真好啊,到今天,到最後一刻他才收到消息!
那心裡像是被人插了一把尖刀,痛感由心臟慢慢遍佈四肢百駭。又像是誰用開水自他胸口淋下,在心臟上燙出了無數血泡,那血泡一個個膨脹,然後破碎。疼得他不能自抑。
視線慢慢變得一片模糊了起來。
蘇可諾從小就由這個男人帶大,甚至連他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他們在一起度過了十年時光,蘇可諾出生時就沒有父親,這個男人是比親生父親更加重要的存在。
如今他竟然成了死囚犯,他的畫像貼滿大街小巷。他報仇的行爲被曲解成喪心病狂的害人行動。
“寵承戈……”蘇可諾的拳頭越握越緊,“此仇不報,今生枉爲人……”
一陣吵鬧聲響起,蘇可諾忙轉過身:街上已經彙集了不少人,正大街被擠滿。寵承戈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身後還跟着幾個隨從。再往後便是一個囚車,體形有些胖的石頭叔坐在裡面,面色安詳。那囚車裡已經被人丟了許多雞蛋,菜葉子以及一些看不出形狀的腥臭物體。
蘇可諾先是退後了一步,接着便推開前方的大媽,擠上前去。
彷彿有感應一般,石頭叔在這時候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蘇可諾臉上。
那一刻,蘇可諾淚如雨下。
兩人靜靜地對視着,直到石頭叔遠遠被拖走,再也看不見。
“叔……”蘇可諾頓了一頓,表情像是如夢初醒一般,往那囚車遠去的方向狂追了起來。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纔好不容易追上。
石頭叔見他追了上來,忙豎了一根食指在脣邊,示意他不要出聲。
蘇可諾那一聲要衝破胸腔的“叔……”被阻在了喉嚨裡,像是被人狠狠地腦門揮了一悶棍。
寵承戈勒住了馬繩,轉過頭來,一眼就瞧見了蘇可諾。
整個隊伍都因寵承戈的停頓而停了下來,身後的隨從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蘇可諾擡起頭來,目光透過那屋屋人羣,落在寵承戈臉上。
傷心,絕望,不甘,還帶着深深的恨意,那個眼神被賦予了太多含義。令寵承戈一瞬間有些愣神。
“爺?”隨從見他發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寵承戈調開目光,輕聲道:“走吧。”
說完,隊伍又繼續前進。
這一天,豐稿國最繁榮的都城皇城,一整個上午都沸騰着。對於石頭叔這種大奸大惡之人被砍頭,老百姓們表現出了十二分的興奮。就連在深閨裡的候門小姐,也隱約聽見了吵鬧聲。
秦知釵姐妹四人圍坐在院子裡看書,秦知晚問靜珍道:“你沒有聽見今日外面似乎很吵?”
秦知瑤從書裡擡起頭來,伸了個懶腰道:“我也聽着了,靜菲,你去問一問。這還讓人怎麼看書?”
靜菲出去以後,沒一會便回來了,向秦知瑤道:“回姑娘的話,聽說寵少爺押了從淅縣抓回來的毒梟今日行刑。所以城裡很熱鬧。”
秦知念聞言一愣,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秦知釵,兩人一齊微變了臉色。
秦知晚笑了笑道:“果然還是寵少爺英勇,六姐姐,上回你說要寫信叫他回來,怕出危險,就是爲的這件事罷?你看,白擔心了。”
秦知念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晃了晃脖子,道:“三姐姐,我們四處走一走罷?”
秦知釵會意,跟着站了起來,兩人一同出了院門。秦知瑤正要跟上前,卻被秦知晚拉住了手腕,笑道:“五姐姐,這句詩是何意思?我看了好幾遍也不懂,替我講一講唄?”
秦知瑤看了一眼已經出門的姐妹二人,向秦知晚道:“她倆是不是有事瞞着咱們?”
秦知晚聳了聳肩,搖搖頭道:“不知道。”
秦知念與秦知釵出了門,把浮水和靜蕊留了下來,雙雙換了裝束出來。秦知念去二哥房中叫了阿懸,三人僱了馬車去刑場。阿懸一上馬車,便開始拿手絹遮臉,秦知釵奇怪地盯着他看了一眼,小聲地問秦知念:“他這是怎麼?”
秦知念笑道:“他很怕生的,人一多,就要蒙臉。”
秦知釵用拍子捂住嘴,忍不住笑了起來。
由於路上人多,馬車在走得不是太順。秦知念三人到場的時候,刑場上已經是擠滿了人。秦知釵雖然是男裝,但也還是頭一次見如此多的人,不由得有些心慌。
秦知念拉了她的手,輕聲道:“咱們到前面去。”
阿懸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的太陽,用手擋了擋光線,道:“午時就快要到了。”
秦知念也擡頭看了一眼,烈日正當中,曬得她有些頭暈。但如此多人,他們實在擠不過去。
秦知念一邊拉着秦知釵,一邊向阿懸道:“你先上前去看一看,看下錶哥在不在?”
阿懸正要上前,忽然前方發生了一聲一片類似於歡呼的唏噓聲,接着人羣便開始往後退。秦知念忙拉了秦知釵,道:“咱們快回去,人這麼多等下被擠倒就不好了。”
三人便一面往後走,正好看到遠處側面有一家酒樓,秦知釵道:“咱們去那裡。”
等到站在酒樓的屋檐下,秦知念才鬆了可氣。可是人山人海,哪裡有蘇可諾的影子?
秦知釵手扶着牆柱,伸長了脖子往外看。半晌以後,來看熱鬧的人皆散盡,只剩下三三兩兩的行人,秦知釵也沒能望見蘇可諾的影子。
“三姐姐,不如咱們先回去罷?五表哥可能在蘇府,咱們去問問?”秦知念建議道。
秦知釵想了想,道:“我以爲,他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