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朱厚照在起初的愕然之後臉上卻是露出了意動之色,在朱厚照看來,這名官員提議敕封楚毅爲王卻是再適合不過了。
雖然說除了開國之初有過異姓王,及至後來,非宗室不可封王,哪怕是成祖之時,最多也就是封了幾位國公罷了。
歷朝歷代,除非是王朝末世否則的話,但凡是鼎盛之王朝都不會輕易拿王侯之位許人,真的當公侯之位氾濫之時,那也是一個王朝即將滅亡之時。
大明如今在楚毅的一番整治之下卻是有中興之徵兆,而王位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封賞的。
至少從一開始的時候,就算是朱厚照都沒有想過要封賞楚毅,不是朱厚照不想,而是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迴避異姓封王這一點。
異姓王對於一個王朝來說,幾乎就是禁忌的存在,所以說身爲天子的朱厚照都沒有想過要封楚毅爲王。
不過現在既然被人提及,朱厚照自然是反應了過來,在朱厚照看來,以楚毅的功勳,絕對足夠封王的,任何人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果說大伴能夠封王的話,想來大伴一定會非常的高興吧!”
心中閃過這般的念頭,朱厚照眼中漸漸的亮了起來,就差沒有當場拍板了。
而朱厚照的反應,一衆人也都看在眼中,不少官員仍然是沉浸在提議楚毅封王的建議當中。
大家將朱厚照的神色看在眼中,在場的文武重臣哪一個都是人精一樣的存在,如果看不出朱厚照這是心動了。
張懋不禁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朱厚照,張了張口,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勸阻。
楚毅如今之權勢已然是達到了巔峰,可以說天下間除了朱厚照之外,任何人都不及楚毅如今權勢之重。
甚至可以說如果楚毅願意的話,甚至都能夠改天換地,操縱帝位之更替。
但是權勢歸權勢,對於封楚毅爲王,在張懋看來卻是有些過了。
一旦楚毅封王,那便是大明百年來第一位異姓王,遠超他們這些公侯,尤其是楚毅身爲宦官,一介宦官封王,縱觀歷史,可謂寥寥。
即便是北宋末年被敕封爲廣陽郡王的童貫那也是因爲宋徽宗遵從神宗能復燕地者給以封地,賞以王爵之遺訓。
一介宦官想要封王,顯然是難如登天一般。
沒有令人信服的功勞,只怕就是百官都不會答應。
然而楚毅之功勳,哪怕是文武百官當面都無可挑剔,一戰平定江南寧王之叛亂,然後又滅北方異族二十萬精銳,生擒達延汗等韃靼貴族,此兩大不世之功勳甚至足以青史留名,即便是封王也足夠了。
深吸一口氣,焦芳心中閃過諸般念頭看了看朱厚照,緩緩上前一步開口道:“陛下,封王之議,還請陛下三思啊!”
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焦芳乃是楚毅一手提拔,可以說焦芳能夠坐穩內閣首輔之位全賴楚毅之功,若然沒有楚毅的話,也就沒有今時今日之焦芳。
在朝中,焦芳對於楚毅那是言聽計從,可謂是地地道道的閹黨首腦。
正因爲如此,沒有誰會想到焦芳在有人提議封楚毅爲王的時候會站出來表示反對。
雖然焦芳只是勸說天子三思,可是誰都能夠看得出,焦芳對於封楚毅爲王是持反對的意見的。
有人會站出來反對,這一點哪怕是朱厚照都不會覺得意外,畢竟封王之議可謂關係重大,要是所有人都一致贊同的話那纔是怪事一件呢。
但是有人反對朱厚照不奇怪,讓他趕到驚訝的反倒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不是別人,而是焦芳。
焦芳的反應讓朱厚照微微一愣,滿是驚訝與不解的看着焦芳。
要說焦芳同楚毅有什麼嫌隙,故意阻止楚毅封王,怕是沒有誰會相信,那麼焦芳開口阻止必然有其緣由。
倒是張懋看着焦芳,眼中閃過幾分了然之色,張懋老於世故,只是稍稍轉個念頭便看出了焦芳的用意。
說到底焦芳還是爲了楚毅而考慮,就算是張懋都能夠看出楚毅封王必然會掀起偌大的波瀾。
其他不說,單單是皇族宗室怕是都不會輕易答應,要知道自開國之後,王爵那都是宗室所獨享,異姓爲王者幾乎不存在,現在竟然突然要封楚毅爲王,宗室皇族要是能夠答應纔怪。
當然,宗室王族幾乎是被當成豬一般在養,就算是反對,也最多就是口頭上嚷嚷罷了。
但是刨除宗室之外,相信百官之中也必然有一批老頑固不會那麼輕易答應太監封王。
以朱厚照對楚毅的寵信,楚毅封王的話,可能就不是郡王之類,搞不好就是一字王。
一字王之尊貴可想而知,那些老頑固要是不跳出來反對的話,纔是怪事。
張懋目光不禁在那名提議封楚毅爲王的官員身上多看了兩眼,要不是確定這名官員也是閹黨一派的話,張懋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要捧殺楚毅了。
畢竟楚毅如今雖然說可謂一手遮天,權勢濤濤,但是這也意味着楚毅的敵人衆多,楚毅殺了那麼多人,直接倒在楚毅手中的權貴不知有多少。
這些權貴雖然倒了,可是上百年來,權貴之間通過姻親等方式結下了一張大網,這一張大網籠罩整個大明上上下下。
別看如今楚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朝中更是一言九鼎,無人敢於反對其意見,但是一旦楚毅露出一點的破綻的話,保管到時候有無數人會跳出來落井下石置楚毅於死地。
而楚毅封王明顯就是一個突破口。
老與算計的張懋甚至能夠通過楚毅封王想到幾種算計楚毅的辦法。
最簡單的便是離間楚毅同天子之間的關係,都說帝王無情,或許眼下朱厚照對於楚毅感情深厚,無比之倚重,這個時候朱厚照就算是封楚毅爲王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但是誰又能夠保證將來朱厚照就不會對楚毅生出其他的想法呢,尤其是楚毅權勢赫赫,而朱厚照身爲帝王,權勢與威望卻是不及楚毅,一時半會兒或許沒什麼問題,然而時間久了,難保朱厚照不會有意見。
焦芳顯然就是看出了這點,不管那名提議封楚毅爲王的官員是不是要捧殺楚毅,反正焦芳就當是捧殺了來應對,第一時間便站出來勸阻天子。
大家看着焦芳,一些人眼中閃過幾分異色,顯然是已經如同張懋一般反應了過來。
原本想要站出來阻止的一些官員眼中異樣的神采閃爍不定,不知做着什麼樣的盤算。
焦芳神色鄭重的看着朱厚照道:“陛下三思!”
被焦芳所勸阻,朱厚照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喜,畢竟他是真的想要封賞楚毅,而以王位許以楚毅,絕對是朱厚照所最希望看到的。
結果這會兒其他官員還沒有反對呢,楚毅最大的支持者焦芳竟然站出來反對,這就不得不讓朱厚照好好思量一番了。
不過朱厚照看了在場一衆官員一眼,緩緩道:“衆卿家且回吧,楚大伴封王之議,明日大早朝之上,朕希望大家能夠好好的議一議!”
顯然朱厚照的意思還是想要堅持封楚毅爲王的,既然朱厚照讓衆人在大早朝之上拿出來商議,這便是表明了朱厚照的態度。
就在一衆官員離去的時候,朱厚照開口道:“焦閣老,英國公,你們且留下!”
二人一文一武,可謂是文武百官之表率,對於朱厚照留下二人,衆人倒是一點都不驚訝。
大殿邊上的御書房之中,焦芳還有張懋二人正在御書房當中候着。
焦芳看着張懋道:“老國公,等下還請老國公能夠勸一下陛下,否則朝中必然又要掀起波瀾。”
捋着鬍鬚,張懋向着焦芳道:“焦閣老又何必阻止陛下呢,於公於私,楚毅封王纔是最好的結果吧。”
焦芳盯着張懋道:“英國公心中真的這麼想嗎?大總管權勢赫赫,無論發封王與否都影響不到大總管之權勢,無非就是虛名罷了,可是一旦封王,必然會惹來一些人的反對,好不容易纔穩定下來的朝堂,到時候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張懋捋着鬍鬚只是笑道:“老夫贊同如何,反對又如何,說到底焦閣老所擔心的無非就是有朝一日,大總管與天子之間生出嫌隙罷了,可是這卻非是我等可以參合,這是陛下與大總管之間的事情。”
張懋這是擺明了要置身事外了,焦芳聽出張懋的意思,心中一聲輕嘆,似張懋這般的老狐狸,這等大事之前,明哲保身,置身事外倒也不稀奇。
想到朱厚照這位天子,焦芳便禁不住一陣輕嘆,他只能寄希望於楚毅能夠勸諫天子了。
正想着離宮之後即刻派人傳訊給楚毅,就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
焦芳還有張懋兩人聽到腳步聲連忙起身向着御書房門口處望去。
這會兒已經換下了一身龍袍的朱厚照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龍行虎步而來,轉身落座,看了二人一眼微微一笑道:“卻是有勞兩位卿家久侯了!”
焦芳、張懋二人連道不敢,然後在朱厚照示意下各自落座。
谷大用將泡好的茶水給三人放好,焦芳還有張懋向谷大用點頭以表謝意,然後谷大用回到朱厚照身旁站定。
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水,朱厚照看向焦芳道:“焦閣老,朕素知你一向爲楚大伴所信重,何故此番勸阻朕封大伴爲王呢?”
焦芳露出幾分苦笑,向着天子一禮道:“回稟陛下,老臣不是反對陛下對大總管進行封賞,以大總管所立之功勳,即便是真的封王那也不爲過!”
朱厚照一臉贊同的點頭道:“既然焦閣老也認爲大伴之功勳足可以封王了,那又何故反對呢!”
焦芳神色一正道:“陛下,大總管雖立下不世之功勳,按理應當加以厚賞,可是卻萬萬不可封王,否則的話,大總管必爲人所嫉恨,老臣是怕有人想要捧殺大總管啊!”
“捧殺?”
朱厚照不禁一愣,眼中閃過一道厲色,身爲天子,如何不知捧殺爲何意。
要是焦芳不提及的話,朱厚照還真的沒有想過這些,畢竟在朱厚照看來,以楚毅之功勳,就算是封王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他也沒有想那麼多,更加不會想到有人想要對楚毅進行捧殺。
長吏馬肥,觀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驅馳不已,至於死!殺君馬者道旁兒!
以楚毅如今之權勢地位,即便是有人想要針對楚毅,怕是也沒有誰敢直面同楚毅對抗,而捧殺反倒是那些對楚毅心存不滿之人最好的選擇了。
但凡是聰明人都能夠看得出,隨着楚毅權勢越來越盛,而天子漸漸成長起來,到時候兩者之間必然會產生衝突。
如果說楚毅主動交出權勢的話,或許能夠善始善終,若然有一點衝突,那便是君臣失和,到時候不知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朱厚照面色漸漸沉了下來,深吸一口氣,看着焦芳還有張懋二人,緩緩道:“朕此生絕不負大伴!”
無論是焦芳還是張懋聞言皆是一愣,心中驚歎不已,他們如何聽不出朱厚照此言乃是發自肺腑,乃是肺腑之言,如果不是發自肺腑的話,身爲帝王的朱厚照也絕對不可能說出如此動情的話語來。
看着焦芳,朱厚照神色鄭重道:“朕絕對不會有負大伴,所以焦閣老大可不必擔心朕會同大伴之間鬧出什麼嫌隙,大伴爲朕平定寧王之亂,保朕之帝位鞏固,爲我大明生擒達延汗,保我大明江山永固,此等功勳,朕無以爲報,區區王位,朕何惜之!”
焦芳心中輕嘆一聲,他不曾想到朱厚照竟如此至情至性,將來朱厚照會如何焦芳不敢說,至少眼下朱厚照封楚毅爲往乃是發自肺腑。
“罷了,既然陛下心中已然有了決斷,老臣便不再多言!”
看到焦芳改口,朱厚照臉上露出幾分喜色,目光落在了張懋身上。
張懋捋着鬍鬚向着朱厚照道:“老臣對此沒有什麼意見,一切皆以陛下旨意爲準!”
朱厚照點了點頭道:“朕希望明日大早朝之上,文武百官能夠通過朕之決議!”
焦芳同張懋對視一眼,只聽得焦芳躬身道:“臣當竭盡所能勸說百官。”
目送焦芳、張懋二人離去,御書房之中也就剩下了谷大用、邵元節幾人。
朱厚照一臉不忿之色道:“谷大伴,邵真人,你們說爲什麼總有人認爲有朝一日,朕會同楚大伴反目爲仇呢,朕難道就真的是那等無情之輩嗎?”
谷大用連忙道:“陛下胸懷寬廣,待奴婢等以寬仁,乃是歷朝歷代少有之仁君明君,那些人之所以會那麼想,分明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陛下何必同一羣小人一般見識呢!”
聽到谷大用直接將一些官員稱之爲小人,朱厚照不由得大笑起來道:“你這老東西倒是敢說,就不怕那些人記你的仇啊!”
谷大用一副不屑的模樣道:“老奴對陛下忠心耿耿,那些小人如何看奴婢,與奴婢又有何關係!”
而邵元節則是一副雲淡風輕,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注意到朱厚照的目光,就聽得邵元節道:“貧道雖爲方外之人,卻也知陛下乃是一代仁君,貧道相信陛下同大總管必可善始善終,留下一段君臣佳話。”
卻說焦芳出了皇宮,回到府上,第一時間便進入書房之中親筆手書一封,然後尋來心腹叮囑道:“你速速將此密信送往東廠,然後請曹督主速速派人將此密信呈於大總管!”
官場之上幾乎沒有什麼秘密可言,宣府大捷的消息已經傳開,可以說偌大的京師被這麼一個消息直接給炸的沸騰了。
隨着宣府大捷的消息被確定,整個京城一片沸騰之景象,京城百姓可是沒有忘記月餘之前,韃靼大軍圍城,那足足近一個月的時間,整個京城都籠罩在韃靼的威脅之下。
所以說京城百姓對於韃靼的威脅可謂是感受極深,但凡是出現什麼意外的話,搞不好韃靼大軍便已經殺入京師了。
當初韃靼大軍退兵的時候,京中百姓甚至爲此歡呼不已,鞭炮齊鳴以做慶祝。
在大家看來,能夠打退韃靼,迫使韃靼退兵依然是不易,現在陡然之間傳來宣府大捷,大家起初的反應是不信,畢竟這戰果在大家看來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然而隨着天子下旨證實宣府大捷非是謊報軍情,而是真真切切的戰果,京城百姓皆爲之振奮、激動莫名。
張懋坐在馬車之上,透過那撩起的窗簾能夠看到長街之上那些百姓歡欣的模樣。
“大總管千歲,大總管千歲!”
突然之間一陣歡呼聲傳來,張懋不由得向着那歡呼聲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臉上露出幾分異樣的神色。
坐在張懋身旁的張侖不禁向着張懋道:“爺爺,今日過後,只怕這天下間,再無一人可比楚毅,楚毅之聲望也將達至巔峰!”
張懋目光自外面收回,看着張侖緩緩道:“侖兒,記住爺爺一句話,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正所謂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今日他楚毅高高在上如繁花似錦,可是他日未必不會墜入泥潭,一文不值,所以侖兒當對楚毅此人,敬之,遠之!”
張侖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向着張懋道:“爺爺之教誨,孫兒定當謹記在心,不敢忘懷!”
看張侖是真的記下,張懋這才點頭道:“我英國公府一脈與國同休,能保長盛不衰,自有處世之道,侖兒須謹記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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