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孃親來看我
又過了好久,大約是要過年的時候吧,我都已經可以連舉三次石鎖了。鬍子師傅不知爲什麼突然不見了,換了師傅在禁地門口等我,把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我嚇了個半死。
等我回過神來,便一個縱身撲到他身上,害得師傅差點撞到自己佈置的機關上,我偷偷伏在他肩上笑了半天,這才問:“師傅怎麼纔回來啊和師孃小日子過得不錯吧”
師傅的臉一下垮下來,說:“什麼胡話爲師一直忙於對你的教育,哪裡有師孃”
“那、那”我一下子張口結舌,師傅怎麼能直接否認呢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呀
“那什麼那還不快去洗漱,一會兒你孃親要來看你”師傅拖着我三兩下走出禁地,來到前面的屋子裡。
“孃親要來看我真的嗎真的嗎”我連聲發問,真的是嗎好開心,我都一年多沒見到孃親了好想孃親
我一面笑着去洗漱,一面卻擦也擦不完眼中的淚。這裡的衣衫只有兩套,早就洗得很舊了,挑來挑去,還是來的時候穿得那身略微正式一些。換好衣衫,頭髮還垂在肩上,我拿出骨梳着急地梳着,嘴裡問着師傅:“師傅,我還不會梳髮髻呢你會不會啊”
師傅緩步走來,接過我手中的骨梳,熟練地梳着我的頭髮。他輕聲問道:“是要綰垂髫嗎”
我用力點點頭。可是,師傅怎麼會知道我想要梳垂髫正要問他,就見師傅得意地笑了:“這可是跟丹柳學了好幾天呢總算派上用場了”
“你跟柳姨學梳頭幹什麼”很奇怪啊,我只央求師孃給我梳頭過,難道是師孃告訴師傅的可他爲什麼不承認有師孃呢我接着問道:“是不是大祭司不能娶親的呀”
師傅手中骨梳一緊,扯斷我好幾根頭髮呢好痛他臉上陰晴不定,過了好一陣纔出言問我:“這梳頭和娶親有什麼關係乖乖坐好,披頭散髮的怎麼見你孃親”他繼續梳着,已經綁好了一側的髮髻。
“那到底,大祭司能不能娶親呢”我一副刨根究底的勁頭,問個沒完沒了。
師傅無奈地綁好另一側的髮髻,對上我質詢的目光,說:“大祭司是不能娶親的,可不是大祭司不就可以娶親了再說,沒有人能當一輩子大祭司的。”
“那這些不當大祭司的大祭司都哪去了”我真的很好奇呢
他的樣子似乎是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告訴我真實的結果,過了那麼一小會兒,師傅擡起頭,似乎有些傷感,慢慢地說:“有的作爲大祭司獻給了上天,有的不做大祭司以後就被鬼神纏身,還有的被自己的法術所傷。當然也有個別能夠善終的,但終究窺測天意太多,無法惜福啊”
我聽了很不開心,雖然師傅老是催着我學這學那,可是真的讓他得到那樣的結果,我可是不願意呢忙挽住師傅的胳膊,說道:“那師傅不要做大祭司了,好好的和師孃在一起吧。等丹羽當了族長,咱們子方就讓人輪着做大祭司,省得辛苦師傅你一個人。”
師傅笑笑沒有說話,領着我去廚房,先吃早飯。又是白粥,我都喝了一年白粥了,連一點肉糜都沒有我嘟着嘴,不想喝。師傅已經把一碗白粥喝淨了,放下碗,擡眼見我根本沒動,又開始了:“我知道你不愛喝白粥,可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這每一粒米都是在地裡辛苦長了好幾個月纔到了我們嘴裡,奴隸們每日辛苦勞作,有的卻連一口白粥也喝不上呢你就知足吧,我們既接受供養,就不要挑三揀四了。再說”
好吧,我喝,一口氣將粥喝個乾淨,師傅還在喋喋不休。我藉着收碗的機會打斷他:“我喝完了,師傅剛纔是在思考尋常百姓的辛苦呢我孃親沒說什麼時辰來咱們是不是該出去迎接一下了”
師傅咽回話頭,瞪了我一眼,說:“真是目無尊長等會兒你孃親來了,看到你這幅樣子,還不得傷心”真是的,又用孃親壓我我心中不滿這次也不敢露出來了,低頭欠身答道:“大祭司師傅在上,丹羽年幼,言行有失,還請師傅多多指教。”
這下師傅滿意地笑了,捻着還沒蓄好的幾根稀稀落落的鬍鬚微微點頭,說道:“這還差不多,還是能好好像個貴族小姐一樣說話嘛爲什麼總是瘋瘋癲癲地像個蠻夷”見我還是乖乖坐着,便示意我起來,接着說,“走吧,我們可以去結界邊上等你孃親。”
我聞言大喜,忙得起身整理衣衫,正要邁步出門,就聽見師傅咳嗽了一聲。呀師傅的臉肯定又黑了,我忙往後退了幾步,把路讓開,伸手請道:“丹羽失禮,還請師傅先行”
這下師傅很是滿意,端起大祭司的架子,昂首闊步走出屋去。從背後看去,師傅一身祭司黑袍,手執法杖,還是很有點高人的感覺的。見着他已經有些走遠,我也忙快步跟上去。
走到結界邊上,一點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而是像鏡子一樣卻迷迷濛濛地倒映着裡面的世界,如果是無意走到這裡的人是根本發現不了的,外面的人也進不來,裡面的人也出不去。不知道孃親認不認得禁地的所在,以前從沒見孃親來過呢我拉拉師傅的衣袖,問:“師傅,孃親知道怎麼進來嗎”
師傅根本不看我,只是定定地看着結界,好像他能看到外面一樣。聽了我的話,他眼睛也不眨一下,說:“怎麼不知道這是有窮氏布結界的方法,你孃親身爲有窮氏的女兒閉着眼睛光用鼻子聞也能找到。也不知道你這一年多的法術是怎麼學的夫人知道了還不得責怪我教管不嚴”
“這是有窮氏的結界法”我伸手摸摸看不見的結界,沒有摸出孃親的感覺呢。又回頭看向師傅,問:“這麼說孃親隨時都可以來看我了那她爲什麼不來”說到這裡,我傷心地坐在地上哭起來,“孃親定是更喜歡妹妹,不喜歡我了嗚嗚~孃親怎麼能這樣呢嗚嗚~”
正在傷心地大哭,就聽見柳姨的大嗓門在喊:“羽小姐在哭呢夫人,定是這裡太苦了,也太難爲羽小姐了。您要不回去和大人說說,還讓羽小姐回去,在家學也是一樣的。”
聽了柳姨的話,我更加傷心了,立即大哭起來。這時一隻柔軟溫暖的手撫摸着我的頭髮,隨之傳來甘松子的香味,是孃親來了我正要起身,又想起她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又賭氣地坐在地上不起來。孃親蹲下把我摟在懷裡,說:“乖小羽,孃親好想你啊修行很辛苦,不知道小羽被師傅責罰過沒有”
聽到這些話,我再也不想埋怨孃親了,回身抱住孃親軟軟的身子,恨不得把自己揉了進去,哭道:“孃親好想你好想好想我每天都想你這裡沒有阿爹,也沒有軟榻,更沒有小雞、小鴨、小狗什麼都沒有啦”
“小羽這麼厲害啊什麼都沒有都待了一年多,比孃親小時候可強多了呢那時候孃親因爲不聽師傅的話還被關在禁地裡三個月不許出來呢,要不是你師傅,”孃親看了一眼師傅,“現在的大祭司偷偷給我送點心,被師傅抓住也丟進來一起面壁,孃親肯定堅持不下去。”說完笑吟吟地看着我,從懷裡取出一塊鮫綃帕來擦擦我的臉。
我懷疑地看向師傅,只見他早就鼻孔朝天,根本不看我們。哼,總算我也知道你的糗事了,我拉起孃親的手,領着她往裡走,說道:“咱們到屋裡說話,外面很冷的。”進屋後,先請孃親坐了上席,我捻着起火決將火盆點燃,孃親看了先是點點頭,隨即皺眉看向師傅,師傅黑着臉根本不說話。她又微笑着看向我,說:“定是你師傅教得吧祭火操縱的很好呢”說到這裡孃親語氣一頓,轉爲嚴肅的樣子,對我說,“祭火不能隨意點起。祭火是用來與神靈和祖先溝通的,你師傅沒教你使用凡火嗎”
我懵懵懂懂地答道:“凡火什麼是凡火還有不一樣的火”眼神不由得轉向師傅。師傅冷哼一聲,說:“夫人若是不滿意,可以另請高明,區區不才只有這點微末道行,不足以傳授羽小姐,助其成就大事。”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孃親聞言柳眉立豎,語氣卻不減溫柔:“師兄何出此言我不過隨口一問罷了,師兄該怎樣教便怎樣教”師傅在聽到“師兄”二字的時候,身子很明顯地震動了一下。師傅是孃親的師兄呢那不應該在有窮氏成爲祭司嗎爲什麼來子方呢
只見師傅硬生生將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一貫黑着的臉居然紅起來了,也不看孃親,倔頭倔腦地來了一句:“原來夫人還知道我是師兄啊怎麼不叫大祭司了我很是享受呢多麼尊榮啊”
孃親聽了輕輕一笑,說道:“是嗎大、祭、司我真是得多謝你對小羽的照顧了”師傅的臉都有些青紅交錯了,一甩袖子離門而去。孃親卻呵呵笑着回過身來看着我,說:“你師傅很要面子,你可要乖乖聽話,好好修習。爭取早日爲你阿爹分憂孃親又要照顧你妹妹,又要幫忙族中事務,很難脫出身來看你。這又聽聞你得了神鳥眷顧,這小小的肩膀怎麼能擔起這樣的重任呢”說完,孃親眉心更是顰顰。
看着孃親皺眉,我可不開心。三兩步膝行至孃親席上,倚着她軟軟的身子,真好我看着孃親的清泉般的眼睛,肯定的說:“孃親和阿爹不要擔心,小羽一定好好修行我要守護孃親和阿爹,還有我們子方所有的人。”
孃親見我一個小小孩童竟然說出這一番話來,又是驚訝又是感動,用力地摟我入懷,輕輕地撫摸着我的背。旁邊柳姨輕輕拭淚,感嘆道:“羽小姐真是長大了真得好好感謝大祭司呢”
爲什麼要感謝師傅呢柳姨的邏輯還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