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楚毅的質問,謝遷不由眼睛一縮,正如楚毅之所言,他可是幾朝元老,甚至在孝宗皇帝之時更是擔任內閣首輔之職,論及一身才能的話,天下間少有人能夠與之相比。
開海、加稅這些舉措對於眼下的大明來說究竟有着什麼樣的助益,謝遷心中那是再清楚不過。
尤其是謝家更是江南有名的大海商,海上貿易之暴利,謝遷心知肚明,以他的見識,更加清楚一旦開海,朝廷之國庫將會充盈到何種地步。
雖然說開海會帶來一些不利之處,但是這點不利與所能夠獲得的利益相比,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拋開自身的立場,謝遷絕對贊同開海,加稅,但是他自身的立場已經註定他明知道開海、加稅與國有利,但是他卻絕對不會同意和支持這一點。
被楚毅那麼盯着,謝遷不禁張了張嘴,他很想告訴楚毅,開海、加稅乃是禍國殃民之舉,但是看到楚毅那一雙似乎能夠看透一切的目光,謝遷心中一聲輕嘆。
大家都是聰明人,他又何必當着楚毅之面,違心的說出那麼一番話呢。
微微一笑,謝遷看着楚毅道:“老夫承認,開海、加稅皆是於國有利,可是督主有沒有想過,這般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的問題,爲什麼大明數代天子,近百年都沒有能夠做到呢?”
楚毅平靜的看了謝遷一眼道:“木齋公是要告訴楚某江南鐵板一塊呢,還是要告訴楚某和陛下要小心自身的安危呢?”
謝遷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一邊大笑一邊道:“看得出楚督主也是明白人,一旦督主開海、加稅,大半個江南必反!督主可信?”
楚毅毫無驚訝之色微微點頭道:“木齋公之言,楚某自然深信,我還知道,你們做了兩手準備,若是木齋公於京城之中變天失敗的話,那麼接下來江南便會助寧王起兵造反,對嗎?”
謝遷聽了楚毅的話,捋着鬍鬚點頭道:“老夫就沒有想過能夠瞞得過督主,果不其然,督主就如老夫所料的一般,什麼都知曉。只可惜老夫棋差一招,竟然讓正德小兒逃過了一劫,否則的話,今日你我二人將異位而處!”
楚毅眼睛一眯,就算是他想到了江南這些權貴、豪紳會狗急跳牆對朱厚照下手,但是他也絕對沒有想到對方竟會那麼的瘋狂,在皇宮當中動用火藥,真的是差點就將朱厚照給坑死在乾清宮了。
如果說朱厚照真的死了的話,搞不好就真的如謝遷所說的那般,二人要異位而處了。
“可惜啊,老天不開眼,竟然讓正德小兒逃過一劫,天意,天意啊……”
看着狀若瘋狂的謝遷,楚毅不禁心中微微一嘆,謝遷能力出衆,可謂國之棟樑,只可惜家國天下,私心太重,才落得這般境地。
端起茶杯,楚毅衝着謝遷示意,一飲而盡,然後緩緩起身道:“來人,請木齋公上路!”
頓時兩名錦衣衛力士上前,欲給謝遷帶上枷鎖,謝遷長袖一揮,神色不變道:“只可惜,老夫卻是看不到楚毅你伏誅那一日了!”
說着謝遷哈哈大笑,嘴角卻是有黑血緩緩流淌而出,就見謝遷睜大了眼睛盯着楚毅:“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老夫且先行一步,黃泉路上恭候督主大駕……”
漸漸的謝遷七竅之中有黑血流淌而出,一看便知謝遷不知什麼時候服了劇毒。
邊上幾名弟子微微一愣,反應過來看到七竅流血倒地而亡的謝遷一個個的禁不住痛呼:“恩師!”
楚毅看着謝遷服毒自盡卻是絲毫沒有驚訝之色,其實謝遷趁着品茶的時候悄悄服毒的舉動又如何能夠逃得過楚毅的眼力。
也就是楚毅沒有阻止,否則的話,謝遷在楚毅眼皮子底下服毒自盡能夠成功纔怪。
立於楚毅身旁的曹少欽不禁皺了皺眉頭道:“督主,這老賊臨死都不忘挑撥離間,就這麼讓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楚毅嘴角露出幾分笑意,毫不在意道:“他好歹也是幾朝元老,就算是死,他也要保全幾分體面,本督成全他便是!”
曹少欽道:“督主仁善,要是換做奴婢的話,定要將這老賊千刀萬剮了不可!”
擺了擺手,楚毅道:“將人帶走吧!”
謝遷的幾名弟子還有蔣冕的親眷一個個的被帶上了枷鎖鐐銬,被錦衣衛、東廠番子押着出了蔣府。
雖然說大家已經猜到楚毅此來定然是奔着抄家滅族而來,可是一直不見楚毅等人出來,大家不禁猜測不已,這會兒終於見到蔣府親眷被押了出來,不少人禁不住露出了興奮之色。
正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能夠看到一位閣老被抄家滅族,只怕心生同情者不多。
當木齋公的屍體被擡出來的時候,原本議論紛紛,甚至興奮不已的百姓陡然之間見到了死人卻是一下子被鎮住了。
不少人驚駭的看着那七竅流血,毒血滴落於地,看上去一副死不瞑目架勢的木齋公屍體。
“這……這也太慘了吧!”
“果然不愧是楚督主啊!”
“這老頭是什麼人啊,怎麼看上去像是服毒自盡啊!”
楚毅親自出馬,不只是惹來許多百姓看熱鬧,同樣也是驚動了不少讀書人。
尤其是這幾日隨着朱氏一族被押赴京師的消息傳來,可以說周邊的讀書人一個個的盡皆涌入了京師,試圖聯合起來,懇請天子饒過朱氏一族。
所以說眼下京城之中,匯聚了京師周邊許多的讀書人。
這些讀書人對於楚毅那真的是如雷貫耳,可以說在他們的認知當中,楚毅之惡名幾乎可以同亂秦之趙高,禍國之高力士等人相媲美了。
如今混在人羣當中看着堂堂閣老之家眷一個個的被帶了枷鎖押出來,當木齋公的屍體被擡出來的時候,很快就有讀書人認出了木齋公來。
好歹木齋公在江南之地那也是有着極大的威望和知名度的,加之木齋公素日裡也喜歡召開一些詩會之類,所以不少文人士子都曾拜見過木齋公。
因此人羣當中有人將謝遷認出來卻是一點都不奇怪。
“天啊,這……這竟然是木齋公,楚毅他殺了木齋公……”
邊上有人聽了不禁眼睛一亮,皆是看向那士子道:“木齋公?這是什麼人啊?”
那士子似乎是爲對於楚毅害死木齋公很是不忿,立刻便向着不少人解釋道:“木齋公大家可能不知道,但是與李東陽、劉健兩位閣老齊名的謝遷謝閣老,難道大家不知道嗎?”
“哎呀,竟然是謝遷謝閣老!”
“我想起來了,謝遷謝閣老又號木齋,天啊,謝閣老怎麼會在蔣閣老府中,又怎麼會七竅流血而亡!”
那士子咬牙低聲道:“肯定是楚毅害了木齋公,他老人家一生皆爲我大明而勞累,好不容易致仕,眼看着能夠頤養天年,結果卻被閹賊楚毅所害……”
人羣當中,不少士子看到謝遷七竅流血而死,心中自是無法接受,下意識的認爲是楚毅毒殺了謝遷,自然不會給楚毅說什麼好話。
楚毅、曹少欽等人皆是耳目敏銳之人,夾雜在百姓當中的那些文人士子的憤憤之言他們或許不可能聽得清楚,可是那些百姓看他們的眼神漸漸的發生變化,這一點卻是能夠感受得到的。
身爲讀書人,站在人羣當中,可以說一眼就能夠看出來,畢竟氣質明顯不同。
曹少欽冷哼一聲道:“督主,肯定是這些人在私底下污衊督主!”
楚毅只是神色平靜的看了四周衆人一眼道:“不過是一些無知小民罷了,難道本督還要同他們一般見識不成?”
不是楚毅自認高高在上不將這些百姓放在心上,實在是這些百姓受自身眼界所限制,對於外界的信息根本就沒有多少的判斷力。
好在這些人也就是湊一湊熱鬧,逞一逞口舌之利罷了,背後說楚毅兩句壞話倒是沒什麼,但是真的讓他們去對付楚毅,不敢說百分之一百不敢,至少千百人當中都未必能夠尋出一人有那個膽色。
曹少欽可不像楚毅這般寬宏大量,不予計較,上前一步,冷哼一聲,尖聲道:“爾等都聽好了!”
曹少欽這一聲斷喝卻是運用了內力,方圓數百米之內,所有人耳朵不由嗡嗡一響,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向着曹少欽看了過去。
只見曹少欽指着木齋公的屍體道:“都看清楚了,這便是幾朝元老的前內閣閣老謝遷,爲萬民所敬仰,有着極高聲望的木齋公。”
大家不解的看着曹少欽,曹少欽這麼誇木齋公,不是在諷刺楚毅嗎?
可是曹少欽話音一轉,冷笑一聲道:“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平日裡一副爲國爲民,忠君愛國模樣示人的木齋公,竟然親自謀劃行刺天子,一場大火燒了乾清宮,若非陛下洪福齊天的話,只怕這會兒已經被這老賊給害死了!”
“什麼!”
“天啊!”
“這怎麼可能,原來紫禁城之中那一場大火竟然是謝遷所謀劃的!”
“行刺天子啊,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難怪連沉寂已久,久不出手的楚督主都親自出馬了,感情是爲了捉拿行刺天子的前內閣首輔謝遷啊!”
不少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混跡在人羣當中,先前還爲謝遷打抱不平的文人士子聽了曹少欽的話,如遭雷擊一般,幾乎本能一般認爲這是曹少欽在血口噴人。
可是他們周圍的那些百姓卻是沒工夫聽他們解釋啊,竟然一個個的信了曹少欽的話,立刻便改變了態度,對着謝遷便是一同的口誅筆伐,這態度轉變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也正是這些人聽風就是雨,楚毅纔沒有什麼興趣同這些人一般見識,實在是鬧騰的太過的話,派一些人稍微傳播一些謠言將水弄渾了便是。
就像先前京城當中,那些文人士子花費了好大的功夫,努力的往他身上潑髒水,使得京中百姓一個個的認爲他是有史以來數得着的大奸賊,於是他便派人將編造一些誇張到令人瞠目結舌的謠言傳開,結果可想而知,京中百姓一下子將所有關於他的謠言盡數當做笑話來聽。
輿論的重要性,楚毅又怎麼不清楚,可以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辦報紙根本就行不通,哪怕是招人讀邸報,楚毅也就是心中閃過念頭便被他自己給掐滅了。
真傻乎乎的去辦報紙,那纔是授人以利器呢。
沒有幾代人的努力培養一大批能夠讀書認字,與自己志同道合的讀書人,想要辦報紙,還是洗洗睡吧。
楚毅寧願將精力花費到掌握兵權上去,也不會去想什麼搞報紙去爭奪輿論,除非是他能夠沉下心來,花費數十年去努力,關鍵他根本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做這些,與其到時候招攬一批明顯同自己不一條心的人去搞什麼報紙,爭奪輿論,最終只會授敵以利器,他寧願不將這一大殺器祭出。
報紙的確是掌控輿論的好東西,關鍵他根本就不適合自己這個身份來辦啊!
身份不同,立場不同,結果自然也就不同。
如果說楚毅是讀書人一員的話,想要架空皇帝,針對朝中閹賊的話,楚毅絕對二話不說將報紙這一大殺器祭出,保管讓天子還有閹賊的意志出不了京師。
吱呀一聲,待到蔣府家眷盡數被鎖拿,府門轟然關閉,封貼糊在那大門之上,一隊錦衣衛力士留下看守。
高頭大馬之上,曹少欽驅馬上前,落後楚毅半個身位道:“督主,我們接下來去往何處?”
看曹少欽那一副興奮的模樣,顯然曹少欽對於抄家滅族之事非常的感興趣。
楚毅淡淡的看了曹少欽一眼道:“隨我前去英國公府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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