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嚮導是個山中野民,雖見他們人馬衆多聲勢浩大,卻也不識得子良商王的身份,只管甕聲甕氣地回答:“大人的路徑倒也不算完全錯了,若是三三兩兩倒也便宜,翻過這片山,再穿過兩道峽,也便出得山去了,是比走大路近便些。但大人帶了這許多人,還有這些個東西,怕是要費些時間了。”
子良出了王都便覺此行倉促了,心中有些懊悔,但現在再回到王都卻也是不可能了。他嘿然不語,只管低頭趨馬前行,又走了大半日,馬也不能騎了,便只好下馬來步行。越是前行,越是覺得這山鍾靈毓秀,山中草木茂盛、澗中流水潺潺,好一派仙山福地的感覺。
子良見此美景,心中也覺得暢快許多,便問那嚮導:“這山如此秀美,倒像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那可不是?我們這山裡向來是有神仙的!不過那神仙很少出門,一般都是見不到的。相傳我們這裡在唐堯的時候,山中有一隻黑虎作惡,就是這位仙人將那虎射死,我們才得平安。因此這山便是姑射山了。”嚮導一邊走着,一邊很是驕傲地爲子良講解。
“那不就是姑射仙子的傳說了?”子良聽得頗有興趣,想不到傳說中的仙子正是在此山中居住,也不知道是否有機會見見這位仙子。那嚮導卻不大高興了,面上沉了沉,說道:“還請大人不要冒犯仙人!若想過得此山,必須有仙人庇佑才行,言語上還請放尊重些。”
子良心中並沒有不尊重這位仙人的意思,也不知爲何嚮導要這樣說,難不成剛纔自己的言語輕浮了?他也不多說話,只默默跟着繼續前行,因着山色秀美,倒也不覺路途艱辛。
不知不覺已在這山中走了一日,眼見着太陽緩緩落下,月亮也漸次躍上樹梢,子良便囑咐整隊人馬休息,埋鍋造飯。他獨自在清溪邊踱步良久,心中還是有些煩悶。這一去鬼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子昭來,也不知道他到底過得怎樣?有沒有受傷?他們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又是一胞雙生,連性子也十分相近,平素有個什麼事情兩兄弟也大都能想到一處,互相補充的,現在猛然失了一個,子良心中已經惴惴許久,總是在夜半夢到弟弟出事了,不是被什麼人推下山崖摔了粉身碎骨,就是被一羣蒙面人圍攻打得傷痕累累奄奄一息。都說雙生子能夠心靈相通,他一直做這樣的夢終究覺得放心不下,現在便憑着這一點點線索要來鬼方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子良見營寨中將士大都燈火已滅,自己也走回到自己帳中,輾轉了片刻也便睡下了。他不知道的是,營帳外,一片白色雲霧將這片人馬濃濃遮住,根本看不見了。
夢中,子良好像又回到兒時跟着老太卜師傅修行的迷林中,他從這棵樹繞到那棵樹,走了老大半天還是沒能找到師傅的山洞。自己還在那裡嘀咕:“怎麼走熟的路也會迷?今日這是怎麼了?”
眼前突然亮了起來,霧也散了大半,一條清澈的小溪正在腳邊流淌,子良疑惑道:“這裡有這樣一條小溪嗎?”雖是疑惑,可他還是順着水流一直朝前走去。走了不多遠,就見眼前有一片鏡子似得湖泊,綠得像是一塊碧玉,水中亭亭站着一個人,身穿白衣,周身迷迷濛濛,像是雨霧繚繞。
子良驚得呆立在那裡,就見那白衣人緩緩從水中破浪而出,衣衫絲毫沒有沾上水的痕跡,飄飄然就來到他的身邊,竟然是個女子,眉目如畫莞爾一笑,說道:“不知王上駕臨,姑射不及遠迎,怠慢了!”說着大袖一揮,地上便出現了一張藤席,一張案几,几上只放着一隻陶罐一隻陶碗。
這便是姑射仙子了!子良驚歎之餘,心中倒也明白過來,便長揖道:“是予冒失進山,驚擾了仙人,還請仙人寬宥!”
姑射仙子微微一笑,搖搖頭說道:“王上不必如此惶恐,你我命中註定有一面之緣,我這裡別無長物,還請坐下喝碗山泉水解解渴吧!”
這位仙子雖然十分貌美,可週身卻凜凜然有一股高貴之態,讓人不敢褻瀆。子良也便依言坐下,姑射仙子倒了一碗水遞給他。身爲一國之君,子良這時居然有些惴惴不安了,接過陶碗之後只飲了一口,便將陶碗放下,有些惶恐地問道:“仙子,白日裡在山間,是予言語上有所冒犯了,還請仙子原諒!”
姑射淡然一笑,輕搖螓首,說道:“王上不要胡亂猜疑了,你並沒有冒犯於我。姑射在這山中待了也快有萬年,一句話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當年雙星過紫微垣時,我也曾親眼目睹,今日正巧王上路過姑射山,我這位主人便出來見上一見罷了。並沒有什麼冒犯的話來。”幾句話並沒有解了子良心中惶恐,反倒讓他更糊塗了。就見姑射仙子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點頭道:“本來觀星見王上恐有不豫,但你身上現已下了青丘的秘術並有朱雀的加持,料想不會有什麼大事,倒顯得我多慮了。”
子良聽得更是一頭霧水,一時也想不出該問些什麼,便撿了最重要的問了出來:“敢問仙子,我弟弟子昭現在可還平安?”
姑射更是好奇地看了他好幾眼,這才說道:“人人都說帝王家裡沒有兄弟之情,你這位商王倒是很不一樣!你放心吧,你弟弟好好的和弼星在一起,很平安!”
子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拱手道:“多謝仙子指點!”
姑射仙子卻還是看着他,面上多了一些憐憫之色,問道:“你便不問問自己嗎?”
子良笑了笑,將陶碗中的山泉飲盡,答道:“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同仙子說話嗎?再說有大軍隨行,小心些便好,只要子昭平安,我也便安心了。”
姑射聞言一個顰眉,便想要出言勸阻,突然見湖面起了漣漪,微微起浪。她便頓住話頭,深深看了子良幾眼,嘆道:“也罷!既然水已喝盡,那我便將你們送出山去,也省得你們在這山中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