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匪夷所思
萬物皆有靈,你需要讓它感受到你的善意。
歲月隔斷得太久,元意已經忘記了當初她的私人教練的面容,但是卻記住了這句話,那時她正試圖着去馴服烈火,成爲她真正的座駕。那時候的烈火,與眼前這匹馬一樣,爆裂而不馴。
或許真的是緣分,亦或許是她的烈火也隨着投胎轉世,元意清晰地看到,馬舍裡的那匹紅如烈火的馬,搖晃着它的腦袋,遲疑地、稱得上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
毛絨的觸感讓元意的臉上迸射出一陣巨大的驚喜,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心中的顧忌一掃而空,溫柔地摸了摸它的腦袋,挖出瓷瓶中的秘藥,慢慢地擦上它的傷口。
沒過多久,它突然昂起頭,響亮地打了一個嘶鳴,四蹄在馬廄裡踏來踏去,像是發怒一般,元意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好幾步,謹慎地看向它。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它很快就安靜了下來,有規律地晃動着尾巴,黑溜溜的眸子看向她,轉了幾下,而後又搖了搖頭,喉間發出類似喘息的低鳴。元意突然有種它在嘲笑她的錯覺,彷彿它剛纔不過是一場惡作劇,而她卻被嚇得落荒而逃。
元意頓時尷尬,而後有些惱怒,她竟然被一匹馬給耍了。她沒好氣地瞪了它一眼,它得傷口已經上完藥,便也不再理會它,把秘藥重新放回袖子裡。時間耽擱的太久,她需要挑選一匹馬。
她沒有多做猶豫,隨便選了旁邊的一匹棗紅色的馬,高壯健美,目光有神,亦是一匹好馬。馬倌把它牽出來,把繮繩遞到元意的手上。
正待她翻身上馬的時候,馬廄裡的烈火突然暴躁起來,拼命地撞着柵欄,似是要脫身而出,但是它的脖子裡還套着繮繩,束縛着它的脖子,許是勒到傷口,又開始奮力地嘶鳴起來,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哀痛,傳出了很遠。受它的影響,周圍的馬匹也還是不安,在馬廄裡掙扎,嘶鳴之聲匯成了一片。
“糟了。”本來坐在馬上閒逛的睿王等人臉色一變,定王問向左右,道:“是那匹西域寶馬又開始發狂了?”
馬場的總監立馬臉色蒼白,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點了點頭,“回稟太子殿下,定王爺,睿王爺,確實是新來的西域寶馬,至今尚未馴服。”
衆人皆是看過去,本來在悠閒地跟在一旁的蕭恆突然抽了身下的馬匹一鞭子,身下的寶馬嘶鳴了一聲,形如疾電地朝馬廄跑去。
定王有些疑惑,問向睿王,道:“從遠爲何這般着急?”
睿王的視線一轉,落在遠處一個銀紅色的身影上,若有所思道:“能讓從遠如此失態,大概只有一個人了,應該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又是一聲嘶鳴,塵土激揚而起,紅色的身影絕塵而出,定王眼睛微眯,脣邊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太子似乎也很緊張呢。”
睿王眸色微深,看向定王,臉色如常,笑道:“畢竟是太子愛妃的妹妹,着急一些,也無妨。”他沒有再看定王的表情,夾緊馬腹,飛速離開。
“真是有趣呢。”定王玩弄着手中的馬鞭,涼薄的脣上勾起一絲笑意,側首看向一旁,對旁邊面容緊繃的人說道:“子燁,咱們也去瞧瞧熱鬧。”
再說馬廄一端,在烈火發狂的時候,馬倌就嚇得渾身一抖,連忙跑開,回頭一看,卻見元意還在原地,以爲她嚇得不敢動彈,連忙提醒地大喊,“蕭少奶奶,快離開。”
元意沒有動作,因爲她看到了烈火的眼睛,一直都在看着她,憤怒、委屈和痛苦,在目光移到她身邊有些焦躁不安的棗紅色馬匹時,又變成了怒氣衝衝的兇狠,打了好幾個長鳴,似乎在威脅。
下一刻,烈火終於繃斷了繮繩,腿上一屈,借力跳出馬廄的柵欄,身如閃電一般,疾速地向元意奔去。此時蕭恆才堪堪御馬到了跟前,就目睹了烈馬高高揚起的前蹄,似乎下一刻,就要把元意踩踏於腳下,他睚眥俱裂,腳下一瞪,離開馬背,向元意躍去,口中大喊,“意兒,小心。”
這些事情,不過是在短短的一瞬之中發生,元意並非是被嚇得無法動彈,而是無處可逃。烈火從發狂到掙脫繮繩,速度太快,等到她反應過來卻還是晚了一步,於是慌亂地抱頭亂竄,最終死於亂蹄,還不如站在原地,以靜制動。
她心中在賭,賭烈火不會傷害她,她記得烈火之前看向她時,那一記委屈的眼神,像是得不到糖果的大孩子一般,就像她曾經的烈火。
慌亂之中,元意聽到了蕭恆的大喊,她已經無暇顧忌,因爲烈火已經躍到她的眼前,因爲空氣的急速流動,她甚至能聞到從它身上傳來的青草的香味和毛茸的味道。
即使心中篤定,在面臨威脅的那一刻,元意還是忍不住身體的本能,向旁邊一滾,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恰好滾落到馬蹄底下。因爲趴在地上,馬蹄落地的砰砰聲愈發明晰,她甚至能聽到一聲重重的震動聲,就在她的耳旁。
爾後,她的眼前一黑,一個溫熱的、沉重的身體壓在她的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充盈鼻端,熟悉的味道讓她的眼淚瞬間脫框而出,她抱住了他,失聲大喊,“從遠。”
然而,她驚懼的災難沒有來臨,一切的慌亂噪雜似乎都消失了,只有一陣陣的馬蹄聲從遠處逼近,而後她小心翼翼地推開蕭恆的身子,探出頭,就看到了一顆碩大的馬頭。
蕭恆正在和烈火對峙,他緊緊地覆在元意的身上,眼睛卻謹慎而戒備地看着湊過來得馬頭,剛纔這匹馬堪堪在元意的身邊停住,在他擋住元意的身子的時候,就疑惑地搖了搖頭,不停地在周圍嗅來嗅去。
爾後,在元意探出頭後,烈火的眼睛一亮,刨了幾下蹄子,立馬就伸頭把蕭恆供去一邊,興奮地打了個響鼻,伸出舌頭親暱地舔着元意的臉,喉間冒出一陣陣低低的咕嚕的叫聲。
蕭恆趴在地上,愣住了,其他聞聲而來的人,看着這一慕也是目瞪口呆,他們,是錯過了什麼嗎,爲何那匹發狂的寶馬在親暱地舔着蕭少奶奶的臉。
毫無準備的元意被襲擊得滿臉溼漉漉的口水,黏膩膩的觸覺讓她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此時她顧不得感覺逢凶化吉的慶幸和感恩,而是像前世無數個被烈火添臉的經歷一樣,雙目冒火,憤怒地大喊,“烈火。”
烈火像是心虛了一般,立馬縮回了舌頭,又刨了幾下蹄子,轉透過不敢看她,如此一來,它看到了被元意選中的那匹棗紅色的馬,瞳孔一縮,飛快地竄過去,對他又是撕咬又是踢踹,喉間還時不時地冒出一陣威脅得長鳴。
難道說,烈火方纔之所以會發狂,是因爲元意選了其他的馬,所以因爲吃醋而發狂了?
元意的腦海裡突然冒出如此詭異的念頭,同樣的想法,也出現在向馬倌問明情況的睿王等人腦海中,頓時一道道詭異的視線落在正奮力地擦着臉的元意身上。
烈火與棗紅色馬匹的戰爭很快就分出勝負,烈火幾乎是單方面壓制,把棗紅馬匹逼得竄逃的烈火高昂着頭,踏着蹄子輕快地回到元意的身邊,它親暱地蹭了蹭元意的肩膀,嘶鳴了一聲,便屈下四肢,腦袋一直推着元意,似乎是示意她趕快上去。
元意被它推的沒有辦法,敲了敲它的腦袋,才爬上它的後背,烈火這才站起來,興奮地在地上踏着步子。
“我的老天,這也太,太……”
和嘉公主方纔就在旁邊,把變故從頭到尾都看得一清二楚,對於此時的情景,頓時心潮澎湃,眼神發亮地看着坐在馬背上的元意,滿腔的崇敬之情溢於言表,想要找出一個詞來形容此時的心情,卻發現竟然詞窮。
“太匪夷所思了。”一旁的雲解容接下和嘉公主的話,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看向元意的目光興趣更濃了。
被烈火推在地上的蕭恆終於回過神來,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憤憤不平地看着正一副得瑟的烈火,一把扯過馬倌,怒道:“那匹野馬,是公的還是雌的。”
馬倌不知蕭恆爲何有此一問,旁邊已經有了睿王妃的笑聲,他心中一亂,抹了抹頭上的汗水,顫巍巍道:“回蕭公子的話,是公的。”
蕭恆臉色發黑,丟開馬倌,走到元意的身邊,對她喊道:“意兒,你下來,這匹馬不過是貪圖你的美色,不要被它給迷惑了。”
烈火依舊心情大好地搖着尾巴,對蕭恆的話無動於衷,元意卻忍不住紅了臉,瞪了他一眼,嗔怒道:“你胡說些什麼呢。”
雖然烈火難以被馴服,但是也不能如此不負責任地癔想啊,就不許是她馴服了烈火麼,兩種不同的物種,審美觀怎麼可能一樣。現在她固執地相信,這是她前世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