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哭了?我同你說這些可不是想惹你哭的。”無恤發現我落了淚,連忙把我從懷裡拉了出來,“你還在擔心與狄族聯姻的事嗎?怕我爲了世子之位要娶那個狄女爲妻?”
“不是的,是你說的這一切都太美好了,我是高興才哭的。”我把雙手覆在臉上狠狠地抹了兩把眼淚,“我平日很少會去想將來的事,沒想到你居然想了那麼多……”
“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哭的……”無恤輕嘆着起身尋了一隻盛水的紅漆木碗,而後又掏出隨身的帕子放進碗中打溼,“聯姻的事你就不用多想了,一切交給我就好。北方之地固然重要,但趙家現在也不急在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速之客這一時。等過幾年卿父解決了齊、衛兩國的事,我會自請帶兵北上。只要滅了北方的仇由國,再剿殺幾個狄族的部落,晉陽城以北的千里之地照樣會是趙家的。卿父是個明理的人,平日對你也頗爲讚賞,只要你我同心,勸服他並非什麼難事。”
“可比起打仗爭地,聯姻是最簡單的方法。如果你娶了狄族的公主就能不費一兵一卒地打開一條通往北方的道路。”我看着無恤怔怔道。
“錯!”無恤伸手在我鼻尖上擰了一把,“聯姻不可能得到土地,聯姻只是一種騙人的手段。娶與不娶,最大的差別就在於我殺他們的時候,是站在他們正面,還是站在他們背後。就算我娶了那個狄女,只要時機成熟我依舊會殺了她的族人,奪了她的土地。如果我因爲她而失去了你,那將來一旦開戰就不是殺幾個狄族族長就能讓我罷手的事了。”無恤一邊說,一邊用溼帕子輕輕地擦拭着我的臉頰。
他的殘忍,他的溫柔在這一刻都**裸地呈現在我面前。我們曾經是敵人,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速之客我們曾經互相算計互相利用,我懷疑過他,逃避過他,指責過他,可我現在深愛這個黑白交織的真實的他。如果趙鞅的身體能再撐五年,如果趙氏一族還能在晉國執政五年,那我絕對不會允許任何女人妄圖從我身邊奪走他。可現在,趙鞅也許連五個月都撐不住了……
“紅雲兒,如果我願意不要名分呢?如果我說我願意爲妾呢?你會不會……”
“女人,這件事我們沒得商量。”無恤眸色一冷,將手中溼帕甩進碗裡轉而握住了我的雙臂,“阿拾,我瞭解你,你不可能像其他女人一樣困在一間院落裡,伺候着主母,提防着姬妾,然後眼巴巴地等着我。你會難過,你會頹靡,最後你會生出翅膀悄無聲息地從我身邊逃走。現在請你收起你的大度,你根本不是一個大度的人,我也不需要你的大度。”
“可是……”
“我還沒說完!”無恤一捏我的肩膀制止了我的話,“我們回到新絳後也許會遇到很多阻礙,但無論是誰遊說於你,你都不能先投降。撐不住了你可以來找我,但如果你敢逃走,那將來待我攻下狄人之城,我就屠城三日,婦孺不留。到時候,死了多少人就都是你的罪責。”
“無恥,無賴,你怎麼能……”我看着無恤一時語塞。
無恤咧嘴一笑:“你知道我一向說話算話,所以從現在開始你最好別再動什麼歪腦筋,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撇頭輕聲應道。
“難得你這樣聽話。”無恤笑着執了我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外面的雨小了些,你的手也不那麼涼了,要不要隨我到湖邊看看,我去撈幾條魚給你燉一鍋魚湯?”
“嗯,屋裡有蓑衣和竹笠,我現在去拿來。”
“我去吧,你再烤會兒火。”無恤按住我,自己起身進了屋。
我把無恤脫下來的外袍扯到了膝蓋上,潮潮的,溼溼的,觸手微涼。
無恤知道趙鞅對於此事的堅決,他也很清楚我們回到晉國後會遭遇多大的困難,但他不知道的是,還沒等我踏上晉國的土地,史墨就已經開始遊說我了。而我,在這第一場戰役中就已經投降了。
我不是逃兵,我只是忠於主帥的小卒。他有他逃不掉的責任,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讓他在大局和私情之間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不那麼痛苦。如果說,我最初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心裡還有不甘和掙扎,那麼現在,我釋然了。他向我描繪的未來,他對我近乎無賴的威脅,讓我知道我的決定是正確的。
他了解我,所以他會拿一城人的生命來威脅我。而我也瞭解他,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但他永遠不會濫殺無辜,不顧大局。
所以,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天。我們該做些什麼呢?
“咚咚咚——”草堂的竹門上突然傳來響亮的叩門聲。
我心中一頓,連忙起身朝屋裡看去。無恤一手拿着竹笠,一手提着蓑衣從竹簾後走了出來:“門外何人?”他高聲問道。
“主人家,過路之人想討口水喝。”門外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草堂外面就有可以取水的湖泊,這人爲什麼要敲門求水呢?我轉頭看着無恤小聲道:“我們不會遇上打家劫舍的盜匪了吧?”
無恤哈哈一笑,俯身將手裡的竹笠和蓑衣放在了地上:“落星湖的湖水是白色的,這人定是不敢喝纔來討要清水的。你去開門吧,我去井裡打桶清水,快快打發了就是。”
“好。”我套上繡鞋,幾步走到大門前取下了斜槓在門上的木條。
竹門外站着一高一矮兩個男子。高個的年紀稍長些,濃眉大眼,肩背寬厚,一件利落的青色長袍沒有一點文飾。矮個的男子面貌清秀,身量單薄,乍一看以爲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細看了才發現他眼角旁有幾條難掩的褶皺。
“兩位請先進來歇歇腳吧!”我打開大門,側身站在了門邊。
剛纔在我打量他們的時候,這兩人同樣也在打量着我。現在我大大方方地請他們進屋,他們相視一眼反而猶豫了。
“姑娘一個人住在這裡嗎?我們剛剛好像還聽到了男子的聲音……””矮個子的男人盯着我的眼睛,臉上隱約有一絲懼怕之色。
我被他看得有些納悶,這時無恤已經提着一桶水從我身後走了上來:“兩位進來坐吧,這是我家婦人,不是落星湖的水妖。”
“呃,在下失禮了。”男子臉一紅轉頭朝身後的高個男子看去。高個男子微笑着朝無恤抱拳一禮,而後兩人才邁步走進了草堂。
我在山裡被人叫作山鬼,在水邊又被當作水妖,我若離了無恤,不會哪天被人誤當作鬼怪燒了去邪吧?我低頭訕笑一聲,重新合上了竹門。
開門前,無恤明明說要快些打發了這兩人,可這會兒他替二人裝滿了水囊後,居然客客氣氣地把人請進了屋。之後,又不知從哪裡找出了兩罈陳年的燒酎,說要與這二人暢飲一番。
我原想着今日要與無恤安安靜靜地廝守一日,不需要要特別做些什麼,因爲就算只和他牽着手幹坐一日我都願意。可現在,我居然跪坐在這裡替兩個陌生人斟着酒,而這兩個人顯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擡眼直瞪瞪地看着無恤,我必須讓他知道,我不高興,我真的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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